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譚清音,你個慫包
“轟隆——”
驀地天邊響起一聲沉沉雷聲,譚清音正坐于屋內,猝然打了個寒顫,窩在她懷裏睡覺的眠眠被驚得炸起一身毛,她垂首安撫地摸了摸它。
雲秋趕忙跑到院中,将晾曬的衣服收進來,但還是晚了一點,豆兒大的雨滴啪啪砸下來,頃刻間,塵土被濺得飛揚。
“老天爺真是天降甘霖。”雲秋将衣服挂進屋內,拍拍身上水汽笑着說。
譚清音笑了笑:“是啊,總算是涼快了些。”
今年入夏至今,還未下過一場雨,天氣又異常炎熱,百姓種的莊稼被曬死了大半。大晉雖富庶,但那也是積累了幾個朝代留下的,如今的皇帝沉迷于修仙問道,不問政事,這兩年民間也隐隐有怨聲載道的聲音。
如今這一場雨下來,倒是希望谷物能好一些,不至于顆粒無收。
“夫人,大人回來了。”盈月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對着她說。
譚清音望向盈月,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大人正在前廳,叫了後院那女子前去問話。”盈月看向夫人,遲疑了下,輕聲問她,“夫人您要去看看嗎?”
大人一向冷情寡欲,這會突然冒出一女子說大人碰了她,硬要給她名分,真是荒唐。這說給他們一衆屬下聽,誰敢相信。
可是她又不想夫人誤會,夫人長得又好看性子又可愛,和大人站在一起時,登對極了。
明明是莫須有的事,盈月不想夫人對大人生了嫌隙,不管私下還是明面上都是希望兩人能恩愛兩不疑。
譚清音将眠眠放在榻上,點了點頭,道了句:“那你稍等我一下。”
她跟着盈月行至前廳,停下,雙眸落于前方,一身玄青色官服的男人正坐于主位,他好像并未注意到她來。
譚清音瞧不清楚裴無的臉色,但他那身殺伐無數的氣勢不容人忽視,一個經年身處高位、浸淫官場的權臣,舉手投足間給人強烈的壓迫感,也令人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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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無平靜地看在跪在地上的女人,眸如深井,神情陰沉。
他屈指扣在桌沿,一下一下敲着,仿若煉獄裏的敲鐘聲,讓人備受煎熬。
“何人派你來的?”
他聲中不聞波瀾,卻重如萬鈞,柳蘇兒暗暗咬牙,背脊不自覺彎了下去。
長時的沉默,裴無有些不耐煩,眸色愈寒,像是在看一個死囚,他最後一次問。
“不說嗎?”
柳蘇兒忽然洩了氣,她腿一軟伏在地上,瑟瑟發抖道:“是、是周國公府的大公子,他說讓奴家作為賠禮來道歉。”
裴無微微擡手,身側祁明頓然,他上前等候大人吩咐。
“祁明,将她押入诏獄,砍去雙腳,送回周府。”
柳蘇兒頓失魂,臉色蒼白,瞬間失血。
裴無徑直走到她面前,離她一步遠,那雙涼薄的長眸仿若睥睨着塵埃中的蝼蟻,他沉聲。
“你回去告訴周宗符,若是下次再将手伸到裴府,我就砍了他的一雙手。”
柳蘇兒雙耳眩暈,額頭浮起一層冷汗,她整個人都是木的。
譚清音立于一旁,猛然想起了唐钰之前和她描述的那些殘骨碎肉畫面,她臉色泛白,一時無法呼吸,僵硬地立着。
柳蘇兒沒想到會是這樣,她本以為只要過了今天便能榮華富貴,她只看見了眼前,可她忘了,眼前男人是大晉的“活閻王”,連心腸都是硬的,怎麽可能會憐香惜玉。
她吓得說不出話來,雙肩顫顫發抖,忽而她看見立在不遠處的譚清音,眼中浮現生機,想起她對自己說的話。她猛地撲着上前,抱住譚清音的雙腿,乞求道:“夫人、夫人,你救救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雲秋、盈月眼疾手快将柳蘇兒扯開。
“夫人,往後奴家為您做牛做馬,求夫人救救我吧!”柳蘇兒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磕着頭,眼淚混着血水。
譚清音垂下了眼,指尖輕顫,手藏在袖中,不動聲色地将手心冒出的冷汗擦去。
她看着柳蘇兒鮮血淋漓的額頭,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她事前勸過她的,她繃直了唇線,不知所措地看向裴無。
“你要替她求情?”裴無目光牢牢地定在她身上,臉色微不可查地陰了下來。
那雙眼底沉着寒潭,摻着殺意,驚得她心髒重重一跳。譚清音下意識搖了搖頭,她又心虛,又有點害怕。
她那副惶恐的神态落入裴無眼中,和那日在檀柘寺相撞,擡頭觑他的神情一模一樣。
