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追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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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桤,我不知道衛生間在哪裏,你能帶我去一下嗎?”方承眉眼柔和,輕聲輕氣的問。
賀桤随意翻開了一本新發下來的教材,頭都沒擡。
倒是方承的前桌肖曉星回了頭,“我也要去,咱倆一起吧。”
方承看了賀桤一眼,無奈的點頭,“好吧,謝謝。”
整個上午,方承嘗試了無數次與他攀談,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方承不由得有點難過。
他為了見到賀桤,又作又鬧還演了好一檔子戲,給那個破寺廟捐香火錢把所有的零花錢都奉上了,帶着全家穿越半個城市,好不容易見到面,卻連句話都說不上。
他沒想放棄,只是和心中的設想落差太大,他以為他是來拯救一只落入泥潭的小兔子,沒想到是馴服一只求死的猛獸。
二中的午休時間有一個半小時,走讀的同學可以回家,住宿的同學可以去食堂。
方承故意放慢動作,等身邊的賀桤起身,才緊跟着起身,裝作同路走在他身後。
賀桤前世瘦骨嶙峋,少年時期倒是長了一身勻稱的軟肉,只是配上他高高的個子和淩亂的發型,實在是不太美好。
如果包養方承的是這樣的金主,恐怕他也不會……算了,恐怕他還是會溺死在同樣溫柔的眼眸裏。
賀桤的步子大,但很緩慢,方承跟着他來到食堂,排在他身後,心裏胡思亂想眼睛卻從來沒離開過他。
直到賀桤刷卡拿飯離開,方承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飯卡。
食堂阿姨用不标準的普通話催促:“吃啷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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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尴尬的問:“可以用現金嗎?”
“不行哦,先跟同學借一下呗。”
方承回頭,偌大的食堂熙熙攘攘,賀桤早就不知道坐到哪個角落去了。
排在他後邊的女生地過自己的飯卡,小聲說:“同學,你可以先用我的。”
他笑了下,“謝謝,我去找我朋友,你先打飯吧。”
賀桤其實很好找,乍一看融入在相同的校服中,但他個頭大,視線從左到右掃過就能發現。
方承坐到他對面,客客氣氣的,用對新朋友那樣的語氣小心翼翼的詢問:“賀桤,我的飯卡還沒發下來,你的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
賀桤淡淡的瞅了他一眼,沒說話,卻從口袋裏丢出一張卡片。
一上午的冷臉将方承的喜悅阈值降成了負數,這次得到了回應,他受寵若驚的拿起飯卡,連連道謝,而後美滋滋打了一份和賀桤相同的飯。
打完飯一回來,賀桤就向他伸出手。
方承将卡片遞給他,“能加一下微信或qq嗎?我把錢轉給你。”
賀桤冷聲道:“沒有。”
方承一下緊張起來,“那我下次請回來好不好?我沒有現金。”
賀桤沉沉的盯着他,淺色的眼裏沒有一絲情緒。他仿佛不耐煩的抿了抿唇,“不用了。”緊接着起身,換過餐具以後離開了。
方承看着他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默默地告訴自己不要急不要急,這才第一天而已,來日方長……
他忽然想起他手腕上那條滲着鮮血的血痂,心情再次變得焦躁不堪。
高媛說的對,不是賀桤被孤立,而是他主動将自己隔離在世界之外。前世的成人賀桤也是這樣,只不過表現得更不動聲色,用溫柔當做掩護,自閉得很隐蔽。
課間,賀桤不在,方承想去接杯熱水,餘光瞥到賀桤的水杯空了,便順手拿上,準備一起接。
肖曉星不忍直視,“別管他,他不會念你好的。”
方承輕輕一笑,“沒關系,順便嘛。”
肖曉星不在多說——說了也沒用,不如讓新同學撞撞南牆,就知道對付賀桤是怎麽熱臉貼冷屁股都沒用的。
方承接水回來,見賀桤已經坐在位子上了,便将水杯放到他桌上,“順便幫你也接了,有點燙,過一會兒……”
話還沒說完,賀桤便黑着臉擰開杯蓋,将水杯裏的水全都從窗戶倒了下去,然後拿着空杯子,自己去重新接了一杯回來。
……
方承不可思議的看向他,賀桤卻一臉漠然。
肖曉星一臉的果然如此,義憤填膺的瞪着賀桤,罵道:“都說了不用管他,狗咬呂洞賓。”
“賀桤你過分了吧!人家新同學好心幫你接水,你給倒了是什麽意思?”
隔着一條過道坐在右桌女生也過來安慰方承,“你新來的不知道,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上學期老師還讓我們多跟他說話,現在連老師都不想理他了。”
身邊又圍過來幾個人,叽叽喳喳的讨論賀桤的罪過。
“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呗,不就是學習好點兒嗎,有什麽可傲的。”
“天天臭着一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全班都欠他錢呢。”
“他肯定覺得自己可酷了吧!不就是一個死胖子。”
“頭發也不剪,髒了吧唧的,臭死了!”
