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魔法符
元菱一行人離開鞑靼城後, 神院裏有了小小的騷亂。
雖然絕大部分神仆、神官都是魔法學徒,他們實力低微,只能釋放一兩個基礎小魔法。但是主神官史蒂芬,他可是鞑靼城名副其實的大魔法師, 由他做的魔藥都要賣到天價。
神官們本來在例行祈禱祭祀光明女神, 史蒂芬忽然睜開眼睛, 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奇怪!”
“城外的那場雨很奇怪, 我感受到了極強的魔法波動!”
身邊的小神仆扶住他:“大人,是不是和之前的水晶球預警一樣?”
“不,那次我并沒有感受到魔法波動,今天是不一樣的。”
那樣的蓬勃浩瀚,那樣的溫柔包容,如同神明降臨的偉光。
史蒂芬激動得胡子都在顫動, 像這樣強大的魔法波動,他有多久沒有見過了?
昆伯勒大陸一代又一代的魔法師天賦越來越差,到現在一整座城竟然找不出第二個有大魔法師資格的年輕人, 就剩下他一個老頭苦苦支撐。
史蒂芬看到神院中央擺放着的光明女神雕像, 肅然起敬:莫非……是神跡?
腳邊跪着的神仆插嘴:“大人, 城外是難民營,那裏可都是流浪人,有些連遮蔽身體的衣服都沒有。”
其他人也都露出差不多的表情。
難民啊,那裏怎麽可能出現什麽神跡的。
史蒂芬拄着拐杖往門口走, 不顧他人的勸阻面色嚴肅:“不行,我必須要去看看。”
“大人,等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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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城門口, 有了這場瓢潑大雨,流民們利用鍋碗瓢盆接取了不少的水, 算是緩解了渴死的危機。
幾個穿戴還算整齊的男人聚在一起休息,他們比起其他躺在棚屋裏的人明顯有精神許多。
就算是流民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這些男人身體健康,已經借着傭工攢下了一些銅幣,他們有雇主給的食物,好歹還能過下去。
正好,這時候又有一名商人來招工,是要招建造房子的工人,不少人組成隊伍進了城。
一人問:“馬克,你叔叔之前不是出發去別的城市了,怎麽又回來做傭工了,是那邊不好嗎?”
被詢問的馬克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回答:“別提了,他們在半路遇到了游蕩的夜魔,大家全死了,只有我叔叔活了下來,他哪裏還敢出去,馬上就跑回來了!”
其他人全都露出震驚的表情,能在夜魔手裏撿一條命,這幾率太低了。
“那他真的是太幸運了!”
馬克垂着眼:“不是幸運,是有神明保佑我叔叔!”
他從懷裏摸出兩枚粗糙的木刻,小心翼翼展示給旁人看:“是真的、這個魔法符是真的!
“當時叔叔身上就帶着這個,他明明和那些人是一起走的,夜魔卻好像忽視了他一樣!叔叔說這個魔法符是真的有神明降臨守護他的!”
周圍的男人全都露出詭異的目光:“你是說真的?這個是從哪裏弄的?”
馬克将魔法符塞進衣襟最裏層,有些得意:“剛來時在黑市買的,花掉了我家全部積蓄,現在好像因為一些原因,已經禁止出售了。”
旁邊一名男人眼睛冒了綠光,他咽了咽口水,然後小心看了看周圍,從貼身的兜裏取出一枚金色懷表。
“馬克,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懷表,是鍍金的!我離開家時匆忙,什麽都沒帶走,就只帶着這個,快餓死了也沒拿去換錢。我打算離開鞑靼城去洪波城看看,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我想買你手裏多餘的那個保命符。”
越是經歷過生死的人,越是對活下去有執着的渴望。這些魔法符放在普通貴族手裏或許不屑一顧,但對剛亡了家園的人民來說無異于多了一條命。
“馬克,我這裏有兩瓶珍藏的葡萄酒,一直舍不得喝,拿到黑市可以兌不少銀幣……”
“我想給兒子保命,你開個價吧……”
他們說話的時候,躺在路邊的一名男孩忽然爆發力量爬了起來,他沖過來一把扯住馬克的胳膊:“求求您了,賣給我一個保命符吧!我爸爸快死了!”
馬克一腳将少年踹開,罵道:“走開,你能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男孩摔在地上,但好像不知道痛一樣馬上又爬起來,他抓着對方的胳膊苦苦哀求:“我去做工,所有的收入都可以給你!求您分給我一個保命符吧!我爸爸被夜魔傷了,用什麽藥都沒有用,我真的很需要它……”
衆男人都沉默了,“夜魔的腐蝕傷口沒有藥可以醫的,就算是這個恐怕也……”
在男孩斷斷續續的哭聲裏,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保命符,是什麽?”