裴無心裏一頓,知道自己是吓到她了,他神色稍緩,對祁明說道:“還不快去。”
祁明反應過來,他躬身應了個是,将柳蘇兒押了下去。
……
譚清音從前廳回到後院中,又像個烏龜一樣躺進了床榻上。她蜷縮在被窩裏,連腦袋也沒露出來。她将眠眠也抱進懷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揪着它身上茸毛。
眠眠“喵嗚”一聲擡爪推開她的手,以示抗議。
譚清音松手,她輕嘆聲氣,将臉埋在被子裏。
腦海裏浮現剛剛的畫面,他的手段真的狠戾,她本以為裴無頂多是将那女子趕出府,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前段時日的裴無和今日的裴無在她心中仿佛割裂開,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可她又知道,裴無本就是那樣的人。
她只是單單地有些怕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懷裏的眠眠掙脫開來,拱到她脖子邊,呼嚕呼嚕地用腦袋蹭着她的脖頸。
譚清音嫌癢,往後縮了縮腦袋,但也還是任它蹭着。
有一下沒一下的,譚清音漸漸眼皮輕耷,就要睡過去,迷迷糊糊間,她驟然想到——
譚清音,你個慫包,怕什麽,他又沒有對你如此。
這麽一想,她慢慢将身子往外拱,臉露在外面,方沉沉睡去。
盈月和雲秋坐在外間,手中做着女紅。
盈月擡起頭,放下手中女紅,擔心地看了一眼裏間垂下的床帏。
她小聲問:“雲秋姐,夫人的膽子一向這麽小嗎?”
盈月有些糾結,她好像辦錯了事,不該讓夫人去前廳看的,這不僅添了份煩心事,還吓着了夫人。萬一以後,夫人因此害怕大人怎麽辦。
雲秋一邊未停手中女紅,一邊看着她說:“嗯,小姐膽子向來小。”
盈月輕嘶,懊悔地拍了拍自己腦袋。
“不過你別擔心,小姐一般不記事,她睡一覺起來第二天便忘了。”雲秋笑着攔下她的手,安慰盈月。
從小便是如此,所以那會兒夫人總說,小姐除了身體不太好,哪哪都好養活。自己受了委屈或吓着了,就跑床上埋頭睡一覺,第二天起來又是樂呵樂呵的。
——
周宗符看着跪在地上鼻青臉腫的周雲雄,眸中閃過一絲冷厲之氣。
他這個恨鐵不成鋼的兒子,居然惹了這麽大禍事,不僅瞞着他,還未與他事先商量,就先找了個青樓女子過去當賠禮。
這個蠢東西真是想得出來。
他想到裴無對他的警告,又怒又懼,可是也只能咽下肚子,裴無那個瘋子什麽做不出來。
他氣得将怒氣撒在周雲雄身上,瞥見桌上冒着熱氣的茶盞,周宗符拿起狠狠砸向周雲雄頭上,罵道:“你個蠢貨!往日你怎麽混我都由着你,你居然惹到裴無頭上,你是不是嫌你爹命不夠長!”
周雲雄躲避不及,那盞熱茶砸在他額頭上,瞬間見血,周雲雄疼得捂着頭,嘴上求饒:“爹,我錯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裴無的女人,當時我喝了酒,再說誰讓她在街上走,我要是知道她身份,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碰啊。”
周雲雄想到今日府上送過來那斷腳女人,血跡淋漓,他吓得不輕,提心吊膽道:“況且我也給他送了個美人賠罪啊,是他裴無自己不要的。”
聞言周宗符更是勃然變色。
“你給我閉嘴!”
周雲雄縮了縮脖子。
周宗符見他依舊未有悔意,就是這蠢貨那日在街上說的那些話都讓他膽寒,若是被人添油加醋傳入皇上耳裏,他周家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得。
周雲嫃站在一旁,冷冷掃了周雲雄一眼,嘴角諷意一閃而過,轉身向周宗符盈盈施禮:“父親,你就別打哥哥了,我想哥哥這回肯定知道錯了。”
“是吧,哥哥?”
她辛辛苦苦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要當上了太子妃,決不能讓她這個哥哥成為她唯一的污點。
周雲雄沒想到她居然會為自己說話,他順勢懇求:“是、是,爹,你信我,我肯定知道錯了。”
周宗符冷哼一聲,拂袖指着他恨道:“在你妹妹嫁入東宮之前,你給我好好在府裏待着。要是出現差池,我打斷你的腿!”
“我一定不會再惹事了。”周雲雄連連點頭。
周宗符看着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成器的樣子,他只能忍着。
他周家如今只能靠他女兒,等雲嫃當上太子妃,到時候再成為皇後。等那時,看他不将裴無碎屍萬段,他一定要将今日丢得通通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