第31章 “我還沒有寫好呢
“愛的, 愛的……”
裴無一聲聲應着她,嘶啞的嗓音像是從身體深處發出來的。
溫膩的軟香如雲團般地貼在自己身軀上,裴無那漆黑眼眸中染了深色, 他埋首在她頸窩裏, 薄唇蹭着她細嫩的玉頸, 急不可耐地想和她親熱。
可她偏偏躲開了, 伸手捧着他的臉,細指輕移,摩挲着他的唇角, 她烏濃的黑發鋪陳在枕間, 潋滟眸子望着他,玉白的芙蓉嬌面微微薄紅, 叫裴無看得出神。
“那你還同我和離嗎?”
她紅唇張合, 軟軟一聲話語在耳邊, 卻如一記重拳砸下。
裴無驀地睜開眼, 顫栗着身體,身側空空,他慶幸又隐隐失落, 只是一場夢。
他翻過身,寬肩輕微地聳動, 平複着劇烈的呼吸, 一滴汗水略過他深沉的眉眼,最後隐入錦被之間。
帳內靜悄悄的, 他沉重的呼吸聲終于均勻下來, 那雙漆黑的眼眸裏情緒漸漸清明。
屋外天方既白,薄光透過窗紙灑進昏暗的書房裏。
身上黏膩漸冰涼,裴無坐起身, 将錦被掀開,他沉眸看着那片濕色,面無表情地脫下,換上幹淨的中衣。
……
自半夜裴無沒由來地來了一趟又走後,譚清音躺在床上久久未睡着,她苦思冥想,實在是疑惑他今晚究竟怎麽了。
他匆匆來這一趟,倒是攪得她心神微亂,直至四更天才沉沉睡去。
如今已是霜降時節,鳥雀少了,早晨也不會再有叽喳雀鳴。
譚清音惺忪地睜開眼,再一看屋外天色,噌地從床上坐起,她差點忘了,今早江玄就要離開裴府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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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張起身洗漱,雲秋穩住她身形,笑着說她:“小姐別急,江小公子也才剛剛起身,還沒走呢。”
膳廳裏,下人們正擺着早膳,香糯的熱粥,宜口的小菜,今日居然還多了碗赤豆小元宵。
譚清音提裙跨入門檻,擡眸恰看見裴無,愣了下才想起他今日休沐。
廳內兩人都沉着臉,各坐圓桌一側,像是在等她來吃早飯。
譚清音腳步漸快,歉然道:“抱歉,我起得晚了。”
因着晨間冷凝的霧氣,她鼻尖挂着一抹因寒涼凍出的微紅,像是清晨露打枝頭的嬌花。
裴無聞言微微一頓,他擡起眼,看向廳外慌慌張張進來的譚清音,她烏發間只有一支白玉簪,整個人清清然然。
裴無望着她怔了怔,他突然發現,譚清音在府裏向來随心得很,要麽薄妝玉面,唇上點着紅脂,要麽未施粉黛,甚至鬓發都懶得挽。
今日離別,江玄繃着張小臉,垂頭喝着米粥,有些悶悶不樂,譚清音坐于他身側,時不時會傾身和他低語,終于将他逗笑了。
她也笑起來,眉眼盈盈,嬌嬌俏俏。
裴無看在眼裏,沉默着,淡淡說了句:“你今日不用再煮那個湯藥了。”
聞言,譚清音擡起臉,目光看向他,眉尖微微蹙了起來,輕聲疑惑:“可是你今日臉色好了很多啊。”
比起前些日,他今日臉上至少有了分血色,嘴唇也不發白了。
裴無看了譚清音一眼,耳根紅了下,他偏過臉,有些難以啓齒,良久,還是垂下漆黑的眸子,淡淡的說:“是我自身問題,我不能喝。”
譚清音忽想起他昨夜滿面紅雲,整個人像個火爐似的發燙,她才惋惜地嗯了聲,點點頭,“那行吧。”
可惜了,還挺貴的。
用完早膳後,譚清音跟着江玄一道去了他的廂房。他東西少,除了些衣服、買的陶偶小玩意兒外,也沒什麽好收拾的。
江玄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裏流露出不舍,仰頭小聲問她:“我可不可以把衣服一起帶走?”
