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形犬
他喘了一會, 臉上痛苦的表情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汗水淋漓的眼神，熾熱的、專注的。
元菱頭皮發麻，莫名覺得四周冰冷的空氣似乎溫度變高了。
看了她好一會，男人頭頂的犬耳動了動, 他忽然站了起來。
然後元菱不可避免看到了……
“快把衣服穿上！！！”
寂靜的夜晚驚飛一群野鳥。
過了大概十分鐘, 巴頓老老實實跪坐在火堆邊, 腰間卷着一條白色的圍裙。
對折幾次後長度勉強可以遮掩重點部位, 露出肌肉結實的修長大腿。
荒郊野嶺上哪去找個衣服呢。
所以那個其實是元菱破掉的外衫，她也不想的。
兩個人坐在一起，望着火堆發呆。
一個頭發散亂随便拿根布條紮起，身上的白色中衣上還沾着塵土和草屑。
另一個渾身赤/粿幹脆就裹個圍裙當褲子。
一個比一個像乞丐。
雖然人型沒有皮毛，但巴頓并不覺得冷。狼人族本來就體溫偏高，只要食物充足就很不容易死, 他一年四季都熾熱得像個小火爐。
但身邊的女性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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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知道的人類一樣纖細、柔軟，皮膚脆弱到會被鋒利草葉劃傷，也會因為沙土肆虐苦惱不已。
此刻抱着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 離得他遠遠的。夜風襲來, 她悄悄打了一個哆嗦。
巴頓覺得很可愛, 他不會形容，但硬要說的話：像是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羊羔。
黃眼睛灰頭發的男人開口：“為什麽不靠着我？”
聲音和外型一樣低沉有磁性。
好久沒說人話，舌頭有點打卷。
巴頓練習了一下，連貫道：“之前幾天, 你都是靠着我睡覺的，晚上的草原很冷，我可以幫你取暖, 你還可以像昨天一樣睡在我肚子上……”
因為很少變成人，他說話都特別慢, 但這不妨礙句子裏信息量巨大。
元菱耳根發紅，惱羞成怒：“這位閣下，請你別說話了！”
巴頓閉了嘴。
元菱一想到過去幾天都和一個男人那麽親密，就很想掏出驅魔心經來念，用無情無欲的道法洗刷內心。
雖然她一直以為對方是匹純粹的狼。
和毛茸茸的可愛動物貼貼抱抱是一碼事，和一個長着狼耳朵的男人親密接觸又是另一碼事。
關鍵是他還不穿衣服！簡直不知禮數，蠻荒至極！
元菱咬着下唇只覺得臉頰火熱，她看着巴頓幾乎完全類人的外型，目光落在他頭頂兩只和頭發一樣顏色的毛茸茸耳朵上……
元菱：狼人真的不是狼的頭加人的身體嗎？為什麽會這樣！
遇見她有些欲哭無淚的眼神，巴頓頭頂的耳朵動了動。
他歪頭打量她，并不明白為什麽人類少女會忽然生氣。
但父親告訴他，如果族群裏的母狼生氣了，別解釋，趴下來挨揍就好。
巴頓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但他沒等來被揍，聽見元菱開口了。
她的聲音已經平靜了許多，只是還別扭着不看他。
“這位……狼閣下。”
“叫我巴頓。”
“你是狼人族？”
“是。”
雖然并不了解，但元菱依稀記得狼是群居動物，就像之前在河邊看見的野狼群，他們一起覓食一起休息，是一個成熟的社會體系。
“之前謝謝你了，一直在旁邊幫助我。”
巴頓：“是你先救了我，為什麽要說謝謝？”
元菱絞了絞手指，又換了個話題：“你為何一個人，你沒有家人或朋友嗎？”
巴頓搖搖頭。
元菱心中忽然一痛：他是孤兒。
巴頓目光平靜，伸手把火堆裏的柴撥弄了一下。
“父親死了，我沒有族人，也不打算回去。”
元菱抿了抿唇：喪父、且孤兒。
察覺到少女的沉默，他還以為她是害怕了。
畢竟這片草原看似安全，實則處處暗藏危機，人類最恐懼的東西就是黑暗。
“對不起，沒有想騙你。”巴頓平靜道，“滿月之夜我們控制不住自己變身。別怕，很快就過去了，這裏很安全。”
他黃色的眼睛和過去一樣忠誠而令人信服：“等天亮，我就保護你。”
魔王愛格伯特的城堡建在黑夜峽谷，這裏永遠都沒有日出。走出峽谷，外頭是成片的雪山，多少年都不會化。
雷諾雪山盛産珍貴礦材，是昆伯勒大陸的硬通貨。因此會有許多部族的人結伴來開采：人類、矮人、巨人、哥布林……
但想要來這裏挖礦就必須遵守魔族的規定，一切私自在不允許開采的時間動工的，都會被打上偷挖的标簽。
人們只看到了礦材帶來的巨額財富，卻忘了這裏的主人是恐怖的邪神。
日複一日的交易，雪山腳下已經形成了交易小鎮。
每隔幾天會有商隊來運送挖出來的礦材，并給留在這裏的工人送一些生活必需品。
這是愛格伯特第一次走出黑夜峽谷，也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
黑衣黑發的男人只身走在雪地上，留下身後一串蜿蜒的腳印。
交易小鎮小的可憐，房屋也是破破爛爛的。地上撒滿了礦材的碎渣和垃圾，空氣裏彌漫着挖掘機器的油味，一些房屋裏還飄出炖煮不新鮮食物的奇怪氣味。
