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綠茶維
鞑靼城往北, 有寬闊的平原和肥沃的土壤，從這裏開始，陸地上像群星散落輻射出無數大大小小的城池和村落，密集得如同煙火。
土路不論大的還是小, 人群都來往絡繹不絕, 他們将消息和資源帶到昆伯勒大陸的每個地方。
一隊騎兵頂着風沙穿過白花草原, 留下一串長長的足跡。
這些騎士一個個身材修長, 全身都包裹在麻布鬥篷之中，他們露出的手背覆蓋軟甲、雙腳踩着皮靴，周身全副武裝。
但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他們個個勁瘦的腰肢和絕佳的身材比例，四肢充滿力量。
維爾斯騎在馬上，他登上一塊高地朝下看去, 灰撲撲的小城坐落在山脈環抱間。
他唯一露出來的的藍眼睛裏正醞釀驚濤駭浪。
“快要到了。”
【等着我，我來見你了。】
鞑靼城門口，守城士兵的兵力贈加了近一倍, 他們拿着鐵質長刀, 攔住大批衣衫褴褛的流民。
“走走走, 滾開，別擋着道！”
“回去回去，我們不接收難民！”
就在半個月前，西邊的鳳蘭城和周圍幾十個村落遭遇了夜魔入侵, 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那些東西徘徊在原地不走，時間一長，鳳蘭城的土地被徹底污染無法耕作, 數不清的難民奔逃，大量人口分散進了四周的城市。
但絕大多數城市都只能維持已有的城民溫飽, 哪裏有能力接受那麽多流浪人呢。
他們被迫緊閉城門，用武力驅趕這些人離開。
鞑靼城距離鳳蘭城大約五百裏，雖然有道路暢通，但依然路途遙遠隔着山川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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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是怎麽歷盡艱險到這裏來的。
“大人，行行好吧，孩子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
“求求大人可憐可憐我們，給一口水喝吧。”
“一路過來沒有肯收留的城，求您讓我們留下來，我們可以做工，不會白吃白喝！”
這些灰頭土臉的男人大多都是青壯年，年老的早就在跋山涉水中死去了。同樣的，人群裏也幾乎找不出一名女性。有能力娶妻的家庭，也不至于淪落成難民。
守城的士兵用刀指着遠處的草屋，“看到了沒，那是難民營，要去就去那裏，別想趁亂混進城！”
如果讓這些饑餓的人進城，恐怕會導致許多嚴重、混亂的後果。
他們搬出幾個巨大的木桶：“城主和神院慈悲，給你們準備了一些水，這已經仁至義盡了！我們自己也吃不飽，沒有多餘的糧食給你們。”
“走走走，別來門口搗亂！”
像這樣類似的話，流民們從鳳蘭城一路過來已經聽了很多回。他們拿出随身的碗，争先恐後地去打水，唯恐少了一口。
男媽媽們小心翼翼将碗湊到孩子嘴邊，幹裂的唇才被濕潤。
難民營是流浪者們自己建的，就在城邊的空地上。因為有了栖身之地，混亂的人群稍稍安靜了一分。
因此在這個時候，整齊的馬蹄聲響起時，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一人驚呼：“快看，那是……”
高大健壯的馬匹訓練有素，騎馬的人身姿挺拔，絕不可能是流浪人。
維爾斯走在最前，原本擁擠的人群為他分開一條道。
他拉緊缰繩，将頭頂寬大兜帽摘下，金色的長發自領口散出，宛如日光流淌，再加上那張神明親手雕琢的臉，周圍紛紛響起抽氣聲。
附近的人們小聲議論着：“竟然是精靈！”
“他們長得真好看。”
