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我沒想!”
裴無站在門內,譚清音站在門外。
書房門口陷入一片詭異的沉寂。
半晌後,譚清音主動開口,想跟裴無說明來意,她張口“我、我……”半天,直至嬌面薄紅,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她咬唇暗惱,輕嘆聲氣,擡起清亮的眸子糾結地看他。
裴無先是看到窗紙上映着的纖細身影,立在門前半天未動,接着腦袋輕搖,緩慢地後退一步。
他本以為府裏下人,打開門便見譚清音端着盤子,一臉震驚地看着他。
裴無無聲地看向她,在等她說話。
她局促地站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來,最後索性洩氣地等他開口。
“進來吧。”他淡漠開口。
裴無掃了她一眼,眸色清淡,轉身向屋內走。
譚清音聞言松了口氣,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長睫低垂,掩住眸裏尴尬。
他總算說話了,否則自己真要找個地洞鑽進去,再不出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譚清音端着白玉碟,跟在裴無身後,與他保持了一點距離。
裴無停下腳步,回身淡漠地看向她,譚清音猝然停住,身形晃了下,正糾結開口時,就聽到他淡淡問:“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我做了些紅豆糕。”譚清音咽了下口水,腦中想好措辭,話到嘴邊,“我、我一個人吃不完,給你遞點兒。”
說完,她将紅豆糕放在桌上,輕呼一口氣,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腳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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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掐了掐手心,心裏惴惴亂着,想着要不先溜吧。反正裴無吃不吃她也看不見,也不是很想知道。
視線裏,兩根修長的手指拿起最上面一個紅豆糕,
譚清音心下一動,她偷偷擡眼望了裴無一眼,見他将紅豆糕拿起,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她目中雀躍,試探地問:“好吃嗎?”
紅豆糕綿軟,在口中慢慢化開,紅豆香裹着甜膩的滋味瞬間在舌尖漾開,甜的發慌。
裴無想放下糕點,不期然對上譚清音盈盈期待的目光,不忍她失望。
“嗯。”裴無應了一聲。
譚清音聽後嘴角輕翹着,小小的梨渦藏不住,看着他将一整塊紅豆糕吃下,她輕聲說:“我不知道你愛不愛吃甜的,所以我只放了一點糖。”
裴無頓了下。
譚清音飛快地眨了眼睛,又看了他兩眼,才慢吞吞道:“昨夜謝謝你照顧我。”
她的聲音極輕,輕到裴無覺得耳邊只是一縷輕風拂過。
裴無擡起臉,望向又垂着腦袋的小姑娘,想起昨夜發生的情形,他輕聲道:“裴府離譚府不遠,過幾日讓祁明送你回去。”
譚清音:“啊?”
突如其來的話讓譚清音茫然了下,難道是家裏出事了,她仰起臉望向他,小心地問:“是出什麽事了嗎?”
裴無見她雙眸望着自己,神色擔憂,知道她是理解錯了,他解釋:“你不是想家了麽。”
譚清音聞言怔住,大腦空白。片刻之後,意識到裴無說的是昨晚自己抱着他喊娘親的行為。
白嫩面頰之上,隐隐浮上紅暈,她目光躲閃,急道:“我、我沒想!”
她再不想待在這了。
“你吃罷,我先走了。”
譚清音咬着唇,未等他說話便轉身跑了。
房門半敞,微風穿堂,門角一抹碧色裙擺快速消失,書房滿室淡淡清香。
裴無低頭,看着手上殘留的紅豆糕細屑,他指腹輕輕撚過,啞然失笑。
到底是年紀小,又是嬌生慣寵長大的,一副孩子心性。
譚清音直到跑回自己的院子,才稍稍停下腳步,她倚在牆邊,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氣。
紅唇輕咬,白膩的面頰微微鼓着,她擡手,用微涼的手背貼着發燙的面頰。
真是,他說什麽不好,偏偏要提起昨晚的窘事。
譚清音拖着身影,慢吞吞地走向屋子,院子裏燈火通明,樹影婆娑,游廊亭閣倒映在院中小潭裏,風乍起,影影綽綽,吹皺一潭池水。
她擡頭恰看見雲秋和盈月兩人,領着幾個下人在隔壁那間空房裏進進出出。
那空房她從未進去過,聽盈月說,這院子原先是裴無的,那是間廢舊的湯池,從建府至今,就一直在那空着。
她走到兩人身後,勾着腦袋朝裏望過去,燭燈齊放,照得屋內亮如白日,地上鋪滿木磚,幹淨的不染纖塵,四周牆壁上繪着花鳥嬉戲圖,一個小巧玲珑的湯池正處中央。
譚清音從後問了聲:“這是在幹什麽?”