難民營的大家聞言都擡起頭,肮髒混亂的環境裏,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城門邊,整體風格和周圍格格不入。
拉車是一匹高大的黑馬,一看就飼養得很好。馬車邊站立着許多穿白袍的年輕人,他們的衣服上畫着神院的标志性圖騰,馬車上也有。
衆人立刻明白:這些是魔法師,而且還是神院尊貴的神官!
所謂神官,就是神明的祭祀者,個別強大的比如主神官甚至可以聽到神明的旨意,被視為普通人裏最接近神的人,他們是非常有威嚴和社會地位的人,連官員富商都要退避三分。
看見那輛華麗的馬車,原本不管在幹什麽的人全都呼啦啦跪下了。
一名神侍湊到車門邊:“大人?”
史蒂芬靜心感受了一下,難民營裏只還殘留着很少的魔法波動,而且看樣子釋放法術的人已經離開了,他有些失望。
“去問問詳情。”
“是。”
神侍倨傲地走到跪伏在地的幾個男人面前:“你們說的保命符,是什麽東西?拿一個給我看看。”
馬克立刻飛快地從胸口掏出兩枚木牌牌舉過頭頂,恭敬道:“大人,這個就是保命符,您請看!”
神侍接過一個左右翻看了下,沒發現什麽端倪,只好拿到馬車邊交給主神官。
史蒂芬咳嗽一聲,他不甚在意這東西,只是拿到手以後越看他越心驚:“這……這是!”
“大人,有什麽問題嗎?”
“趕緊去查,是誰在制作販賣這個東西!”史蒂芬中氣十足拍門,“我要馬上見到他,立刻!”
各神官神侍都吓了一跳,還以為牽扯出了什麽重要的大事,連忙低頭回答:“是,大人。”
神院地位極高,當然有自己的線索通道,神官們全員出動,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在黑市找到了傳播魔法符文的人,從那些底層商人的口中套出了主使的上家。
布蘭登被通知去神院的時候還有點恍惚。
他的房間門口站着兩名渾身白袍的神侍,每個都是魔法學徒,根本不可能叫他離開。
他自己雖然是守城士兵長,但連小小的神官都得禮讓,也不是什麽重要角色,現在主神官大人要見他……布蘭登感覺一切都完蛋了。
主神官史蒂芬坐在水晶球室的階梯上,身後的水晶球零星閃光,他手裏還捏着那兩枚魔法符。
“是你制作并出售了這個東西,但你不會魔法,所以一定是有一位魔法師幫你繪制的符文。”
布蘭登感覺自己在主神官面前被剝得幹幹淨淨,他腦袋上冷汗直下,直接跪在了地上招供:“大人,我全都說,其實是神院的一位神官和我一起……”
史蒂芬一直聽布蘭登把繪制、制作、出售符文一條龍的事項全招了,雖然開頭省略了從精靈部族偷來原版符文的那一段,也算是完完全全。
這位白胡子的老頭一拍大腿。
“真是天縱奇才啊!”
差點哭出來的布蘭登:“……啊?”
史蒂芬愛惜地撫摸那粗糙的木刻,仿佛是什麽上好的寶貝:“從這魔法符文裏我感受到了超凡的神妙,它自帶安寧和光明的氣息,可以起到壓制邪惡的作用,或許、或許……那位畫出符文的天才在哪,我馬上要見他!他值得神院最高的禮遇!”
元菱一行人疾馳了許久,因為後來要度過一片不太好走的碎石堆,大家就都慢慢步行前進。
她走在最中間,四人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占據她身邊,幾乎把元菱包裹得密不透風。
而且因為走在前面的是巴頓,狼人比她高出一個頭,還有兩只耳朵,元菱被他擋得幾乎什麽也看不見。
她好幾次想開口說換換位置吧,好歹可以讓矮一些的愛格伯特走在前面,但又怕傷了青春期少年脆弱的自尊心。
一行五人奇怪的組合慢慢前進,在轉過一片亂石時忽然被騷/動打斷。
“你們、你們……快停下來!”
一幫瘦得幾乎要脫相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裏蹿出來,手裏拿着粗糙的木頭武器,橫在他們面前。
這些人一看就是逃難出來的,衣衫褴褛、又髒又破,而且應該餓了很久,滿臉菜色,瘦得沒有二兩肉,渾身上下只剩下骨架和一顆大頭。
被生活所迫被逼無奈的‘強盜’顫顫巍巍,他看着這一行強壯健康的人,舉起了手裏的木棍:“你們有食物嗎?我們需要食物!”