“精靈的部族不是也被夜魔攻擊了？看樣子怎麽不像……”
除了好奇的張望，暗中也有不懷好意的打量。
維爾斯敏銳地看過去，目光如電，他有意無意地露出腰間裝備的長刀，還有背後的長弓、箭矢，瞧那鋒芒就知道絕不是玩具。
精靈族并不像矮人一樣樂意和其他種族交往，他們的武力和美貌一樣，令人驚懼。
因此那些暗中的視線發現維爾斯不好惹之後主動退下了。
守城士兵們竊竊私語，他們商量之後推出了一名士兵出列——就是被愛格伯特的名字灼瞎了一只眼的那位。
這名士兵看着面前這一隊全副武裝、腰細腿長的精靈戰士，為首的那個甚至比自己高出一個頭。
他咽了咽口水，禁不住大腿顫抖起來：“那什麽，你們、你們……”
維爾斯扔給他一袋銅幣：“這是我們的進城費。”
獨眼士兵一愣，下意識掂了掂，袋裏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太多了，進城費是一人一枚銅幣，你們只需要十幾枚就夠……”
維爾斯面色不變，他伸手指了指不遠處坐或作站的流浪人：“剩下的，就請你給他們準備一些食物吧。”
話音落下，附近面黃肌瘦的流民們忽然眼中亮起了光。
“謝謝您、謝謝……”
獨眼士兵摸摸頭，他總感覺類似奇怪的事情發生得有些頻繁。
都說事不過三，在有了巨人、狼人、紅眼少年的經歷後，這士兵很識趣地打開城門。
“進去吧。”
鞑靼城或許發生了什麽不可抗力的事，他只是一名普通士兵，還是別摻和了。
風塵仆仆的行人裏，忽然出現一隊身姿挺拔的精靈族，他們一路上吸引了絕大部分人的目光。
士兵們躲在暗處讨論：“精靈們大老遠來這裏幹什麽？”
“看什麽他們都沒帶，不像是來交易的。”
“快去報告布蘭登大人！”
這番消息即刻飛進了一些人的耳朵裏。
“你說誰來了？？？”紅酒杯被打翻在地。
“大人……是加布利爾精靈族。”手下人低聲回答。
布蘭登想到最近自己派哥布林去偷東西，又私下大量制作魔法符文的事，感覺背後驚出一身冷汗，“難道他們發現了？？”
手下人轉了轉眼珠：“大人，您冷靜一點。就算他們發現了這東西，我們出售的魔法符文和精靈族的也不一樣，他們沒有證據證明這是他們的東西！”
此話點醒了布蘭登，他點點頭：“你說的對。”
“但是保險起見，這段時間讓黑市不要賣了，等這群精靈離開再說。”
“是的大人。”
……
丹尼爾牽着馬走在街上，和身旁一個只到他大腿高的矮人大眼瞪小眼。
他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快走幾步追上維爾斯。
“王子，鞑靼城那麽大，我們去哪裏找女神大人啊？”
維爾斯來過幾次，知道城裏的大概布局。憑元菱的個性，她大概率不會進入內城的神院，她一定會和平民百姓在一起。
神院那批家夥假如知道了她的存在，一定會高興瘋了，并像供奉寶貝一樣把她供起來。元菱大概不喜歡被供奉。
維爾斯想了想：“你們分成三組行動，傍晚在這裏碰面。”
“好。”
他将馬寄存在一家馬舍裏，獨自一人沿着城牆走着。
越靠近城牆，居住的人群地位越低，甚至還有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在混亂的行人中，維爾斯如同逆流穿行，他的皮靴踏在粗糙的砂石地面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見他停下，一名赤着腳的男孩小心翼翼湊過來。
“哥哥、哥哥，買花嗎？一籃只需要一個銅幣。”籃子裏是一些草地上常見的野花。
維爾斯低頭看了看，人類男孩大約六七歲，放在人群裏沒有絲毫特別。
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并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銀幣。
