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端嬌嗔模樣
昨夜下了一場細雨,今晨天色霧氣蒙蒙,地上濕漉漉的,好像冷了幾分。
譚清音坐在菱花銅鏡前,斂眸瞧着鏡中自己妝發,她擡手扶了下發髻,長袖滑落,露出雪白皓腕。
屋外鳥雀叽喳,一聲一聲,催得人心生慌亂。
譚清音将發簪別好,急急忙忙站起身,堆疊的衣裙垂下,她彎腰理了下裙擺。她今日只穿了尋常月白羅裙,外罩薄綠輕紗,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
她目露急色,慌忙就要往外走,不料被裙擺絆住,身形晃了下,堪堪穩住後回頭對雲秋說:“要快點,我怕趕不及了。”
唐钰昨日信中說了,今早在裴府外等她。
雲秋手裏拿着件披風,見她一副毛毛躁躁模樣,她安慰道:“小姐你別着急,盈月在外等着呢,要是唐小姐到了,她會來知會一聲的。”
“先回來,将披風穿上,今日外面風大。”
譚清音聽到後嗫喏地“哦”了聲,她走到門口又折回身,站在雲秋面前,低着頭看雲秋給她系上飄帶。
待系好扣子,譚清音提着裙擺轉身向外跑,嘴裏留下句,“我先走了。”
雲秋追着出來,看着消失在回廊拐角的一抹倩影,她跟後喊道:“小姐你慢些。”
話落随風輕散,也不知她究竟聽沒聽見。
地上還留着昨夜下的雨水,落葉覆在上,看不清底下小水窪情形,譚清音輕踮起腳尖,小心踩過,生怕濺上自己的衣裙。
譚清音快到裴府門口前,東面方向正徐徐駛來一輛馬車。
盈月站在門外張望着,見來了輛馬車,上面正是唐府徽志,料想是唐小姐的馬車,她轉身回去要通知夫人。
恰看見,幾步遠外,夫人提着裙拾階而上,微喘着氣,一副弱柳扶風模樣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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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月立即上前扶住她,“夫人不用着急,唐小姐的馬車剛剛到。”
譚清音聽了這話,歇下口氣。
她看見門口停下的馬車,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撫着心口,慶幸道:“剛剛好。”
軀體龐大的馬兒停下,站在原地擡蹄嘚嘚,車簾掀開一角,唐钰伸出腦袋向她招手。
譚清音見了,唇輕輕翹了下。
她踩着轎凳,一手扶着車框登上去,唐钰從裏伸出手拽了她一把。
譚清音挨着小圓幾,坐在唐钰身側。她身子微傾,杏眸盯着唐钰英氣卻姣好的面容,凝眉擔憂:“阿钰,你怎的瘦了。”
唐钰嘆了口氣,語氣幽怨:“我家老頭子怕我惹事,不讓我出門,我日日癱在府裏,骨頭都快化了。”
說着,她扭了下脖頸,一聲“咔咔”骨頭響。
唐钰歪着脖子,目光在譚清音臉上停留,她詫異萬分:“倒是你,怎麽臉上還長肉了。”
她整日躺在家裏,有時還會擔心譚清音嫁給那裴無日子會不會好過,畢竟一個是心狠手辣的權臣,清音又嬌滴滴的膽子小,真怕她嫁過去整日擔驚受怕的。
沒想到今日一見,她眉眼舒暢,氣色瑩潤不說,臉頰還看似長了些肉。
唐钰朝她伸手,輕輕捏了下譚清音的臉蛋,手心綿軟,她肯定道:“真長了。”
譚清音朝後仰縮了縮脖子,面上不禁有些發燙。
她不好意思說,她每日在裴府吃了睡,睡了吃,日子過得跟眠眠一樣清閑,不長肉就怪了。
唐钰見狀,她移了移身子,湊到譚清音面前,低聲說:“他待你可好?我聽說他長得兇神惡煞的,你見了他會不會怕?”
唐钰心裏很好奇,想起聽老頭子之前恐吓她的那些話,反正她聽見裴無這個名字,心底還是有些發悚的。
譚清音眼眸瞪大,反應過來唐钰問的是裴無,她輕輕搖了搖頭,小聲說:“哪有,裴無他長得很好看的。”
用好看形容男子似乎不太對,可他确實好看,面部輪廓斂淨,容色俊美而懾人,還帶着淡淡的冷感。
譚清音還未見過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裴無待她是挺好的,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爹是首輔身份的原因,她與裴無如今的關系就是相敬如賓。
譚清音覺得既然尋不到他,自己這輩子也不會有再心動的人,與裴無這樣過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
當然,若是以後裴無有了喜歡的女子,她也自會讓位離開,收拾包袱回家,打定主意往後黏着父母一輩子。
馬車慢慢駛過街巷,進入朱雀街後,人開始多了起來,她們在一家小茶館停下。
唐钰上前報上茶館包廂名號,小二領着她們上了樓。
這家茶館很小,勝在是每一間都是單獨的,除了有上等好茶外,還有特釀的甜果酒,譚清音之前和唐钰出來,每每都要喝上一小盅。
獨間小而靜谧,這會兒又是大清早的,整個茶館都靜悄悄的。
譚清音接過小二遞來的桃子酒,傾身給唐钰倒上,她沉吟片刻後問出口:“阿钰,你真的要去塞北嗎?”
