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來歷不明的女子
譚清音從回來後便跑來找裴無,可他遲遲沒有回來,想着書房又是私人重地,未經允許便進去不太好,她就索性站在門外等他回來。
夏日晚上倒是清涼,就是蚊蟲太多。譚清音站在外面,身上一層薄衫夏衣,她手中又提着一盞燈,那些蚊蟲圍在她身邊嗡嗡飛,不時咬她幾下,她氣得彎腰拍打。
譚清音撚着被拍死的蚊蟲屍體,将它們扔在地上。不經意回身看見長廊那頭立着的男子,他正朝着自己看。
兩人四目相對間,她有些羞赧地直起腰身,看着裴無向她走來。
裴無走上前,拿過她手中提着的燈,周圍的蚊蟲趨光而飛,瞬間圍在他身邊。
見她細膩瓷白的臉頰、脖頸處被咬了好幾個紅疙瘩,被撓過的地方紅通通一片,裴無眉頭随即皺了皺,問她:“怎麽不進去等?”
沉默了片刻,譚清音沒說話。
裴無推開書房門,示意她進來,譚清音小步追随跟在他身後。
書房裏淡淡的松木香味,譚清音很熟悉,她嫁到裴府這短短幾日,衣服上也都沾染上了這些松香,不過她不讨厭,反而很喜歡,淡淡的很好聞。
“我今日給你惹了麻煩。”她聲音低了下去,目光裏流露出一絲愧疚,在觸及到裴無視線時,她垂下腦袋。
裴無兩道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束手立在他面前,低着腦袋手指揪着袖擺。
他神色微微一滞,不知哪來的錯覺,他覺得此刻倒是真像養了個女兒。
“說說,你惹了什麽麻煩。”
譚清音聞言複擡臉看他,聽他語氣像極了學堂裏的夫子,她慢慢道:“我今日在街上,碰見了周國公家的公子,他說了很……髒的話,然後盈月幫我出手教訓了他。”
她停了一下,語氣轉為擔心,“雖然錯誤是他,但是我知道周國公府勢力很大,你又在官場,我害怕他們會給你使絆子……”
話未說完,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Advertisement
譚清音頓下,不解地看向他。
可是那一瞬,她卻突然發現,裴無笑起來真好看。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如乍臨的溫風拂過寒冰,她仿佛聽見冰面塌碎的聲音,不過只一下,便又恢複如初。
直到今日,她才發現原來他生得如此清隽俊朗,長眉舒揚,鼻梁高挺,她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郎君。
只是他一直冷着張臉,那雙長眸看人時也帶着寒意,仿若置身冰窖,讓人不覺想低下頭,不敢直視他。
裴無沒想到她想的如此遠,見她呆呆地睜大雙眼望着自己,寬慰她,“你不用擔心,官場上的事情他們不敢。”
譚清音緊蹙的細眉依舊沒有放下,輕聲道:“真的沒事嗎?”
她深居內宅,不懂官場的事情,往日爹爹在家,也不會将朝堂之事帶到家中談論,她一時不知道裴無是不是在安慰她。
裴無唔一聲,見她依舊神情認真地盯着自己,他也不想與她在這個話題上多談,轉而問她:“用過晚飯了嗎?”
譚清音立馬搖了搖頭,她從回來便在這等着了,都忘了要吃晚飯這件事。
片刻後,東廚就将晚飯送到了書房,三素一葷一湯。
譚清音坐在裴無身側,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裴府的廚子做飯也很好吃,她素來喜淡,正合她胃口。
燭光昏黃,一室溫馨寂靜,席間只聽見筷子與瓷碗輕微的碰撞聲。
飯後,等下人撤下了碗筷,譚清音站在一側,想着他應該還有公務要忙,便說:“那我先回別院了,不打擾你了。”
剛出書房沒幾步,譚清音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折身返回,站在書房門檻外,沒進去。
裴無本以為她已經走了,擡頭看見突然出現在門旁的身影,她立在黑夜與燭光交界處,朦胧夜色勾勒出來她的身形,一雙杏眼烏亮,神色猶豫地看向他。
“還有什麽事嗎?”裴無問她。
譚清音搭在門框上的手收緊,抿了抿唇,“我今日還買了一只小貍奴,我可以在府裏養嗎?”
書房裏的裴無聽到這一句,默默嘆一口氣,他點點頭。
“嗯,可以。”
反正只是暫養段時間,等再過些日子也便能送她回去了。
——
譚清音回到別院時,那只小貍奴已經睡醒了,雲秋拿着吃食正在逗它。
“小姐,你回來啦。”雲秋放下手中食物,上前迎着她。
雲秋替她脫去外衫,瞧她眉眼間藏不住的歡快,走的時候還是怏怏地,回來卻像換了個人,她輕聲問:“小姐吃過飯沒?”