譚清音頓了下,失笑道:“你回了宮裏,哪能穿這些。”
這些衣服都是當初臨時買得,有些甚至還不合身,雖也是錦緞衣袍,但在皇宮裏終究還是不合适。
見江玄執意要帶,譚清音也便由着他,反正裴府裏也沒有孩子,這些衣服最後可能也就扔了。
馬車早已在裴府外候好。
江玄人小小的,兩只手臂上各挎了一個小包袱,埋頭吭哧向這邊走來。
祁明看在眼裏,不由嘴角微抽,這小皇子真是哪哪都不像皇帝的兒子。
待江玄走到馬車前,祁明輕松将他整個人提起放在車上,江玄身子一轉,望向身後跟着的譚清音,眼睛裏閃着不舍,低聲說:“姐姐,我會想你的。”
譚清音伸手捏了捏江玄的小臉蛋,又輕輕摸着他的頭,唇角揚起笑意,手指比劃着,“嗯,等你字會寫的多了,可以給我寫信。”
“好。”江玄堅定地點頭。
譚清音望着漸漸行遠的馬車,心中悵然,想着再過半月自己也要離開裴府,更是說不出的難受。
馬車辚辚行于路上,車廂內,江玄端坐着小小的身子,下意識地去學身旁男人的坐姿。
江玄觑了眼一旁阖目養神的男人,終于忍不住問道:“裴大人,我以後還能不能來你家?”
裴無睜開雙眼,冷冷蹙眉:“你來做什麽?”
“我想來找姐姐玩。”江玄目光閃動,語氣微微雀躍。
她會給他講許多奇聞志異的故事,會給他買從未見過的小玩意兒,還教他習字……
江玄仰着腦袋,目光希冀地看着裴無。
裴無垂首瞥了他一眼,無情拒絕他:“不能。”
江玄聞言洩了氣,垂着腦袋坐在他身邊,再不發一言。
……
宮門巍峨,戒備森嚴,內侍持槍相攔,馬車悠悠停下。
裴無伸手掀開車簾,向外出示了令牌。
內侍一看那道令牌,立即不聲不響的打開宮門通行。
明黃飛檐,青灰宮牆,馬車慢慢在一處偏僻宮殿停下來。
江玄被抱下馬車,目光向四處一梭,發現還是原來自己那處偏殿。殿裏有幾個太監宮女捧着物件穿行,正在清掃宮殿。
日頭烈烈,江玄逆着光擡頭望向裴無,他一身玄衣錦袍,負手站在宮殿階前,生生透出些許壓迫。
江玄往上站了幾個臺階,想要距離他近些,鬼使神差地問他:“那、那你會來宮裏看我嗎?”
以後,就又是他一個人了。
裴無垂下眸子,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突然扔給他一塊令牌,江玄接住,不解地看向他。
他輕聲對江玄說:“出事就派人去找我。”
如今江玄的宮殿裏,上至近侍宮女太監,下至殿外守衛,全是裴無的人。
江玄怔怔看着手中令牌,上面一個單字,他還有些認不得,料想應該是這位裴大人的姓氏。
他将令牌收好,自母親逝後,他忽然覺得這偌大皇宮裏,自己好像又有了依助。
……
宮牆樹影遮掩間,一太監躬身隐于匿處,觑眼瞧着偏殿情形。
良久,他彎腰快步離開,向一華殿行去。
景仁宮內,姚貴妃正在宮裏休憩,殿內爐煙袅袅,奢靡華貴。
趙福在她耳邊輕聲禀報:“娘娘,裴無将七皇子送回宮了。”
姚貴妃倏地睜開雙目,心裏咯噔一下,身子直起來,慌張問:“送去哪了?”
趙福道:“還在原先的偏殿。”
聞言,姚貴妃徹底松下口氣,她這些日子裏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裴無會在皇上面前相告,好在并沒有。
良久,姚貴妃忽而細思極恐地想到,裴無在這宮裏來去自如,他是根本未将着皇宮裏任何一人放在眼裏。
……
江玄離開裴府後,譚清音悶悶不樂了幾日,連着她每日給裴無上藥時,也是恹恹一張臉。
每每想到裴無那日清晨對自己說的話,她便氣得下手略重些,在聽見他沉重呼吸時,又心疼地柔下來。
她惱恨自己這樣,又控制不住,因而每晚替他擦完藥,便立馬離開,不與他多說一言。
這日中午之時,裴府外隐隐有熱鬧聲,盈月和雲秋兩人見她這幾日情緒低落,硬拉着她到門前看熱鬧。
譚清音立在裴府石階上,勾着腦袋瞧了瞧外頭。
目及之處,十裏長街,皆是紅綢絲布置于路面,一派喜慶。
不知哪家的仆從正在架着木梯,在夾道兩旁樹枝上,挂着燈籠,她疑惑上前問了問:“這是哪家的喜事啊?”
真是氣派。
“東宮。”那人回了一句。
譚清音聞言臉上笑意滞住,心底郁郁,慢慢耷拉了腦袋,擡着腳步悶頭回府,嘴裏低聲喃喃着:“我還沒有寫好呢。”
為什麽這麽快,這麽快就到了時日。
盈月、雲秋兩人俱是摸不着頭腦,滿心困惑,怎麽忽然又低落了。
兩人只知道,夫人這半月來,沒空便會伏坐于書案前,執着筆愁眉苦臉,那小書案上堆滿了廢紙,偏偏也不讓她們看,更不讓她們收拾。
大人和夫人這半月都是怪怪的,說不出的哪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