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今晚給我喝的是什麽?……
連着幾日譚清音每晚都去書房替裴無換藥, 兩人也不多言,通常就是譚清音無聊想起來問一句,他答一句。
裴無還是面容蒼白的, 嘴唇更是毫無血色, 好在, 那藥見效極快, 他肩上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
只是,林氏送來的那盒金瘡藥很快見了底,譚清音差了雲秋回譚府問還有沒有。可惜沒有, 這是林氏一位南诏友人相送, 就這麽一盒。
是日,她拿着空藥盒尋遍了整個京城藥館, 家家醫館掌櫃的見了都是直搖頭。
日頭當空, 熱熱鬧鬧的街上人漸漸稀少。
譚清音站在街頭, 額上漸漸滲出細密汗珠, 臉頰暈紅,輕喘着氣。
“夫人,這是最後一家了。”盈月眉頭緊鎖, 心疼地給她擦了擦汗。
譚清音看着那隐匿于街巷的小藥館,嘆了聲氣:“問完這家, 再沒有咱們就回去。”
她提着裙, 小心翼翼地擡腳踩過藥館門口潑倒的藥渣,一踏進藥館, 便聞到一縷淡淡的苦藥香。
藥館裏人很少, 只有一個坐堂大夫,一個小藥童。
譚清音拿出那個藥盒,遞上前問道:“請問有這個藥嗎?”
那大夫四五十的年紀, 低頭沉迷地翻着醫書。聞言他從醫書裏擡起臉,伸手接過眯眼瞧了一番,點頭道:“有是有,很少,也很貴。”
這種金瘡藥他從南诏國游歷時帶回來過幾盒,藥效相比普通的金瘡藥好上幾倍,只是價格也昂貴。
盈月語氣中難掩激動:“夫人,太好了!”
譚清音與盈月相視一笑,眸子裏瞬間燦亮,她唇角噙着笑,不在乎對大夫道:“那沒事,我全要了。”
那大夫聞言訝然,他這小藥館隐于街巷深處,很少碰見出手闊綽的。再看向眼前買藥的妙齡少女,她生得不凡,這等樣貌就是天子腳下的京城都少見,雖沒有穿金戴銀,想來不是一般的世家貴族小姐,便全拿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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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清音念起裴無這些天流了這麽多的血,輕聲問他:“我家裏有人受了重傷,流了許多血,麻煩您再開個補氣養血的方子吧。”
“男子?女子?”大夫眼皮未擡問道。
譚清音疑惑“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後,回答:“男子,是男子。”
大夫開了方子,讓藥童抓了藥,遞給譚清音,囑咐道:“慢火煎熬,一日一次。”
譚清音道了聲謝,拎着藥包,腳下步伐輕快,和盈月回了府。
……
書房裏,裴無獨坐在桌案前,一身鴉青官服,眉宇間沉着暗色,他目光緊緊鎖在書房門口一隅,從日薄西山,到月上枝頭,那抹身影一直未出現。
他心尖泛起苦澀,眸底掠過自嘲,他心底叫嚣着希望譚清音不要來,讓自己不要去想譚清音,可是他忍不住。
譚清音端着藥向書房走去,走到門檻旁,她剛想擡手叩叩門,書房門突然從裏打開。
那門開得很急,她身子一顫,手中湯藥溢出了些,那藥是剛煎好的,還很燙。
譚清音驚呼一聲,她肌膚太過細嫩,湯藥剛滴上,玉白的的指尖就瞬間泛紅。
裴無立在門內,眸色一緊,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從她手中接過藥碗,握緊她的手腕帶她進來。
桌案上放了盆幹淨的清水,是給他清理傷口用的。
裴無将她雙手浸在水裏涼着,清澈冰涼的水包裹着發燙的指尖,很舒服。
兩人之間不過一拳距離,譚清音悄悄側望過去,他垂着眉眼,目光直直落在她的手指上,有一剎那,譚清音竟在他眼底看見了一絲疼惜,不過轉瞬便消失了。
沉默少頃,裴無鈍鈍道:“對不起,我吓到你了。”
譚清音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小聲地說:“沒關系。”
忽而想起那碗湯藥,她心裏一驚,急忙對他說:“你快趁熱把藥喝了,我熬了一下午的。”
大夫說文火慢慢煎熬,她持着小蒲扇在東廚蹲了一下午,等藥煎好時,天已黑了一大半。
裴無直起身,望了眼擱在一旁的藥碗,沒問她是什麽,便端起飲盡。
直到手指微微變涼,譚清音才從水裏拿出來,她取過帕子擦幹淨手,拿出今天新買的金瘡藥,指腹抹了些。
譚清音見裴無還如玉峰般巋然站在那,她走上前,手背輕輕推着他,挑了挑眉,眼神示意他趕緊脫掉衣服。
對上她靈動的眼眸,裴無默了默,偏過臉,伸手解掉玉帶,褪下外袍,直至赤着上身立在她面前。
譚清音心突突跳着,原先她見了會羞澀垂下頭,不去看,如今會大大方方的欣賞,她時常心底感嘆,裴無真是個生得極好看的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裴無什麽,是這副皮肉之相,還是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不談情愛,裴無對她是真的很好。
可能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一份責任吧。
譚清音輕扯了下唇角,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突如其來的黯然。
兩人再未言語,直至許久,裴無突然說道:“我明日送江玄回宮。”
譚清音手下動作一頓,悵然道:“這麽快,我當初還答應他要給他請習字先生呢。”
無論宮裏的皇帝看不看重,江玄終究是個皇子,沒有一直流落在外的道理。
說到習字先生,譚清音驀地想起那日慌亂的吻,她指尖頓着,許久未落下。
後肩遲遲未有動作,也不聞聲音,裴無側過頭,就見譚清音低垂着首,長長的眼睫不時撲簌着,看不清究竟在想什麽。他以為是在擔心江玄,安慰她:“我給他請了,你不用擔心,宮裏會有人教他。”
她依舊未有回應。
裴無微微側身,凝着眉問她:“怎麽了?”
