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強盜團
愛格伯特走在積雪融化、綠草漸生的土地上, 這裏已經不屬于魔王的領地，人類和其他族群活動的跡象越來越多。
他始終直線向着有元菱氣息的方向前進，無視懸崖和溝渠。他看似小小的一步，實則會在瞬間前進好幾米, 只是普通人類察覺不到罷了。
來到平原後, 愛格伯特的路線附近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村落, 比當初的石板村強上那麽一些, 村民還是一副吃不飽飯的模樣。
村和村之間路就是普通的土路，只有城市才修有石頭路。房子也都是破石頭和泥土壘起來的平房，茅草做的頂。
愛格伯特沒有穿鞋，他赤腳踏在布滿碎石的路面上，身上只有一件不合體的白襯衣，褲腳卷起, 比那些面黃肌瘦的村民更像流浪兒。
即便衣着寒酸，他走路的姿勢卻優雅得如同貴公子在自家城堡裏散步。
這個村子一樣窮苦。
瘦骨嶙峋的男人在地裏勞作，脊背躬得像逗號；風塵仆仆的農民兩兩組隊, 推着堆得高高的獨輪車前進, 他們在看到他的時候會露出驚訝的表情, 但沒人會上來和他搭話。
一個俊美漂亮的少年，外表和衣着嚴重不符，要是沾上了全是解決不了的麻煩。
人們選擇低下頭匆匆走過，頂多在背後議論幾句。
愛格伯特不會關注普通人的目光, 他也不在乎環境的糟糕與否，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穿的是什麽衣服。
衣着破爛的乞丐和穿着華服的地主在他眼裏一視同仁，他不用進食也不用飲水, 魔王的注意力始終在【趕路】上。
面前橫着一條髒兮兮的臭水溝，愛格伯特輕輕一躍, 整個人瞬移到十米開外。
他衡量了一下最近的路線，選擇往左邊的小路走去。
走了幾步，愛格伯特又停下。
路的盡頭黑漆漆的，但能看出聚着許多人，他們或坐或站，身邊還放着十幾個哭哭啼啼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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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是強盜，他如此想着。
但這條路最近，于是他繼續走了。
看在強盜們的眼裏，就是一個衣衫褴褛的俊美少年直直朝他們過來，舉手投足優雅極了，一點也沒有害怕或其他的表情，平靜地仿佛在看石頭。
有幾個強盜圍上來打量他：“長得這麽好看，不會是什麽大貴族家的兒子吧？”
“看衣服早就被搶幹淨了，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簡直是送上門的肥肉。”
一個強盜對上愛格伯特的紅眼睛，感覺背脊發麻：“但我總覺得有點怕……”
感覺這個少年不像……活人。
強盜頭子洛克是個臉上有絡腮胡的男人，他大吼一聲：“怕什麽！一個瘦弱的小破孩罷了，帶到車上去一起拉走！”
當前就有幾個男人推着愛格伯特往小孩堆裏去。
被他們抓來的小孩是清一色的男孩，大的有像他這樣的十一二歲少年，最小的還在咬手指頭。
孩子們都髒兮兮地坐在牛車裏，他們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對什麽，就只是本能的哭。像最大的那幾個孩子，臉上已經露出憤怒、仇恨的表情。
他們有的是走在路上被騙走的，有的是獨自呆在家裏時被強盜擄走，不管什麽方式，此刻都被迫離開父親和親人，在這裏遭受毒打和饑餓。
洛克的鞭子抽下去，在一個黑皮膚男孩手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哭什麽哭！瘦的跟猴一樣，只能賣去幹苦力！再哭誰今天都沒有水喝！”
小孩們全都又怒又懼，但他們不敢大聲哭了。
推搡愛格伯特的那個強盜也不大高興：“走啊你，看什麽看！是不是想挨打！”
愛格伯特不太喜歡別人碰他，他沒有回頭，但是推他的那個強盜忽然發覺自己胳膊一軟，然後肘關節以下的部分忽然使不上力了。
仿佛——不存在一樣。
他抱着自己的左臂驚恐大叫：“啊啊啊我的手！！”
旁人十分疑惑：“你的手好好的啊。”
這強盜臉上涕泗橫流，眼珠瞪大：“沒有感覺了啊啊啊啊！！”
“瘋了吧你，手上根本沒有傷口啊？”
沒有傷口，阻止不了這人的手臂和面條一樣軟軟垂下。
強盜們聚在一起查看同伴的傷勢，愛格伯特則站在牛車前平靜地打量。他無視了這些孩子，也不打算被當成拐賣的對象。