“我在大人那邊吃過了。”譚清音環視一圈,沒有發現盈月身影,“盈月呢?”
“盈月說,姑爺吩咐她辦些事,事情完成才能回來。”雲秋回道。
譚清音露出了然的神情,她蹲在榻邊,看向榻上的小貍奴。
它趴在那,微眯着眼,喉間呼嚕呼嚕,擡起爪子一下一下踩着榻上薄被。
譚清音伸出一指輕輕碰它鼻尖,見它扭頭錯開她的觸碰,便笑了起來,又伸手向上順了順它的毛,這回它沒躲開。
雲秋也蹲在她身側,見到這幅畫面,提議道:“這小貍奴長得是真讨喜,小姐,給它取個名字吧。”
“取名字麽。”譚清音想了下,“叫眠眠吧,那麽能睡。”
眠眠似乎是踩得累了,它慢慢停下了動作,又軟趴趴地窩在榻上呼呼大睡。
雲秋見狀笑道:“倒真是個小睡貓,吃了睡睡了吃。”
這樣多好,譚清音想,做一只小貍奴,沒有煩心事憂慮,整日開開心心的。
——
翌日。
譚清音躺在院中搖椅上,懷中抱着眠眠,只覺得這日子惬意極了。
裴府空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徐伯給的那些賬本像是無字天書,她怎麽也算不明白,就這樣整日待在裴府無聊得很。
正好,來了那麽一個小東西,倒是替她解了悶。
譚清音這般躺着,身子輕輕晃着搖椅,搖着搖着自己差點睡着了。
徐伯從前頭趕來,他年紀大腿腳有些不便,停下時大喘着氣,躬身道:“小夫人,得請您去前廳一趟。”
譚清音聞言懷抱着眠眠坐起身,她迷惘地應了聲,“怎麽了徐伯,是出什麽事了嗎?”
徐伯解釋道:“剛剛府裏來了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嘴上說是大人許了她做妾室,怎麽也不肯走。”
“可是大人的為人老奴是知道的,這麽多也未有妾室通房,直至今日府裏才有您一個女主人。”
“再者老奴瞧她模樣風塵,看着像是個騙子,她賴在府裏不肯走,老奴實在沒法子,才來找您。”
徐伯一口氣說完,他看向皺着眉頭的小夫人,等她吩咐。
譚清音聽了也一時怔住,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裴無娶她也不過是奉旨成婚,她在府裏其實就是個擺設。不過她倒也樂得這樣,倆人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
她站起身,沉默片刻後對徐伯說:“徐伯您別急,我跟您去看看。”
她跟着徐伯來到前廳,見到那位女子坐在椅子上,身子好似沒有骨頭般。她靠在扶手上,手中捧着茶,渾然将這裏當成了自己家。
柳蘇兒瞧見款款而來的女子,弱柳扶風的,料想她應該就是傳聞中裴都督新娶的那位病弱夫人。
她心下将自己與她比較了一番,美則美矣,就是看着身子瘦弱,這幹癟癟的身材哪會有男人喜歡。
怪不得周公子說她若是入了裴府,等這位夫人病死,她連上位的機會都有可能。
譚清音見她上下目光打量自己,還露出一絲譏诮,她心裏有些不快,忍住問道:“這位姑娘,你确定是裴無許了你?”
“當然,那日大人要了奴家身子,便許諾了奴家。”柳蘇兒掩面嬌羞道。
說這話時,她其實心裏很忐忑,但一想到周公子對她說的話,只要她忍過了這一時,往後榮華富貴都是她的。
譚清音見她語氣雖篤定,但她眼神飄忽根本不敢直視她。她偏頭對徐伯說:“既然這樣,徐伯你帶她去後院騰出一間房,讓她住進去吧。”
“小夫人,她這明顯滿口胡話。”徐伯急道。
大人與小夫人剛剛成婚,如今正是新婚燕爾,就是沒成婚,大人也斷然做不出這樣的事。
譚清音知道她在說謊,可眼前這女子擺明了不會走,她又一次問她:“你的話可當真,若是你說謊,現在走還來得及,等大人他回來就不一定了。”
柳蘇兒聽後臉色一僵,但她很快恢複,她鎮定地點頭,“大人是答應奴家的。”
她要搏一把,萬一呢,萬一裴大人見了她的身姿樣貌,将她留下來。她再不想在那種肮髒的地方活着,為男人那點臭錢委身他們,自己還要擔驚受怕。
譚清音聞言也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徐伯,你就照我說的辦吧。”
“是,小夫人。”
徐伯冷靜下來,也明白小夫人說得是何意。
他看向那位恬不知恥的女子,冷哼一聲,看來她是不見血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