兩人沒注意到身後站着人,輕飄飄地一聲話,俱是一顫。
盈月瞪大眼,捂着心髒回頭,見是夫人,才喘了口氣。
雲秋回道:“昨兒個大夫說了,要三天一次藥浴。所以姑爺今天讓人将這間屋子收拾出來,把湯池修繕了一番。”
給她修的池子?
立在門口,譚清音眸中浮起了暖意。
“小姐,你将紅豆糕遞給姑爺了?”
譚清音露出笑容,微微點頭。
“那大人可有說什麽?”盈月追問。
“他說好吃啊。”
尾音輕輕上揚,一如此時她翹起的唇角。
她說話時,臉微微扭向一邊,耳尖悄然泛起紅。雖然他只“嗯”了聲,但譚清音覺得,裴無這就是肯定。
譚清音複又看向那個小湯池,心裏甜滋滋的,全然将發生的尴尬事忘在了腦後。
——
“大人,周國公那邊已經有動靜了。”
祁明低聲禀報,将錦衣衛的情報呈上去。
沒想到,這周國公平日一副溫良敦厚、矢忠不二的模樣,果真如譚首輔所說,私吞國庫,在外養兵買馬,甚至之前西北藩王事變中都有他的身影,只是隐藏得太好,這麽多年都未露出馬腳。
裴無坐在紅木長案前,垂着眼,他的手指慢慢劃過一頁字,直至停留在先太子事變時,他漆眸深處暗流翻動。
祁明垂首靜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過了一會兒,裴無将情報折起,置于一旁燭火上,他冷眼看着火舌舔過信紙,灰燼撲簌落下。直至火舌舔上指尖,一陣灼痛他才松開手,剩下的半張信紙慢慢飄落在地。
“再去找,将周宗符這二十年所做的事全找出來。”
“要事無巨細。”
在暖黃通明的燭火下,他的眼底透着令人脊背發寒的冷意,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仿若只是吩咐一件尋常事。
祁明不由打了一個寒顫,他立馬颔首,又說了句:“大人,譚大人讓屬下給您帶句話,他問您何時準備動手。”
裴無沒想到最先等不及的人是譚方頌,果然是愛女心切。
他沉聲道:“你去告訴他,等太子成婚。”
“是,大人。”
祁明低着頭,退着出去。
臨走時,他眼尖地發現,大人在長案邊放了個白玉碟,碟上孤零零躺着塊紅豆糕,邊上還有些殘屑。
他很奇怪,大人不是一向最厭這些甜膩東西嗎,但是身為下屬,他也并未多言。
行至回廊,祁明正與盈月碰上,他許久未見盈月,笑着想上前和她打招呼。
盈月手裏正端着甜梨水向小院裏走去,夫人喝了藥,得過過嘴,去苦味。
突然一身影攔在自己面前,她擡眼瞧瞧是何人,待看清後她向上翻了個白眼。
“何事?”她冷冷問,又補一句,“是上次被我打得不夠慘嗎?”
祁明一聽這話,臉上挂不住,“我那是讓着你,我不與女人打架。”
盈月不想與他多言,側身要離開。
“哎哎,別走啊。”祁明見她要走,一個身形攔住她。
盈月皺眉,不耐煩道:“有話快說,我等着給夫人送糖水呢。”
祁明湊上前,小聲說:“我跟你說個事。”
盈月“嗯哼”一聲,示意他繼續。
“大人桌上放了盤糕點,還吃得只剩下一塊。”
盈月聞言嘴角一僵,她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她反問他:“就這?”
祁明不明所以,他“昂”一聲。
“那是我家夫人做的,大人當然要吃了。”
說完,盈月便端着梨水,擡着下巴從他身側離開。
看着遠去的身影,祁明撓撓頭,嘀咕一句,“什麽你家我家,不都是一家的嘛。”
譚清音一襲水色淺紗薄衣,微濕的長發披在肩上,她剛沐浴過,這會兒臉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白嫩,唇瓣淡淡嫣紅,纖長睫毛下的杏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書案。
她這會兒端坐在案前,拿着筆正在臨字帖。
“小姐,唐小姐給您來了封信。”雲秋拿着信,高興道。
譚清音聞言擡起眼,剛剛一臉認真的神色瞬間破掉,她翹起唇角,“快,我要看看。”
她與唐钰已經許久未見,加之唐钰又經常被唐将軍禁足,少則半月,多則幾月。如今她已嫁為人婦,顧念着身份,也不好随随便便登門找她聊天。
她站起身,毛筆未放好,“吧嗒”掉在案上,筆尖墨水濺到她的裙上,迅速在她衣上染開,遠看去,像是暈染的一幅畫。
譚清音拿過信,拆開,她一字一字看着信上內容,凝眉又展顏。
片刻後,她擡臉對雲秋說:“我明日要出去見唐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