方承心尖一陣刺痛,生硬的且突兀的放大了音量:“別說了!”他用力扯起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謝謝你們,我沒事。快上課了,趕緊回座位吧。”
這些小孩兒不一定有什麽壞心思,只是賀桤過于特立獨行,外表又不美型,駁了他們的面子,難免就将他當成他們共同的敵人,此時新同學的好心被辜負,更是正義感爆棚為方承打抱不平。
他們心性還未成熟,方承能理解。
賀桤面無表情,似乎早就習慣了,自顧自的翻出本書,眼珠在書面上游走起來。
可他變現的越無所謂,方承就越難受。
十六歲,是怒放的、恣意的、永不枯竭的,是充滿了年輕的生命力的,是包裹在糖衣裏的年紀。
絕不會是像賀桤這樣,對外界的所有摩擦都視而不見的死氣沉沉。
方承的鼻腔一片酸澀,他吸了吸鼻子,在所有同學散開後,側身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語速緩慢話音溫柔:“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喝別人接的水。”
賀桤身體微微一僵,像是不習慣別人跟他離得太近,躲開了些,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沒說完:
“那個,你挺香的……”他身上都是幹淨的香皂味道,一點都不臭。
方承說完就感到自己有些臉熱,揉了揉耳朵坐正,欲蓋彌彰的到桌鬥裏翻下節課要用的書。
沒人看見那汪觊向他的死潭裏,多了一層淺淺的漣漪。
接下來的幾天,方承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關注着賀桤,幫忙遞卷子不被領情、幫忙傳話被無視、幫忙記作業紙條還被扔掉……
在所有人看來,方承都是在自讨苦吃。
甚至連高媛得知了發生的事情,都特地把他叫到辦公室跟他說,“雖然老師希望有人能幫助賀桤,但你也不用太過委屈自己,這不是你的義務。”
可方程重生的契機就是賀桤自殺,對于他來說,組織賀桤走上前世的路,是此生的目标,僅僅暫時的失敗,又算得了什麽呢?
況且……方承自嘲的笑了聲。
況且上輩子他們朝夕相處了一年,賀桤都沒有愛上他,仍舊選擇了從高空一躍而下。這輩子,方承早就做好了拉長戰線的打算。
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五年。賀桤就算是塊石頭,等方承堅持到十年後,也該被感化了吧。
次日清晨,方承從到班裏的時候時間不算早,教室裏已經已經坐滿了七七八八,只有賀桤直到早自習鈴聲響起才姍姍來遲,臉上挂滿了倦意,眼睛半眯着,眼下墜着兩條眼袋。
方承故作熟絡的打招呼:“早上好啊。”
賀桤無視他,徑自開始早讀。
方承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過他很快就聽到身側那人肚子傳來一陣饑腸辘辘的響聲。賀桤按了按肚子,怏怏的趴在桌上。
可可愛愛。方承偷偷翹了翹嘴角。
早自習一下,方承就跑去學校裏的小賣部,他記得賀桤乳糖不耐受,特地買了兩盒舒化奶,又拿了兩個小面包,風風火火的回了班。
怕賀桤不收,他還特地自己喝着一盒,将另一份給他,“順便買的,給你吃吧,就當答謝前幾天的午飯。”
賀桤考慮了片刻,覺得這不算是單純的好意,只是算“還錢”。
于是接了下來,小口小口的咬,奶喝完了,面包卻只吃了半個,剩下的和包裝盒一起扔進了身後的垃圾桶。
方承心髒角落又開始泛起熟悉的痛感。
這幾天中午吃飯他是一直跟在賀桤身後的,早就發現賀桤吃的很少,今早的面包更是只有巴掌大,都沒有吃完。
看來一身肉都是虛胖,白長了。
他看着賀桤臉頰鼓起來的奶膘,手有些癢,舔舔嘴唇忍了下去。
又過了半個月,方承每天都給他帶早餐,追着他去食堂吃午飯晚飯。
然而賀桤除了第一天接受了他的牛奶,後面的日子照常全都把他當成空氣。
四班的同學從最開始的勸阻,後來的習慣,到現在偶爾還能調侃一句方承像是一只野生豪豬的小尾巴。
雖然這個比喻不太美好,但和賀桤現在的形象莫名的貼切。
方承默默地将他的減脂計劃提上日程,打算能說上話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改造一番。
他的金主大大明明是一只性格溫順條順毛亮的獵豹,怎麽能被叫成豪豬呢!
他不服!
方承一般放學後都不會跟着賀桤,他怕追的太緊,賀桤會感到壓力,所以只在學校做他的跟屁蟲。
但今天有點特殊,賀桤和平時一樣下二晚就溜了,但數學課代表卻又臨時發了一張試卷,正孤零零的躺在他的桌上。
肖曉星看着他手腳迅速的收拾東西,問道,“你要去追他送卷子嗎?”
方承嗯了一聲。
肖曉星勸阻道:“其實不用,這麽幾道題他明早十多分鐘就寫完了。”
“不行,他向來壓點上學,來不及的。”
他啧了一聲,“你對他還真是上心。”
“同學之間應該的嘛。”方承對他淺淺的笑了下,步履匆匆的往出跑,“好啦,我得趕緊走了,待會兒追不上了。”
肖曉星在身後喊了句:“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