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角鬥場
這是一座荒廢許久的神廟, 倒塌的石像東倒西歪。過去曾屬于某個小衆信仰的神明,但歲月變遷,随着最後一名信徒死去,神廟也和時光的洪流一起掩埋了。
圓形的廣場邊由一排排階梯構成, 周圍牆面上精致的壁畫大多數都剝落了, 但從石柱上殘留的雕紋來看, 依稀能見從前的輝煌。
最近幾年因為地震和洪水, 神廟逐漸沉入地下。
老去的神明無人信仰,等到重見天日時,是有人發現了這個地方,将它改造成地下鬥獸場。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聲怒嚎,兩名人類男人激烈地撞在一起,他們手中的武器發出“戗”的一聲, 火光四射。
角鬥士渾身上下只有件皮質短褲,露出來的身體肌肉緊繃。除了頭上戴着的鐵質面具,他們身上并沒有其他防護。
鋒利的刀劍只需要輕輕一劃, 就能在皮肉上留下猙獰的綻口。
角鬥場周圍的階梯黑漆漆的一片, 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上面坐滿了人。觀衆們的眼睛冒着紅光, 看着場上拼盡全力厮殺的兩人發出瘋狂的吶喊聲,宛如原始獸類。
血珠從肢體滾落,在沙地上變成小小的紅點。
角鬥士渾身遍布傷痕,新的舊的。但厮殺了那麽久, 身材更高大的那位終究占據了上風。他将對手狠狠壓在身下,手中長刀一揮,捅穿了對方的肚腹。
一般來說, 雙人角鬥并不是不死不休的,每一名角鬥士都是屬于鬥獸場的資産。
但死亡, 勝方會贏得觀衆更多打賞,所以他們往往毫不猶豫誅殺對手的生命。
倒下的男人口中湧出大量鮮血,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抓着地上的沙土竭力往前爬,一雙眼遍布血絲。
他還沒有徹底斷氣,身下的血跡噴湧而出,像花一樣逸散開,蔓延到破碎的石像腳下。
石頭雕刻的神明只剩下半張臉,殘缺的眼睛漠然看着這徒勞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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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場邊的觀衆不停地嘶吼,他們既是在歡呼站着的人的勝利,也是在歡呼敗者的死亡。
男人在沙地上爬出一條蜿蜒的血路,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出口,伸出手,呼出了最後一口氣。
鮮紅的血液流淌在石像底端,仿佛神明悲憫的眼淚。
沒有人在意……這些被當成獸的人,血液也是熱的。
黑漆漆的鬥獸場因為角鬥士的死亡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嚎叫,勝利者站在原地沒有動,一臉麻木地看着遠方。
阿布站在一根石柱後面,靜靜望着那到死都不曾合眼的男人。
別人都以為他爬了那麽久是想要走出這裏,但只有阿布知道,他是想回家。
角鬥士們沒有自由的時間,他們需要不停地訓練格鬥技巧,以求給觀衆更好的享受。
阿布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會悄悄借着石壁縫隙透出的月光,在地上描畫。
他一遍又一遍,讓自己不要忘記過去,讓自己能一直走下去。
角鬥場養了幾十個人,中年男人是唯一一個和他搭話的。
“這是什麽字?我看不懂。”
“是我的姓氏。”
對方很驚訝:“你還有姓氏?!”
畢竟這些角鬥士幾乎都是沒有家園的流浪人了。
阿布低下頭,手指在沙地上畫出一筆一劃:“嗯,是一位……很溫柔的人賜予我的。”
“那你可要好好記住了,把它放在心裏。”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男人說:“你想打進決賽後去找的人,就是那個人吧。”
鬥獸場的角鬥士都是自願進來的,他們有的是走投無路的平民,有的是為了搏命的賭徒。鬥獸場将他們培養成戰士,承諾進入決賽後的豐厚條件:金錢、名譽、自由。
男人的面孔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我的兒子生了重病,但是家裏遭了災,我們沒了田地和房子,我需要錢。”
“只要能進入決賽,贏一場就能拿到一百銀幣!”