但是愛格伯特發現，如果他坐上車，他就不用自己走路了。
坐牛車總比兩條腿走路來得快的。
邏輯鬼才！
于是化為少年模樣的魔王心安理得地在牛車角落坐了下來，閉眼垂眸。比起其他哭鬧的孩子，乖得仿佛一個假人。
而車上其他原本在哭的孩子在看到他以後，都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洛克檢查了一番沒覺得有什麽問題，把那個無緣無故殘了的強盜往後面一丢，一鞭子抽在雙頭牛屁股上：“不管你了，我們先出發。這批貨值錢，今晚就要發出去！”
強盜們護送着裝滿孩子的牛車，迅速朝着既定的目的地前進。
他們的老巢在深山裏，也是下一步的貨物【分裝地】。
也是陰差陽錯，他們行進的方向始終在愛格伯特的預設路線上，不然這輛車早就不在了。
上山的路很難走，到山裏時天已經黑透，路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車頭的小燈忽明忽暗。
“到了。”随着洛克嘶啞的聲音，哭腫了眼的孩子們擡頭，看見一個破爛山洞。
洞口燃着兩個火把，四五個周身黑漆漆的男人蹲守在那裏，影子埋在鬥篷下看不清楚。
墨德是一個從小流浪的魔族，他的族群在時間的洪流裏淹沒了，沒留下任何一個親族。
墨德的外型比較接近人，所以他沒有選擇回到魔王的屬地，而是和其他種族的男人一起到處流浪混口飯吃。
因為外形醜陋，墨德經常被其他男人嘲笑，但他無處可去，除了強盜們接納他，村民們可不敢和魔族相處。
在這裏，他只知道每天都能吃飽，這就夠了。
這天他照例按規矩守在老窩等着洛克帶新孩子回來，山洞裏還養着許多之前搶來的孩子，那些是不好賣的或者太年幼的，就先放在這等着。
只是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樣。
頭頂的圓月格外滲人，陰慘慘的照在地上，樹林的影子好像張牙舞爪的怪物。
墨德摸了摸自己長滿鱗片的胳膊：明明沒有寒毛，卻感受到了寒毛根根豎起的感覺。
随着洛克等人的靠近，他開始不受控制地趴伏在地，爪子上的毒針全都彈了出來，這是作為魔族潛意識的應激反應。
他察覺到了危險在靠近。
但奇怪的是，明明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而且入目所及只有同伴們和一輛牛車，危險在哪？！
一名強盜走過他身邊，掏了掏耳朵：“墨德，你趴在地上幹什麽？”
“哈哈哈，你的種族不是犬人吧？”
“又一個發病了的。”
所有人在他身前走過，衆人嘲笑着他，直到那輛滿載孩子的牛車停在山洞前。
墨德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他的眼珠分泌出生理性淚水，布滿血絲卻不敢眨眼。
因為他看到一雙赤/裸的腳走下車，随後是一個皮膚雪白、擁有漆黑卷發和猩紅眼眸的少年。
這世界上99%的魔族從未見過魔王，但不妨礙他們明白，什麽叫刻在血脈基因裏的臣服、什麽叫不可直視王。
墨德牙關打戰，他此刻跪伏在地上，只想讓自己的頭埋得再低一點。
吾王！
他的同伴竟然把魔王搶了回來，太可怕了！他現在去死還來得及嗎？
愛格伯特沒去管意外出現的低等魔族，他看了一圈這個山洞，發現裏面出奇的大。用不同的分隔作出一個個木籠子，五成的籠子裏關着小孩。
他和其他兩個長得最漂亮的男孩被分在了一個籠子裏，其中就是那個被抽了一鞭子的黑皮膚男孩，另一個年齡更小，約莫八歲。
墨德是眼睜睜看着愛格伯特自己走進去的，他快要哭了，魔族的裏外四層牙齒“噠噠噠”的顫抖，原本就醜陋的臉變得更不能看。
愛格伯特不太在意自己的身處環境，所幸強盜們又套上一輛更小的牛車，似乎打算連夜出發。
籠子裏只關了三個孩子，所以彼此的呼吸聲、哭泣聲變得尤為明顯。
年紀最小的男孩眼淚好像根本流不盡，在白嫩的小臉上劃出兩道不幹的淚痕，他抽抽搭搭，甚至哭得開始打嗝。
愛格伯特被吵得頭疼：“別哭了。”
小男孩委屈巴巴：“可是哥哥，我好疼。”
他的膝蓋上有一處磨破的傷痕，血還沒幹，但顯然強盜們并不打算給他處理。
愛格伯特沒說什麽，他的手虛虛一抹，傷勢瞬間消失，只留下一點紅痕。
小男孩眼裏還含着兩泡淚，就那麽傻傻愣住了。
籠子裏另一個黑皮膚的男孩子驚恐地捂住了嘴，半晌才控制住情緒，小心翼翼地問：“你是……神明的使者嗎？”
第一次下山的愛格伯特覺得有些嘲諷，竟然有人把魔王當成神明。
魔族只信奉黑暗女神，但被這男孩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說出口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就變成了——