譚清音愣了一下,回過神,對上他的視線慌忙解釋道:“沒、沒什麽,我走神了而已。”
他如今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因而藥塗抹起來很快,如往常一樣,譚清音替他擦完藥便走了。
……
夜至深更,書房一室通明。
公文上的字跡越發模糊,燈影晃晃重重……
裴無靠坐在椅背上,清俊的面龐上泛着可疑的薄紅,薄唇緊抿,不時溢出壓抑不住的沉重的呼吸聲。
他拎過一旁的茶壺,倒了杯涼茶水,一口飲盡,壓下又反複,難解從心底騰升的口幹舌燥。
裴無再坐不住,他扔下茶盞起身向外走去。
月影如水,照得小院裏枝橫樹影斜動,宛若一池游水波漾。
譚清音一覺睡醒,覺得口渴難耐,她起身下床倒了杯茶水。
待放下茶盞時,忽然瞥見屋外窗紙上倒映一黑影,身形高大,是個男人的身影,正慢慢往她屋門走。她頓時神情緊張,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那抹身影。
那人在她屋門前停住,擡手敲了敲她的房門,一下,兩下,忽然不敲了。
譚清音揉了揉眼睛,越發覺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她試探地對外問道:“裴無嗎?”
屋外人似乎沒想到裏頭還沒睡着,他身形一僵,良久,沉沉“嗯”了聲。
譚清音安下心來,走過去替他開門,就看見裴無站在深沉夜色裏,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譚清音掩袖打個哈欠,眼底水光盈盈,疑惑問他:“怎麽了嗎?”
薄紗裏衣裹着她纖素的腰肢,整個人烏雲鴉鬓,嬌軟慵懶,淡淡清香盈在鼻端,裴無眸底漸漸深沉,喉結滾了滾。
晚風徐徐,穿堂而入,譚清音抱着胳膊輕輕瑟縮了下,往裏退後幾步,對他道:“進來說,我有些冷。”
裴無提步跟着她進來,屋門關上。
譚清音點上燭臺裏的蠟燭,屋內瞬間一方明亮。
裴無目光微微閃爍,一雙漆黑的眸子望着譚清音,沉聲問她:“你今晚給我喝的是什麽?”
譚清音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一臉懵怔回道:“就是普普通通的補血湯藥啊。”
“藥方呢?”
譚清音蹙眉,一下慌了,以為是那藥有什麽問題,她手忙腳亂地跑到書案前翻着,嘴裏不停說:“你、你別急,我給你找找。”
她回來後就将藥方扔在了書案上,案上全是廢紙,一時找起來有些麻煩。
“找到了,找到了。”她語氣激動。
譚清音從一堆廢棄的“放夫書”廢稿中挑出一張暗黃的藥方紙,持着燭火,遞到裴無面前。
裴無接過藥方,目及之處都是正常的藥材,唯有最後的“鹿血”。
譚清音勾着腦袋往藥方上瞧着,她看不懂,慌慌問裴無:“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啊?”
裴無阖眼,他深吸一口氣,長長呼出,喉結滾動兩下,“沒事。”
燭火圍照在兩人身邊,譚清音擡眸擔憂地望着他,借着燭火,她忽而注意到他不正常的面色,她心下一緊,“你臉怎麽這麽紅?你是不是又高燒了?”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額頭,裴無伸手攫住她的手腕,重複道:“我真的沒事。”
掌心所觸之處,一片滾燙。
譚清音有些不太相信,他身上太燙了,灼得她手腕發熱。
裴無嘆口氣,垂下目光,忽而瞥見那滿桌的“放夫書”廢紙,他瞳孔微縮,沉沉道:“你先睡吧,我打擾到你了。”
他說完,便松開譚清音的手腕,從譚清音身側走了出去,順帶關緊了屋門。
譚清音愣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時摸不清,他來這一趟究竟要做什麽,她擡手使勁地掐了下自己手臂。
“嘶——”
疼的,自己沒做夢。
……
裴無沒有回書房,他去淨房沖了涼水澡,攜着滿身冰涼水汽,沉沉地倒在床上。
半夢半醒間,裴無迷迷糊糊睜開眼。
譚清音坐在他懷裏,摟緊他的脖子,歪着腦袋看他,聲音靈俏:“說話呀,你總是不開口,我怎麽知道你愛不愛我?”
她眉眼間勾着嬌笑,身子軟軟的,貼在自己胸膛上……
裴無望着她微微張開的紅唇,再忍不住,翻身将她壓在身底。
他目光深凝,擡手撫着她嬌嫩的臉頰,克制地壓着她柔軟的唇上,輕輕碰吻。
一雙手臂緊緊環着她的纖腰,像是要将她揉進骨血裏,他再壓抑不住,深深地吻着她,字字從薄唇中溢出,潰不成軍,“愛的,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