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宛若等候晚歸丈夫的妻子
譚府大門口,譚方頌和林氏早早便在門口等候迎接新人回門。
當裴無和譚清音從車中出來,兩人看在眼中,心下甚安。林氏側身悄聲對丈夫說道:“這裴……女婿也沒傳言中那麽可怕嘛。”
那日女兒成親,她在內廳并未出來,原以為裴無這人應該是面目兇惡的,沒想到是個清風霁月的青年郎君。
念起他做的那些事,譚方頌“哼”一聲,嘴上說:“夫人,還有句話叫‘人不可貌相’。”
林氏聞言噤了聲。
午宴後,譚方頌與裴無去書房議事。林氏得了空,拉着譚清音回房說話。
林氏拉着她坐在美人榻上,握着她手擔心道:“新婚那晚怎麽回事?我怎麽聽說還請了大夫。”
“我是不小心摔地上磕破了腿,沒事的。”
為了證明自己沒事,譚清音還站起來蹦了兩下,然後坐下,臉靠在林氏胳膊上,宛若撒嬌。
從林氏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小腦袋貼着自己,一會兒仰着粉白面孔,嬌嬌的望向自己。林氏哭笑不得,怎麽嫁了人還是一副小孩子心性。
母女二人獨處,林氏自然要問她那等事兒的,“他和你相處可好,沒有欺負你吧。”
譚清音搖頭,除了成親那晚和今早回門見他兩面,她在府中連他人影都見不到。
“那夫妻之事呢。”
譚清音唇微微張着,杏眼裏閃過空茫,片刻後,明白娘親問的何意,她咬着唇瓣,眼睫覆下,“他、他這兩日應該都是在書房就寝的。”
這樣看來,清音與他成親以來,裴無都未曾碰過清音。林氏凝了下眉,女兒和他的婚事來得荒唐,如今兩人這樣相安無事的情形也不知究竟好不好。
離開譚府時,譚清音坐在馬車裏,心裏又是空落落的。馬車慢慢向裴府駛去,巷口轉彎時,一輛馬車停在那,正好堵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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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勒住缰繩,看清馬車上的宮徽,對車內低聲道:“大人,是三皇子的馬車。”
裴無閉目了片刻,再睜開眼睛時,他沉聲問:“何事?”
侍衛聽見馬車裏問話,他跳下馬,上前恭敬一禮,“裴大人,王爺請您到府中一敘。”
譚清音坐于一旁,悄悄側目看了眼男人,不知為何,在祁明說是三皇子馬車時,她周身氣息好像陡然一沉,壓着她都不敢大喘氣。
“我還有事,你先回府。”
裴無撂下一句話,還未等譚清音回答,便下了馬車。
譚清音愣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聽到他對祁明交代。
“你先送夫人回府。”
“是,大人。”祁明抱拳躬身。
沒了裴無,這馬車內顯得空曠,譚清音倒也自在。
——
回到府中,譚清音躺在榻上倦倦欲睡,手中還執着從書架上随意取下的一本書。那書在她手中搖搖欲墜,大有下一刻就要掉下的趨勢。
果不其然,“啪”地一聲,厚厚的書砸在她臉上。譚清音陡然被疼醒,她捂着被砸到的地方,側躺在榻上欲哭無淚,杏眼水意漾漾。
她這段時日真是多災多難,哪哪都倒黴。
譚清音吸了吸鼻子,揉着臉頰從榻上坐起,她對外喚道:“雲秋,盈月。”
兩人應聲而入,看見譚清音撐坐在黃花梨繡榻上,雲鬓微亂,紅唇微噘,瓷白的面頰上還印着睡痕。
“夫人,怎麽了。”盈月以為她是哪裏不舒服,畢竟聽說夫人從小身體就不好。
“我想出去逛逛。”譚清音嘴角微微抿一下,又說一句,“是去街市逛逛。”
她今日回來時,一個人坐在馬車上,偷偷撩起簾子,看見街市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她也想下去看看,可奈何她又不想麻煩祁明。
其實最主要的是——她想吃糖了。
已是黃昏時分,落日将雲霞染成一片絢爛顏色,餘晖灑在街市紅磚綠瓦上,照着百姓民衆恬淡惬意的笑臉。
朱雀街旁店肆林立,小販吆喝,處處繁華喧嚣。與青魚街不同,這裏一到傍晚時分,更是市列珠玑,戶盈羅琦。
譚清音帶了雲秋和盈月在側,她在街邊買了袋糖果子,三人在街上邊走邊吃,走走停停。
譚清音環視着街市,但見一處攤前挂着大大小小的籠子,籠子裏鳥雀叽喳,還有幾只貍奴。
一只橘白小貍奴趴在木籠上呼呼大睡,尾巴時不時勾起晃着,一下又一下。
譚清音看得心都要化了,她站在攤前直直看着。
攤販瞧着眼前女子衣着雖素淨,但那料子也非尋常人家穿得起的,他笑問道:“夫人要不要來一只,這些個小貍奴都是很乖的,不亂抓人。”
“小姐想養?”雲秋問她。
“想……”譚清音點頭。可是她沒養過,怕養不好。
盈月直接上前問攤販:“你這小貍奴多少錢一只?”