這個金額對于普通家庭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阿布是巨人,鬥獸場給他安排的是精英戰,他的對手通常是各種非人類,包括惡魔、蛇人、魔獸、魔花。他和這些流民參加的普通戰撞不到一起去。
阿布還記得那天晚上,男人暢想了很久的未來,仿佛那些美好的願景已經近在咫尺。
他們只說過一次話,他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幾天以後的現在,那位父親已經永遠沉睡在了這裏。他沒有得到錢,得到的只是一抔混着血的黃土。
阿布攥緊胸口的衣服,在心裏呼喚她的名字。
大人,大人……我好想你。
只要贏下去,我就能找到你。
從鳳蘭城逃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無處可去,竟然漸漸在難民營裏搭建出了一片片小房子,形成了村落的模樣。
因為人口太多,鞑靼城害怕會造成暴/亂,只能允許部分人進城務工。
這一部分流浪漢是被富商雇傭後才能帶進城裏去的,他們不能在城中過夜,到了時間就會被士兵趕出去。
流浪們充當傭工,他們大多數穿着草鞋麻衣,衣衫褴褛、面頰瘦削,平時只是做一些搬貨、卸貨的苦力活,拿着一點點薪水勉強果腹,望着城裏的住民時眼睛裏都是綠光。
就算是傭工,也不是所有流民都能當的。雇傭主們挑選的是身體健康又能吃苦的人,每天早晨當仆人來難民營選人,都有大批的流民擠破頭。
“來水了!來水了!”
“快去搶啊,晚了就沒有了!”
當一隊士兵推着裝着大木桶的牛車過來時,幾乎還留在難民營裏的人全都爬了起來,拿着鍋碗瓢盆沖過去。
因為人數太多,每日都有士兵出城來派發飲水和少量糧食。
即便這樣,生活用水也是遠遠不夠的。
萊爾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捧着木碗往自家的棚子裏走。棚屋破敗,但裏頭被好好收拾過了,此刻躺着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人。
“爺爺,喝水……”
老人原本年紀不算大,但因為饑餓,已經瘦得皮包骨了。
他看着碗裏只有一半的水,珍惜地喝了一小口,随後就搖搖頭。
“萊爾,你喝吧。”
少年擦了把髒兮兮的臉:“爺爺,我再去小樹林裏找找,或許能有一些野菜。”
老人有氣無力道:“連樹皮都被大家啃光了,哪裏能有野菜呢。萊爾,快去求一求路過的大人,你還年輕,他們會樂意找你當傭工的,起碼能有一口飯吃。”
“爺爺……”少年鼻頭酸澀。
老人再一次陷入沉睡,萊爾将碗小心翼翼壓在石頭下防止水分蒸發,自己抱膝坐在棚屋門口發呆,等着或許有好心人能給他一份工。
真餓呀……想吃爺爺做的炊餅,還有香噴噴的野菜粥。
時間長了,萊爾感覺口中幹澀異常,渴得喉嚨都要燒起來。
他渾渾噩噩,忽然聽到耳邊有一道不太清楚的女聲在說話。
“五帝五龍,降光行風。廣布潤澤,輔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聽從……*”那聲音如冰淩玉碎,特別好聽。
難民營裏是不可能有女性的,萊爾瞬間清醒過來。
他騰一下站起來四處尋找,但周圍入眼的全是又餓又渴的流浪人,哪裏來的年輕女性呢。
萊爾覺得自己是太餓出現了幻覺,連忙低下頭狠狠拍了兩下臉。
怎麽還能有這樣的幻覺……年輕女性什麽的,不是他這樣的人可以肖想的。
少年抱膝看着地下爬來爬去的螞蟻,忽然,他看不見了。
因為頭頂有一大片烏雲忽然飄過來,遮擋了太陽光,四周漆黑一片,伴随“轟轟——”的雷聲,大風驟然襲來,帶來潮濕的雨汽。
萊爾大張着嘴,站在風裏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啊……
明明幾分鐘前還是烈日炎炎!
還是旁邊棚屋的大叔招呼他:“萊爾你發什麽呆,要下雨了,下雨了!!!”
“快點拿東西出來接水啊!!!”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在短短幾分鐘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