“弟弟。我不要你的花，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是誰教你編花環的？”
這樣的花環是精靈族的特殊手法，沒有其他族群會。
除了精靈，那就只有……
小男孩見了銀幣都震驚了，磕磕巴巴道。
“是、是一個漂亮的哥哥。”
哥哥……
或許是哪個住在城裏的同胞。
但在見到人之前，維爾斯不置可否。
他順着男孩的指引往平民區走去，這裏的人雖然一樣貧窮，但狀況比城外的流民好得多，他們起碼還有城牆抵禦危險。
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維爾斯的目光始終平靜。
前方是個岔路口，他随便選了靠右邊的小路繼續前進。
走了沒幾步，他忽然猛地回頭。
元菱和愛格伯特一起走在街上，這段時間她一直在了解民情，因此也聽聞了鳳蘭城被夜魔襲擊的事。
如果放任不管，恐怕威脅會越來越大，因此他們打算這幾天就動身離開。
“給哲羅姆備一些蔬菜當口糧。”
愛格伯特：“不用備，他是馬，吃草就行了。”
“怎麽可以！被污染過的草不能吃。”
元菱披着鬥篷蹲下身，在後面看就是圓滾滾的一只。
愛格伯特站在她身後，一雙紅眼睛慵懶地望着少女的背影，下一秒，他神色一變猛地轉身。
電光火石之間，他抓住了一個男人伸出的手。
這只手差一點就要碰到元菱了。
愛格伯特眯起眼，看着面前渾身罩在鬥篷下的人，氣息很熟悉，且令人生厭。
元菱聽見動靜回頭，她有些意外，不敢置信道：“……維爾斯？”
他拉下兜帽，露出一對長長的尖耳朵。
精靈垂着頭，碧色的眼眸含着水光，嘴唇張了張，半晌才道：“小姐，是我做錯了什麽。讓您那麽快就忘記了我？”
元菱本來還想有老朋友再會面的喜悅，這一下子她的笑容頓在臉上，只覺得精靈滿眼都寫着不開心。
“別胡說，我怎麽可能忘記你呢。”
維爾斯眼眸一轉，涼飕飕的眼神瞥向後頭虎視眈眈的少年。
“那……這個小鬼是誰？”
愛格伯特垂着眼，雖然面無表情，但一只手背在身後，已經開始誇張變形、長出尖銳的黑色指甲。
他在考慮怎麽樣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精靈從面前消失，且不流一滴血。
元菱恍然大悟：“你是說愛格伯特啊，他是我在鞑靼城撿到的孩子，目前在跟着我學道，他的天資十分聰穎。”短短時間就已經煉氣期了！
魔王畢竟是天生魔種，使用魔法就和呼吸一樣簡單。
元菱如果知道她帶的徒弟實際修為大概相當合道期，估計會十分懷疑人生。
維爾斯笑了笑：“是嗎？”
“叫哥哥。”
愛格伯特：……
“不可能。”
“愛格，太沒禮貌了，按照年紀是應該叫哥哥。”元菱皺眉。
魔王像沒聽到一樣盯着面前的精靈，用一種要殺人的目光。
維爾斯的重心卻不在少年身上。
他含情脈脈地望着元菱：“小姐，自從您失蹤，我們大家都很擔心您，我派出了很多哨兵，卻一直尋找不到您的下落。這段日子裏，石板村修通了路，精靈也加固了城堡，母親大人很想您，我們可以一起回到精靈部族過平靜的日子。”
他頓了頓，碧色眼眸水波泛起，“這樣……不好嗎？”
任誰看見面前有一俊美的男人低聲懇求，都會心生動搖。但是元菱不一樣，她的道心穩固，幾乎沒有一絲猶豫。
少女放柔了聲音：“維爾斯，你聽說鳳蘭城遭受夜魔入侵了嗎？”
“是的，我在城外看見了難民。”
“揚湯止沸，不根除禍患，美好的日子不過浮光掠影。”元菱微笑着看他，“我希望精靈族和石板村的大家可以一直一直幸福生活下去。”
維爾斯一愣，随後自嘲地笑了笑。
“我一早就知道您會這麽說了。”
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她，才是他矢志不渝熱愛的她啊。
美麗的精靈單手握拳抵在胸口：“如果是小姐的意願，不管哪裏，我都陪您。”