有人類拴在門口的狗朝他狂吠，愛格伯特看過去，那狗就噤了聲，瑟瑟發抖縮在牆角。
他像一個幽靈，繼續沿着街道緩緩前進。
大雪封山，魔族規定這樣的日子不可以開采礦材，因此今天鎮子上人還算多。
街邊有不少開着的小攤，愛格伯特被放在上面的商品吸引。
“這是什麽？”他好奇地指了指攤子上一個陶罐模樣的東西，上面鑲着幾顆紅色的碎石頭，隐隐有熱氣傳來。
擺攤的是幾個哥布林。他們有綠色的皮膚、醜陋的五官，個子大約只有一米二三。
見來了生意，三名哥布林互相看了看，不着痕跡地打量愛格伯特。
其中一個說道：“這是火晶石手爐，可以長時間發熱暖身體。這可是好東西啊，你沒見過？”
“現在大城市的貴族都會用這個呢！我們賣的都是上等品！”
“今天生意不好，就便宜賣給你吧。”
三個哥布林臉上挂着油膩的笑，這年頭還有人沒見過火晶石，恐怕是哪個犄角旮旯出來的土老帽吧。
從未真實踏出過城堡的老魔王還真的不知道：土老帽是什麽。
他溫和地問：“怎麽賣？”
哥布林嘿嘿一笑，綠色的皮膚褶皺着：“好說好說，我們只要一百枚銀幣，或一枚金幣。”
愛格伯特搖搖頭：“我沒有錢。”
哥布林看似不太高興了，其中一個尖着嗓子指着他的臉：“那就拿你身上這件衣服來換！”
愛格伯特穿着身絲綢制的長禮服，做工精致且繁複，領口還別着一枚紅寶石的領針，光看成色和工藝，這顆紅寶石就值起碼兩百個金幣。
這幾個哥布林恐怕就是看上了這枚領針。
愛格伯特語氣平淡，眼神掠過他們醜陋的臉：“你們未必太過貪婪。”
三個小矮人一樣的哥布林立刻炸了，他們頻頻跳腳。
“你這人類，怎麽罵人！”
“醜八怪，沒錢還買什麽東西，去死吧！”
“把他的衣服扒了，扔到雪堆裏去喂魔獸！”
幾乎就是撕破臉的瞬間，從後方幽暗的小巷裏跳出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哥布林，他們雖然矮小，但個個肌肉結實，看着愛格伯特露出不善的目光，恐怕早就在暗處觀望了。
就等攤主挑選适合的顧客，再适時出來打劫。
愛格伯特看着這群把自己團團圍住的哥布林，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塊豬肉。
街口有路過的人類，都諱莫如深遠遠避開了。
愛格伯特像沒察覺到自己的處境，語氣還是一樣平靜溫和。
“火晶石礦材的殘次邊角料，這種東西在礦洞裏遍地都是，拿邊角料做手爐再賣出高價，是一樁好買賣。”
愛格伯特點點頭：“挑選顧客強買強賣，或許還可以趁火打劫一番，很聰明。”
幾名哥布林察覺到似乎有哪裏不妙，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面前剛才還覺得他是土老帽的黑發男人，一雙眼睛閃着紅光。
“不過，誰允許你們在雷諾雪山這麽做的？”
……
愛格伯特離開了礦脈小鎮，他再次變成了一個人上路。
依然是肮髒糟亂的街道，只不過原本擺攤的地方空空如也。
別提那些哥布林去了哪裏，他們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打劫下一波過路人了。
不過也多虧了這個小插曲，愛格伯特意識到自己或許需要改變一下樣貌，更方便在外頭行走。
最好是不引人注意的、或者可以讓人放松警惕的樣貌……
“鳥？”
他想起來自己曾站在元菱的指尖，她也會輕柔地撫摸他的羽毛。
不，他想要真正觸碰到她。
他想要能和她正常說話、交流。他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他想要她可以真正專注地注視他。
太陽光灑在廣袤雪原上，但并沒有帶來多少溫熱。
走出礦脈區的雷諾雪山安靜的像是死地，連活物的影子都沒有。
日光的影子變換，由大到小，一個黑頭發的少年從寬大的披風裏掙了出來。
他有蒼白無血色的皮膚，殷紅的雙眸和嘴唇。黑發卷曲着披散在肩頭，俊俏的面容讓他看起來像是個來自異域的小王子。
少年的個子不是很高，看着頂多十二三歲年紀。他看着自己纖瘦的身體，寬大的白襯衣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細瘦的鎖骨。
他很幹脆地甩掉了鞋。
昂貴的禮服與配飾被丢在地上無人問津。
少年赤腳踩上雪原，毫不在意自己的雙腳被冰雪凍得通紅。
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找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不覺得自己慘但別人覺得他很慘的巴頓；
在大家想象裏很慘的元菱；
看起來很慘的魔王；
和實際上真的很慘的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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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2-02-20 10:00:00~2022-02-24 21:00:00期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