‘強盜’以前也是老農民,剛幹這一行沒多久,連話都說不清楚,他看起來緊張極了,一雙眼根本不敢直視他們。
“我們這裏還有十幾個孩子,大家快要餓死了,我們很需要食物……”他只是反反複複說一句話。
站在最前的巴頓面無表情,他撓了撓耳朵,然後鼻頭皺起露出尖牙:“嗷——!”
野獸的嚎叫讓那些難民跟吓尿了一樣立刻往後退了好幾步。
“救命啊!”
“我們不要食物了,不要了!別吃我們!”
元菱從巴頓身後探頭出來,嘆了一口氣。
這些人連站都站不穩了還出來打劫,恐怕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看他們随身攜帶的農具,大概從前只是普通平民。
從來也沒想過,災難來臨的一天日子會變得這麽艱難。
可惜她手裏的食物也不多,還大部分都是其他幾個小夥伴的存糧。
‘強盜’們退到了亂石堆後面,借着天然的屏障小心翼翼看着對方,然後就見那兇猛的獸耳男人身後走出一名身材嬌小的人,徑直向他們靠近。
所有人都吓壞了:“你、你要做什麽!我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哲羅姆跟在元菱身邊,半人馬身材高大健美,他高高揚起前蹄踏起塵土,那些人就都吓破了膽,露出絕望的表情。
“求您、求您別傷害我的孩子……”
亂石堆後面有塊較平整的地面,淩亂地安放着一些草席,上面躺着的人如同幹屍——如果不是他們還在微弱地喘息的話。
這些人就和當初安福卡遭受夜魔攻擊後的狀态一模一樣,但他們顯然身體素質差的多,已經離死不遠了。
流民們涕泗橫流,他們只是鳳蘭城周圍村落裏老老實實的農民,但因為夜魔大軍侵襲,土地、水源全都被污染了,還有大批大批的人死去。為了保命他們舍棄家園逃出去,但是一路上所有的大城都不願意加納他們。
他們被驅趕、被擊打,像流浪犬一樣到處徘徊。餓了就啃草根樹皮,運氣好可能撿到一些野菜果腹,渴了就只能喝水溝裏的污水,一路上跟随的人越來越少,無數人倒下後再也沒有爬起來。
現在這地獄一樣的日子,仿佛是做夢一樣。
如果真是夢就好了,起碼還能有醒來的一天啊。
在最前方的兩名男人拼盡全力讓自己不要倒下,他們護着身後幾個年幼的男孩子,戰戰兢兢瞪着越走越近的元菱。
然後就聽聞對方開口了,聲音和想象裏的粗啞恐怖不太一樣:“你們是從鳳蘭城來的?那裏現在怎麽樣了?”
衆人:哎。
最前面的男人傻了眼,那道聲音好像在他腦袋裏過了電,‘滋’的一聲讓整個人瞬間清醒。
瞧這個身高和體型,怎麽也不像是男子……
他瞪大眼:“您是一位小姐。我們、我們太不應該了,剛才竟然……”
“沒關系,我知道你們實屬被逼無奈,但以後請不要繼續這樣做了。”元菱從袖中掏出一顆小小的辟谷丹,這個東西實在是消耗品,她現在手裏只剩半瓶了。
“将這個化在水中,一人一口分着喝了,對身體有好處。”
那男人看着掌心小小的丸子,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他直覺這個很珍貴。
半晌才回過神來不斷磕頭:“大人,大人謝謝您!我們會一輩子牢記您的恩情的!”
身後還能動的人也全都過來跪下了,并一臉感激地望着她。
跪着跪着,他們又全都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元菱無奈道:“別哭了,并非不能救。”
後來,在衆人的協助下元菱替他們畫了一個低階安神陣,就繪制在一塊大石頭上,将來要離開的時候還可以帶走。
看着那一行四人護送女性離開,這一撥難民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他們……這是打劫了什麽人啊。
拿到辟谷丹的男人很快将丸子化在水裏,他不知道這個有什麽作用,但就算是毒藥,他們此刻也毫無選擇。
所有還能動的人一人一口,很快将一碗水喝了幹淨。那男人抱着兒子靠在石頭邊睡覺,剩下的人各自照顧自己的家人。
忽然,他感覺懷裏餓得奄奄一息的兒子動了動,醒轉了過來,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爸爸。”
一貫堅強的男人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心愛的兒子一路上餓得走不動路,他卻只能喂他吃草根。
他們就像一群即将淹死在海裏的人,攀着獨木漂流許久,在快堅持不住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島礁。
作者有話要說:
主神官:這、這是!
元菱:是香菜,我加了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