回旅館的路從兩人變成了三人。
元菱好像習慣了這樣走着走着忽然加成員的模式，竟然還靜得下心去挑菜。
維爾斯雙手抱胸，瞥了眼一旁面色冷峻的少年，肯定道：“你認識我。”
愛格伯特無機質一般的眼眸看了看他，又不感興趣地挪開。
少年只穿了件寬大的白襯衣，露出的脖頸鎖骨也是纖瘦白皙。整個人如同不斷拔高的小樹，雖然比維爾斯矮了半頭，但是身上危險的氣息卻一點沒減。
他想了想，很快回憶起了那雙熟悉的紅眼睛。
“原來是你。”
維爾斯輕蔑地笑了一聲，壓低聲音：“從鳥變成人的感覺怎麽樣。”
本來以為他死在了戰場上，沒想到竟然一路跟了過來，還真是居心不良。
愛格伯特眯了眯眼，魔法在手心醞釀：“不關你的事，你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嘴。”
如果他透露一分，他敢保證，明天放在菜攤上出售的就會是精靈的頭。
維爾斯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無視了對方的威脅，嫌棄道：“一手好牌，讓你打得稀爛。”
明明是近在咫尺、朝暮相對的地位，不管是卑劣地利用她的同情心也好，還是默不作聲的肢體接觸。
如果互換身份，是他僞裝成少年接近小姐身邊，怎麽也不會混成這樣。
可想而知，魔族确實是愚蠢、只适合待在黑暗裏的種族。
連取悅女性這種事都不會。
但維爾斯沒料到的是，除了那只魔族，元菱身邊竟然還不止一個男人。
走進旅館時，維爾斯主動替她打開房門，還沒邁進去，裏頭的聲音先傳出來。
“小姐，我晚上想和你睡！”
“她更喜歡睡在我身邊。”
兩人的聲音不高也不低。
維爾斯面頰狠狠抽搐了一番：“和……誰睡？”
這才看清，屋子裏已有人了。
高大英俊的狼人，在看到他時露出敵視的表情。
沒穿衣服的半人馬，高興得圍着元菱一圈圈跑。
維爾斯眼眸發直，在心裏将這些人全都打上了對手的标簽，并且迅速衡量了危險度，他覺得事情變得有些棘手。
元菱把買的菜丢給哲羅姆，人馬一個飛撲接住。
她轉頭問：“維爾斯，你們住在哪？”
“我讓丹尼爾他們在附近找了地方暫住。但是我必須留在您身邊，這裏環境陌生，我不放心。”
巴頓從後面環住元菱的肩膀，下巴搭在她頭頂：“有什麽不放心的，她和我一起很安全。”
維爾斯摸到背後的弓：“狼人是純肉食動物，我無法相信閣下。”
“你是誰，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巴頓的手指捏住元菱下巴，把她頰肉捏得微微鼓起：“你相信我嗎？”
大狗狗生氣了。
元菱：“唔？”
她未說話，哲羅姆已經一蹄子踹在巴頓背上，“別碰天使小姐，臭狗！”然後狼人嘶吼一聲轉身和半人馬打成了一團。
維爾斯站在門口搭弓，看起來想趁亂把兩人都幹掉。
愛格伯特走過來，用身體替她擋住那不堪入目的混亂場面。
“姐姐，只看着我就行了。”
元菱：……各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當夜，丹尼爾他們下榻在附近的旅社。
旅館是不可能只租一間房了，但維爾斯堅持要和他們一起睡。
這麽多人，睡卻是睡不下的。
結果就是元菱單獨又開了一間房，剩下的人一起住一個屋子。
他們要互相監視，不讓某一人單獨在夜裏去找她。
似乎結局又沒有什麽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想到一個超适合綠茶維的番外，好澀，嘤嘤嘤。當然，阿布和巴頓的也很澀
等到完結了再發，僅限成年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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