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護身符
越接近鳳蘭城, 一路上受災的人民呈幾何倍數增長,小部分人能成功到達遠處的城池,更多的人連走都走不動了。
元菱沒有足夠的食物供給他們,只能盡可能多的繪制安神陣法。臨時繪制的低級陣法沒有核心靈物加持, 僅僅依靠親族的願力維系, 效果要大打折扣。
但盡管如此, 當人們發現親人的身體不再腐爛, 甚至開始更用力地呼吸時,他們也激動地落下淚來。
“是奇跡,是奇跡啊!”
“女神大人,願創世神祝福您平安……”
走出去很遠,元菱回望了一眼身後仍然跪伏在地的人民,他們衣衫褴褛, 但堅定不移地朝着她的方向呼喚着什麽。
要說世界上什麽最堅硬,恐怕就是執着的靈魂了吧。
離鳳蘭城越近,他們能清楚地看到遠處那被烏雲遮蔽的天空, 夜魔所在之地寸草不生, 連帶此刻腳下的土地都漸漸失去活力, 草原枯萎、生機斷絕。
精靈小隊在原地等待着,丹尼爾表示這是他們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
“再往前已經沒有生靈了,對于任何種族都是危險的挑戰。女神大人,我們不能就這樣前往鳳蘭城。”
元菱搖頭:“我們不去。你知道這附近還有人生存的城池嗎?”
丹尼爾一愣:“有的。”
鳳蘭城連帶着周圍十幾個村落全部淪陷, 但距離這裏大約三十多公裏的地方還有一座幸存下來的小城,大約兩萬人口,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沒有被攻陷, 此刻應該已經閉門鎖城了。
元菱點點頭,目光堅定道:“我們需要他們的幫助。”
平城之所以沒有被夜魔侵襲, 最大的原因是它在兩條大河環抱處。夜魔雖然可污染水流,但一般情況下不會刻意越過河道湖泊。
因此在周圍城市鄉村全部死絕了的前提下,平城竟然悄悄在茍延殘喘着。
Advertisement
想要渡河就需要船,所有人只能停下來制作舟楫。所幸精靈小隊們技藝出衆,利用路邊枯死的樹木也可以制作木筏,搭載全員綽綽有餘。
元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她看着不遠處分工合作的衆精靈們,想了想,取下腰間的儲物袋開始翻找東西。
宗門給的煉器材料還剩不少,她分別選出了一小塊玲珑翡翠、半片羊脂白玉、吞天獸骨、九宸丹砂石和混元玄鐵。
這些都是上品材料,拿來制作天階法寶綽綽有餘。但可惜元菱只有築基修為,連鼎都沒有一個,更別提煉器了。
借着正午最熾熱的陽光,她斂眉閉目,以指為劍,在這些材料上細細描畫着。每一筆一劃都蘊含正道威嚴、凝聚白色微光,最後合為一體寶光內斂。
哲羅姆一直卧在她身邊,元菱畫了多久他就陪伴了多久,甚至沒弄出一點動靜。
他雙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的臉,從那對遠山眉一直描摹到挺翹小巧的鼻尖,再到漆黑的發絲和殷紅唇瓣。
她為什麽這麽好看?
哲羅姆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族群裏也有幾名女性人馬,他卻從來沒有這樣悸動過。
他有一片自己的小草原,而她願意來嗎?
過了很久元菱才睜開眼,她神色少有的疲憊。不光丹田內的靈力耗竭,連神識都損耗一空。
哲羅姆擔憂地湊過去:“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累了,快靠着我休息一會。”
他彎曲四蹄卧在地上,目光溫柔地凝視枕着自己身體的女孩,甚至悄悄幫她拂開被風吹起的碎發,動作小心翼翼又飽含珍惜。
元菱捏着靈石調息了一會,從懷中拿出那幾枚煉器材料。這幾枚五彩石頭如今光華內斂,只在刻紋處有零星閃光,一看就很不凡。
哲羅姆眨眨眼:“真好看。”
他強壯的身體舒适而有安全感,元菱枕着半人馬溫熱的身軀,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腹部因呼吸而微微起伏,身上還有好聞的蔬菜氣息。
“這是安神護符,可抵禦黑暗力量。”
“哲羅姆,這個是給你的。”
她拿出其中那塊羊脂白玉片,用紅繩穿了挂在半人馬脖子上。上面細細雕刻了微縮陣法,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朵盛開的蓮花,很配他雪白的皮毛和頭發。
哲羅姆雙手捧着玉片有些恍惚:“專門給我的?”