“你可以永遠相信道家仙法。”
男孩們：？
道家仙法是什麽？新出現的神明嗎？
洛克在籠子外抽了一鞭子過來，沒有打着人，抽在了木頭欄杆上。
“別說話了，再吵吵就揍你們！”
他兇神惡煞的，那兩個男孩不敢再開口，只是瑟縮在角落睜着恐懼的眼睛。
愛格伯特涼涼瞥了眼牛車邊的四個強盜，也垂下眼不做聲了。
他們沉默地趕路，車子一直從天黑走到天亮，幾個強盜精疲力盡，但他們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看起來很亢奮。
“鮑勃鮑勃！出來接貨！”
“嘿嘿今天有好貨色，連夜給你送來……”
愛格伯特睜眼，這裏依然只是龐大輸送鏈的第二環，一個破舊的小木屋伫立在路邊，旁邊還拴着一輛空着的馬車。
一個肥胖的男人湊近籠子朝着他們三個仔仔細細看了圈，然後和洛克走到房子裏開始商談。
“長得不錯……送……貴族老爺。”
“小男孩……喜歡、年幼一些的……”
屋子裏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兩個男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将面對什麽，反倒是牛車邊剩下的三名強盜發出“嘿嘿嘿”的猥瑣笑聲。
靜靜等待的愛格伯特忽然睜眼，然後他站了起來。
兩個男孩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們連驚訝都忘了。
只見面色蒼白、身材瘦弱的少年徒手掰斷了粗壯的木頭籠子，面無表情，輕松地仿佛在捏一塊豆腐。
車邊守着的強盜們聚過來，有一個舉起鞭子，“喂，你怎麽……”
話未說出口，他仿佛窒息一樣抱住自己的脖子，呼哧呼哧喘着氣跌倒在地，如同整個人被丢在了水裏，痙攣着掙紮。
但強盜周身衣服都是幹的。
另外兩人被吓得轉身就跑，但他們一個懸空飛起來，再從高空重重砸在地上。另一個四肢扭曲，身體往後蜷曲，直接以手臂扭斷了自己的頭。
過了幾秒，木門“砰——”的一聲被推開，洛克不太高興地走出來。
“不行，3個金幣一個人，不能再少了！這麽好的貨色賣給誰不行……”
他愣在原地。
不遠處，三名強盜同夥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屍體恐怖，根本不像人類可以弄出來的死狀。
而五官俊美的少年如同邪神站在屍體間，他依然衣衫褴褛，面容卻十分從容，望着他的眼神平靜到——毫無情緒，仿佛根本沒看到這個人。
洛克背脊發涼，他望着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頭一次産生了後悔的情緒。
強壯兇惡的強盜一下子跪在地上：“別殺我，別殺我……求求你……”
如果他沒有因為貪念搶這來路不明的一單，就不會遇上這樣的事。
如果他發現了同夥的異狀把少年早早扔掉，也能阻止今天的事發生。
還有墨德那個家夥，他肯定早就知道了！這個叛徒！
洛克涕泗橫流、口中不斷求饒，他自己把自己吓到崩潰，而察覺到他內心的愛格伯特輕輕皺眉。
“砰”的一聲，一顆頭咕嚕嚕滾在地上，死不瞑目。
這人至死都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
而木屋後想跑的鮑勃也發出一聲慘叫，再也沒了動靜。
一陣風吹起窸窸窣窣的樹葉，愛格伯特分辨了一下方向，赤腳踩着草地往叢林裏去。
身後，兩個男孩從籠子裏探出頭來，磕磕巴巴問：“你、你為什麽要救我們？”
黑皮膚的男孩将小哭包抱在懷裏，恐懼地看着那個殺了所有人的少年越走越遠。他獨獨放了他們兩個一命。
這人，真的是神明嗎？
愛格伯特回頭，暗紅色的眼眸在晨曦裏好像在發光。
“因為，路線偏了。”銥驊
販賣小孩的牛車出發後很久，遠在山洞裏惴惴不安的墨德忽然收到了腦海裏的意念溝通。
那是高位魔族的手段，可以聯絡範圍內所有的低等魔族。
上位血脈的命令直達大腦，重重回響在耳鼓膜。
【放掉山洞裏所有的孩子，護送他們回去最近的村落。】
【殺掉強盜們。】
墨德站起身，遮掩身形的鬥篷落在地上，露出非人的四條胳膊，他不顧周圍人的嘲諷視線，裂開了四排尖牙。
“遵命，吾王。”
作者有話要說：
愛格伯特：下山、求道。
本章大修士元菱竟然沒有鏡頭！其實是正在趕路啦。即将換地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