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別怕,沒事的
景仁宮內,宮燈如晝明,龍涎香彌散在殿內,馥郁袅袅。
殿裏極盡奢靡,一雍容華貴的女人倚靠在床榻邊,身邊宮女成堆,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替她揉肩按腿。
太監趙福低聲道:“娘娘,七皇子丢了。”
姚貴妃慢悠悠擡起眼,居高臨下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趙福,聲色冰冷不屑:“丢了便丢了,他就是死在外面,皇上也不會知曉的。”
一個低賤宮女背着她生下的孩子,也想養在她身邊,真是可笑。何況時日久了,誰還記得這世上有個七皇子呢。
趙福面露猶豫,還是将宮外發生的事如數禀報給她,“那晚有人看見,裴無将他救走了,老奴怕……”
聽到“裴無”二字,姚貴妃一愣,猛然直起身,她養尊處優的面容漸漸猙獰,眼裏折射出寒光。
“蠢貨,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姚貴妃面露惶恐,若是裴無查到她頭上,在皇上面前煽風點火一番,無論江玄是否受寵,她都會被按上謀害皇子的罪名。
如今這皇宮只有策兒與太子兩個皇子,皇權落于誰手,不到最後時刻誰都不知曉,萬不可出現任何差池。
“老奴失責,望娘娘恕罪。”趙福急忙伏下身子請罪。
“皇上駕到——”門外一聲高呼,宮女們紛紛跪在殿前相迎。
姚貴妃斂了神色,擡手示意趙福先閉嘴,趙福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躬身退于一側。
姚貴妃緩步迎上去,福身行禮,臉上歡喜道:“皇上今日怎麽想起來臣妾的寝宮了。”
晉帝神色恹恹,眼下黑青一片,沒走幾步便要停下喘口粗氣,他被姚貴妃攜着坐在床榻邊。
姚貴妃跪坐在晉帝身邊,貼心地為他按摩着頭,晉帝不自覺地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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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雙手巧,最得他心意。
姚貴妃見晉帝一臉舒适模樣,湊在他耳邊試探地問:“皇上,小七過些日子便要六歲生辰了,皇上可要過來陪他吃個生辰宴?”
晉帝阖目想了許久,想的腦仁兒都疼,也記不清這個兒子長何模樣,他吐出一口濁氣,厭煩地揮手,“你看着安排。”
姚貴妃心下明了,她親昵地蹭着晉帝手臂,手掌移向別處。
晉帝一把握住她游移的手,神色晦暗不明,他這些年食了太多仙丹,早已力不從心。他一臉漠然,拂下姚貴妃的手,“朕還有奏折未處理,愛妃先睡吧。”
說完,晉帝不顧姚貴妃臉色,擺駕回宮。
姚貴妃捏緊拳頭,她叫來趙福,咬了咬牙,道:“你去找人,處理幹淨。”
突然,她叫住趙福,問他:“本宮聽聞裴無有個妻子。”
趙福回道:“是譚首輔家的女兒。”
原先皇上曾想立她為太子妃,可那譚氏女實在病弱,皇上怕她有損皇室命格,便将她賜婚給了裴無。
姚貴妃眼波流轉,忍不住笑了,目光漸漸狠厲,“若是譚首輔這個千嬌百寵的女兒死在裴府,會如何呢。”
趙福一凜,眼神閃爍了下,垂首道:“老奴明白了。”
……
翌日,天色漸晚。
譚清音這一整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什麽。
殘缺的月亮挂在夜空,她在院裏一棵海棠樹下挖了個小坑,蹲在地上将酒壇子放進去。
遠遠的,裴無就看見她蹲在樹下,手裏撥弄着泥土。
“在做什麽。”裴無問她。
譚清音并沒有被吓一跳,她聽出來是裴無的聲音。
她回頭,裴無站在她身後。
“泡了壇酒,埋進土裏,等過年時喝。”她說話聲音平平的,沒一個調子,僵硬得很。
譚清音懊惱自己像個小木偶,明明之前還整日大人長大人短的,怎麽一點破心思,話都不會說了。
可是她又想和裴無說話,一籮筐倒出今日自己幹的事。
“今日白天,門口來了個叫賣山珍野果的挑夫,好多人圍着他買,我一時忍不住也買了一筐,可是這山梨子太酸了,扔了又可惜,我就泡了壇山梨酒。”
她一口氣說完,口燥舌幹,下意識抿了抿的唇瓣,覺得自己又啰嗦又敗家。
裴無一愣,沒想到她會與自己說這些家長裏短,有些想發笑,他淡淡對她道:“過來。”
譚清音不明所以,朝他走過去,目光順着他的手掌起落,他長指撚起她發髻間掉落的海棠樹葉。
兩人都沒有提昨天那個意外的親吻。
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幾片葉子垂落在地,無聲無息。
裴無長指一頓,目光凝起,望向無盡的黑夜。
一支袖箭帶着勁急的風聲淩空壓來,箭矢穿透長空,化為銀芒,直直射向譚清音。
裴無眼疾手快地将她攬在懷裏,帶着她掩在樹後。
譚清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不及思索被裴無緊緊抱在懷裏,後背抵在粗糙的樹幹上,她唇中溢出一絲悶哼。
茫然之際,裴府一陣躁動,四周暗伏的錦衣衛出動,緊接着聽到祁明高聲嘶喊:“有刺客!追——”
“別怕,沒事的。”裴無一手捂着她的耳朵,低聲在她耳邊說。
譚清音整個人貼在他懷裏,臉頰邊一陣熱意,濃濃的血腥氣遮住他身上的松木香。
她怔愣地伸手摸了摸,一片黏膩。袖箭穿透他整個肩胛,一整個肩膀全是血。
譚清音臉色發白,慌忙捂住還在湧血的傷口,她聲音顫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