他看着看着,眼睛竟然紅了:“小姐,我太高興了!您竟然專門給我制作信物,我我……”
“哭什麽。”
白頭發的男人羞澀地閉上眼不敢看她。在半人馬族群,愛上一個人就要将自己的草原奉獻給她,哲羅姆覺得,元菱或許也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他吧。
不遠處,巴頓看着那匹人馬高興地在草地上狂奔,一邊跑一邊狠狠飛踹後蹄,整個馬變成一道雪色的流光。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對哲羅姆忽然發/情不太感興趣。
巴頓面無表情別過頭,繼續專心打磨手裏的骨笛。
他将骨頭一端磨平,抖掉多餘的粉末,試着往骨笛一頭吹氣,空洞處氣流湧動發出好聽的聲音。
巴頓試了試音色,繼續耐心打磨。
身邊有一人緩緩走來,然後蹲下了,巴頓沒有回頭。
元菱挨着男人蹲着,她伸手捏着一個小挂墜在他面前晃了晃,灰色的,上面有藍色的奇妙紋路。
巴頓就着她的手湊近聞了聞:“這是什麽東西的骨頭?有雲和雨的氣息。”
元菱笑了笑:“是我家鄉一種巨大的靈獸,叫吞天獸,它們常年飛行在天空裏,身軀和船一樣大,直到死亡為止一輩子都不會落地。”
巴頓露出片刻迷茫的表情,他聲音沙啞:“真好。”
元菱将吞天獸骨挂墜放在他手心:“這個是給你的。鳳蘭城危險,它可以保護你免受夜魔侵襲,獸骨還有平穩心情的效果,算是我能做的一點點努力吧。”
巴頓捏了捏指尖那小小的獸骨,像一個Y字型,四面密密麻麻刻着屬于她的符文,充斥着她的氣息。
他将這一小塊花紋骨頭和原本的黃翡珠子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挂墜正好在鎖骨位置,往下就是肌肉結實的胸膛,更添了一分野性氣質的美。
巴頓勾起挂墜放在嘴邊親了親,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謝謝,我很喜歡。”
通往平城的大河很寬,雖然支流河水斷絕,但主河道依然水流洶湧。
精靈小隊在一起制作木筏,因為人手足夠,他們的進度其實差不多了。木筏利用大塊帆布提供動能,結構簡單卻可以撐載十多人的重量。
維爾斯正在檢查連接處的繩索:“都綁結實一點,不要發生松動。”
他對面的丹尼爾發出聲驚呼:“王子……”然後轉身一溜煙跑走了。
維爾斯奇怪轉頭,就見元菱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正笑眯眯站在他身後。
“小姐,有什麽事嗎?”
少女從儲物袋裏掏出一排木頭果殼:“怕你們辛苦,給你們拿了些水來。”
維爾斯早就習慣她奇奇怪怪的随身物件了,好像那裏面有取不完的神奇物品,不過那麽久了,也從來沒有人多心去問過。
“謝謝,小姐您對我們真好。”俊美的金發精靈款款微笑,整個人親切得如沐春風,仿佛連頭發絲都寫着完美。
元菱不好意思:“因為精靈也幫我很多忙啊,這點小事而已。”
她想起什麽,從袖中取出那枚翡翠玉環:“維爾斯,這個是給你的。因為我靈力不足,沒有做丹尼爾他們的份……”
男性精靈有些意外:“只給我?”
玲珑翡翠透着碧綠色的光,在陽光下璀璨奪目,維爾斯将玉環扣在自己一邊耳朵尖上,特意晃了晃腦袋,翡翠和他金色的頭發相映成輝,讓那截透明的耳尖都格外誘人。
維爾斯溫柔問道:“好看嗎?”
元菱點頭:“好看。碧綠色果然很配你。”
她向他展示手中剩下的一枚漆黑的玄鐵護身符:“這個是給阿布的,希望可以早日找到他。”
維爾斯笑容斂去,他這才注意到依舊在草原上狂奔不止的半人馬,和不遠處明顯心情很好的狼人。
原本不止他一個人有。
胸腔的嫉妒、不甘宛如海浪将他淹沒,精靈垂下耳朵,嘆了一口氣:“小姐,只有我一個人的話,不行嗎?”
他的聲音太輕,幾近呢喃。
元菱沒怎麽聽清:“維爾斯,你怎麽了?”