攤販知道這樁生意是穩了,他笑着比了個數,“五十文錢。”
盈月付了錢,轉身對譚清音說道:“夫人,過來挑一只吧。”
譚清音上前,小心翼翼将那只酣睡的小貍奴抱起,小貍奴睡夢中察覺到動靜,它哼唧了一聲,轉而又趴在譚清音手上睡得不省人事。
譚清音一手抱着它,一手摸着它的後背,毛茸茸的,眼底喜悅就要溢出來。
她一定能養好它的。
買了貍奴,譚清音也就沒再逛多久,她與雲秋、盈月二人準備打道回府。
前頭,一華服醉酒男子行在人群中,身後跟着幾個家丁,他懷中摟着一女子,不時調笑幾下,女人濃妝豔抹衣衫輕薄,被挑弄兩下,佯意嬌羞輕輕推搡男人胸膛。
周雲雄被推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上嘴親着。
譚清音看了一眼便忙低下頭,大晉民風雖然是有些開放,但還沒開放到大街上便如此摟抱親密的。
周雲雄放過懷中女人,他擡頭晃晃悠悠走着,一眼便看見路旁低眉順眼,抱着貍奴走過的女子,她身姿纖約,面若芙蕖,宛若仙子臨世。
他一時看呆了,暗惱自己竟然不知道京城竟有如此美人。
周雲雄視線定了定,見她梳着已為人婦的發髻,更是心癢難耐。
他放開懷中女人,搓着手上前,笑得淫-邪,“小娘子,你長得真美啊。”
譚清音聞見一股酒氣惡臭向自己襲來,她擰眉抱着貍奴後退,面犯惡心。身旁雲秋、盈月見沖上來的酒鬼,都攔在譚清音面前。
周雲雄見美人被攔在身後,繼續說道:“小娘子,跟爺回府吧,爺必定好好寵愛你。”
盈月聽他口出惡言,喝道:“放肆!我勸你收回剛說的話!”
雲秋将譚清音拉在懷裏,警惕地看着面前男人。
街上行人聽見動靜,紛紛駐足。
周雲雄見這兩人還擋在自己面前,他急的伸手想抓譚清音。
說時遲那時快,盈月抓住他的胳膊,擡腳踹向他胸膛,猛地向後一扯,只聽“咔嚓”一聲,緊接着一陣哀嚎。
周雲雄像狗一樣趴在地上,被女人打倒在地,他面上神色五顏六色,對着站在後面的家丁罵道:“飯桶,給老子上去打她啊!”
幾個家丁這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
“盈月!”
譚清音見盈月一人在前,焦急喊道。
盈月出手輕如飛騰,重如霹雷,狠狠幾腳旋在對面身上,幾個家丁直直飛了出去。
譚清音和雲秋看得瞠目結舌,這就是盈月說的只會些三腳貓功夫!
周雲雄一看躺在地上哀叫的奴才,心罵廢物一群,他氣得開始口不擇言。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周國公府的大公子,我妹妹馬上就要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有朝一日我就是國舅爺!”
“你敢動我,往後老子叫你們吃不了兜子走!”
盈月一腳踩在他後背上叫他閉嘴,周雲雄猝不及防吃了一嘴土,“回去叫你爹來裴府認罪。”
周雲雄一噎,裴、裴府。
這京城只有一個裴府,那便是都督裴無。
他眼底露出恐懼,趴在地上開始瑟瑟發抖,要是讓他爹知道他今天犯得事,他爹一定會打死他的。
盈月拍拍手上灰塵,輕蔑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的人。
“盈月,你沒事吧?”譚清音跑上前拉住盈月,左右看看,迫切問道,“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夫人我沒事,就是再來十個我也能把他們打趴下。”盈月摸摸頭,不謙虛道。
“對不起,我今日不該要出來的。”譚清音鼻子一酸,眼角泛紅。
盈月一見譚清音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中焦急,“別,夫人別哭啊,是這些渣滓壞事,和咱們沒關系。”
雲秋也安慰,“是啊,小姐沒事的,我們先回家。”
譚清音抱緊懷中貍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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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無回到府中時,天色已黑。
盈月上前禀告。
“大人,今日夫人出去逛街,遭遇周國公府公子,他對夫人出言不遜,意圖……”盈月沒說出口,她補充道:“屬下将他揍了一頓。”
裴無“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盈月心下明了,大人若是面上越平靜,那就說明手段越殘忍。
“夫人呢?”裴無眸光微動,側身問她。
盈月說:“夫人應該是在書房等您。”
她說完便看見大人轉身向走去。
裴無遠遠的便看見,書房門口立着一女子,手執一盞提燈,靜靜立着。
他心頭一觸,只覺得眼前畫面,宛若等候晚歸丈夫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