聽說塞北寒涼,條件艱辛,前兩年西北藩王兵變造反,如今也不知那地方現在還安不安全。
唐钰喝了口酒,她放下酒盞緩緩地道:“要去的,我爹的軍隊已經在南直門集結好了,等後日早上便出發。”
時間匆忙,所以她才今日邀清音出來,不然下一次見面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譚清音抿了抿唇,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回京城呢?”
唐钰掰着手指算了下,粗略說:“大概明年秋末。”
“要去那麽久啊。”譚清音小聲嘆息。
唐钰聽出她在擔心什麽,她倒覺得沒什麽,男郎能行軍打仗,保家衛國,女郎當然也可以。
她擺擺手語氣當中一絲寬慰:“你別擔心,塞北幅員遼闊,景色奇異,好吃好喝的多得很。最主要的是那兒的男子身材魁梧,昂藏七尺,你知道的,我就喜歡那樣的。”
譚清音聽言不禁撲哧一笑,“真的?”
“那……宋修然可怎麽辦?”
宋修然是太師家的公子,唐钰與他自小青梅竹馬,可兩人一見面便是争鋒相對。她能看出來,他是喜歡唐钰的,就是每次一與唐钰碰上非要傲嬌地嘴上幾句,唐钰也是不服輸的性子,每每最後,就是兩人不歡而散。
“宋修然?他一副文弱書生模樣,送我我都不要。”唐钰略顯忸怩地頓了一頓,撇嘴道。
譚清音端詳唐钰片刻,清靈靈地笑起來,也不再逗她。
兩人一直待在小茶館,待到日暮時分,唐钰将她送到裴府門前。
譚清音下了馬車,對唐钰戀戀不舍地擺手,溫聲道:“阿钰,我先回了。”
唐钰勾頭在車窗外,笑着揮手:“快回吧,天色已經晚了。”
“後日我去南直門口送你。”
“好。”
——
譚清音回到府中便一頭紮進屋子裏。
燭光下,她垂着腦袋,纖細的手指捏着針線,擡手一針一針穿着絲線,荷包上隐隐一個“安”字。
雖然她的女紅拿不出手,但是唐钰要遠去塞北,她縫個荷包給她帶上,求個心安。
今晚趕工完成,明日帶着荷包去燒個香拜個佛,祈求唐钰一路平平安安,順遂歸來。
譚清音一邊手裏繡着,一邊對雲秋和盈月說:“我明日要去趟寺中,給唐钰求個平安。”
盈月聽後提議,“夫人何不與大人一道去,大人每個月的這一天都會去檀柘寺。”
不管這一天事務再繁重,大人都會去寺中待上半天。
譚清音停下手中針線,她思考了下,“那我等會兒去問問他。”
此時天色已将黑,譚清音提着盞夜燈,向書房走去。
書房內燈火通明,門扇虛掩,祁明正站在外候着。
譚清音上前輕聲問他:“祁明,勞煩你問下大人現在可忙,我想與他說些事。”
譚清音唇角微微抿一下。
她已經來書房找過他好些回了,也不知裴無會不會煩她。
祁明會意,他進去問裴無:“大人,夫人在門外。”
裴無站在書案前,手中翻看着文書,聞言他放下文書,對外道:“讓她進來。”
祁明退出去回複。
譚清音跨進書房,向裏走了些,裴無正站在書架前,長身玉立,燭光下,姿态巋然而清冷。
她走到他身前,仰着臉看向他,輕輕地道:“我聽盈月說,大人明日是要去檀柘寺,那……能捎上我一程嗎?”
“好友要出遠門,路途艱辛,我明日想去寺裏給她拜佛求個平安。”她解釋。
他每月這日都會去檀柘寺身邊下屬是知道的。
裴無注視着她,突兀地來了句:“你喝酒了?”
譚清音不解地看向他,疑惑他為什麽知道,她茫然點了下頭,如實道:“今日在外喝了些桃子酒。”
她微聳鼻尖輕嗅了下,也沒有酒味啊。
譚清音不知道的是,那桃子酒雖然不醉人,但是上臉,如今她面頰薄紅,眸子裏清水微漾,望着人時,耳畔玉墜輕晃,眼中波光潋滟,無端嬌嗔模樣。
裴無垂眸錯開目光,他沉聲說:“那你明日早些起。”
譚清音知道他是同意了,她眉眼彎起,梨渦淺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