精靈攥緊拳頭,面對她美麗純真的容顏,他怎麽可能将自己卑劣的想法說出口。
維爾斯強撐着笑意:“沒什麽,別擔心。”
只是卑微如我,竟然想要獨占您的寵愛。
在大家都在河邊休息整裝待發時,愛格伯特悄悄離開了露營地接見手下。
高級屬魔阿甲和阿乙一直遠遠跟随在後,他們召集了這附近一批可用的低等魔族。
等到回去時,愛格伯特很敏銳地發現了其他三人的變化。
原本就活潑得讨人厭的半人馬更加粘人,在元菱身邊跑來跑去說個沒完;狼人看他一眼,目光裏帶着明顯的驕傲;虛僞的精靈背影則有些落寞。
愛格伯特根本看也不看這些人,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發現他們身上都多了一道熟悉的氣息——屬于元菱的氣息。
親密至極,如影随形。
元菱正蹲在地上收拾剩下的物資,忽然發現一道人影站在身後擋住了光。
那影子……竟然是有翅膀的?
她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眼花,等再睜眼時那對巨大翅膀又不見了。
背後站着的是愛格伯特,少年皮膚很白,穿一件寬大的男士襯衣,連露出來的手腕都白皙異常、骨節分明,挺拔得像小楊樹。
他紅着眼睛看着她:“姐姐,你送給他們的東西。我,也有嗎?”
元菱不知道他口中的不确定感覺是因何而來,她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塊紅色的石頭:“當然。”
“九宸朱砂,天生有驅邪之效,我覺得顏色很像你的眼睛。”
聽到她的話,愛格伯特睫毛微微顫動,他攤開手指,元菱就将石頭放在了他掌心。
一紅一白,顏色對比強烈。
他試探性地握住,掌心卻被刺痛了一下,愛格伯特下意識皺眉。
“怎麽了,不喜歡嗎?”
他搖搖頭,“答應我,送出手就不可以再拿回去了。”
“當然。”
愛格伯特握緊拳頭。其實,朱砂石在他掌心燙出一道深深紅痕,但是他用手指藏住了,不讓她發現。
到了夜間,阿甲和阿乙帶着全部的魔族手下來觐見。
“陛下,您……”阿乙欲言又止。
化作少年模樣的魔王一身白衣,他站在滾滾河水旁,手中捏着那枚充滿了道家正統法術氣息的紅色石頭,在漆黑夜色仿佛和他眼睛發出一樣的光。
但是很快,那法石感應到黑暗力量在附近,漸漸發熱發燙,像一塊烙鐵發出熾熱的紅光。
符文被引動,一道紅色從愛格伯特掌心炸裂,如果不是他用力握住了,那力量幾乎要将周圍的低等魔族們振飛。
等到法石恢複平靜,魔王的那只手也傷痕累累,但他卻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樣,又将其珍而重之地放進了貼身衣兜裏。
屬魔們明顯覺得魔王的臉色蒼白了一分。
這東西是屬于光明陣營的,魔族光是拿着就很難受看,且不論陛下還随身攜帶,周圍那些低等魔族甚至都不願意靠近。
阿甲和阿乙對視一眼,都感受到了為難。
魔族雖然有自己的領地,卻從來不被昆伯勒大陸的其他種族理解,他們和夜魔都屬于黑暗種族,但一者是認真想過日子繁衍生息,一者是毫無思想的恐怖傀儡。
他們渴望和平,卻深陷黑暗的沼澤,日複一日被光明灼傷。
靠近她身邊,就像幹渴的人永遠無法拒絕的清泉。
平城作為最靠近鳳蘭城的一座小城,在夜魔大軍出現之際就已經戒嚴了。
城裏的主要住民是獸人和人類,他們幾乎親眼目睹了鄰居全軍覆沒的前後。
那一段時間無人睡眠,他們不敢點燈。在黑漆漆的夜晚睜着恐懼的眼睛,聽那幾十公裏外的鬼哭狼嚎。
父親們含淚捂住孩子的嘴,不讓他們發出哭聲。整座平城如同按下了暫停鍵。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已經精神極度緊繃。個別有積蓄的富商已經攜帶財産往更遠的地方逃去,留下的都是沒有希望的人。
大家只是離開,根本沒有人會往回走。
所以當那艘木筏破開河水朝城門這邊來的時候,城牆上日夜巡邏的士兵們全都瞪大了眼。
他們舉起弓箭和長矛。
“你們是什麽人,停止前進!否則我們就要攻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距離魔王掉馬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