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圓夜
元菱開始了和奇怪夥伴的荒野探險之旅。
一望無垠的貧瘠草原上, 她走在前面，巨大的灰狼不遠不近墜在後頭。一大一小兩枚影子倒映在植被稀疏的白花草原上。
連着三天，他們都是彼此唯一的夥伴。
中途灰狼會去捕獵離開一段時間，但等到元菱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它一定會很快找過來, 并給她帶來新鮮的肉塊。
平時, 他們一人一狼之間的交流包括但不限于：
嗷！嗷？┗|｀O′|┛嗷~~
別說, 通過這種雞同鴨講, 元菱覺得自己有些了解它了。它一定是一頭溫柔、熱心腸的大灰狼，起碼她是這麽認為的。
草原上沒有遮蔽物，風很大，晝夜溫差也極大。
白天的時候，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草地很幹爽，但一到夜晚就會變成刺骨的寒冷, 甚至在草葉上都有一層薄薄的白霜。
元菱身上的法衣是門派量産的好東西，刻有避塵決和恒溫法陣，原本是不懼寒暑的。
但鑒于目前法衣已經破破爛爛, 和乞丐裝沒什麽區別, 法陣當然是失效了。
築基期修士已經正式踏入長生大道, 身體素質比凡人強很多，但光靠修士自己調節溫度，就需要大量消耗靈氣。
過去也有過不少案例，一些散修外出游歷最後被凍死在冰川之下, 被同伴找到時已經耗盡全部靈石。
她手裏最缺的就是靈力，因此，元菱一直在有意識向着有遮蔽物的方向前進。
終于在第三天傍晚的時候, 他們趕到了一片低矮的小山下。
最後一絲殘陽于地平線上掙紮，露出紅彤彤的雲彩。
Advertisement
天還沒黑透, 但草原已經刮起了大風。小山上不多的樹木被吹得稀裏嘩啦，元菱找到一個避風的角落，是個坍塌的石洞，大小剛好夠兩個人挨着肩膀坐下。
她将陣旗布在四周，又掐了一個基礎禦風訣，讓這一片栖身之地聊以安寧。
回頭看去，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發現了巨狼。
這些天，它離她越來越近，現在大概就只有十米的距離。
灰色的巨狼卧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它四周空空蕩蕩沒有遮蔽物，毛發被大風吹得亂糟糟，只餘一雙始終靈動的黃眼睛看着她。
大概是模樣實在太可憐，又或者是篤定它不會傷害自己，元菱招招手笑道。
“過來吧大家夥，但你要保證不搗亂。”
灰狼支棱起頭顱，兩只豎耳轉了轉，随後像聽懂了似的，站起身抖了抖毛緩緩行至她身邊。
龐然巨物帶來的壓迫感太大，元菱甚至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這匹灰狼的全貌，她正準備給它騰出一個位置，巨狼曲起前腿默不吭聲卧下了。
它趴伏在山洞口，用巨大身軀造了個營壘，正好将殘留的風擋了個安安靜靜。現在加上禦風訣的加持，這片小小的角落已經十分溫暖舒适。
元菱看着近在咫尺、抵着自己腳尖的粗大毛尾巴，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違抗所有女人的天性：伸出了罪惡之手。
巴頓想的其實很簡單，保護她。
草原是他熟知的地盤，她一看就不是狼人組的女性，普通人類在這裏生存會很危險。他不去想她為什麽不用吃飯，那都不重要。
一路上，他總是提前趕跑在四周可能存在的威脅，比如鬣狗、食人花、魔鼹鼠。
靠近她，也只不過是因為脆弱的人類沒有皮毛取暖，起碼他可以帶給她溫度。
巨大的灰狼眯着眼看起來好像睡着了。大概過了一會他忽然睜眼，兩只耳朵瞬間支棱起來，身體顫了顫。
原因是自己屁股上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起初還有些遲疑，只是在尾巴的長毛上輕輕薅了幾把，見他沒有反應，就又試探着放在了狼屁股上順着毛皮撫摸。
巴頓已經好多年沒有和什麽人這麽近距離接觸了，渾身肌肉都緊繃得像石頭。
如果狼臉沒毛的話肯定已經紅透了。
但是……那輕柔、充滿善意的動作實在太令狼上瘾了，巴頓臉色幾經變換，最後下了一個決定。
【讓她摸吧。】
【唉……】
昆伯勒大陸的男人對女性總是格外縱容的。
甚至有些丈夫為了讨妻子歡心，讓夫妻感情和睦，在婚後也會堅持鍛煉身體。只為了保養一身結實的腱子肉，搏美人一笑。
比起來，他被摸幾下屁股實在太小兒科了，巴頓如是想。
不知道自己耍了流氓的元菱還沉浸在撸毛茸茸的喜悅裏。
元菱：(#^-^#)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天空變得漆黑一片。
要說草原上最美的風景，除了震撼人心的日出，恐怕就要數星星點點、如神之境的夜空了。
元菱結束兩個大周天的修煉，又睡不着，她望着頭頂靜谧的夜空，只覺得大道萬千、人類渺小。
所幸此刻身邊不是只一人，還有匹狼陪伴。
巨狼閉着眼睛，只有兩只大耳朵還間或動一動。元菱試探着靠在它身邊，手掌接觸到厚實的皮毛，手指會深深陷進去。
它的體溫和呼吸，帶來令人滿足的安全感。
元菱靠在巴頓身上看星星，聽着它安撫一樣的呼嚕聲，覺得心一下子就靜下來了。
有了這一晚上拉近距離，後來一連幾天他們都黏在一起。
元菱打坐修煉的時候它就會乖乖卧在一旁守護，等确認她沒有危險了才會自行去捕獵，就算是這樣，灰狼每次進食的間隔時間還是越來越長。
有的時候遇見路崎岖不好走，灰狼還會讓元菱坐在它背上前進，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
除此之外，灰狼看起來很有主意，總是在地上不停地聞聞嗅嗅尋找方向、糾正線路。元菱覺得它應該是想把她帶到有人的地方。
晚上休息的時候照例是在背風處，少女睡在巨狼的肚腹上，被他整個圈在中間，毛茸茸的尾巴正好蓋在腰間像條被子。
地上已經有細密的青草長出來，開出一朵朵米粒大的白花。她的頭頂正好抵着他的犬吻，靜谧美好得如一幅畫。
某一天，他們淌過了一條小河。
元菱是禦劍飛過去的，巨狼卻不會飛，上岸後外面一層毛皮都被沾濕了。元菱用自己的破爛外衫替它拍了拍水。
忽然，巨狼發出一陣警告似的氣音，猛地朝前一步，鼻子皺起露出尖牙，喉嚨裏不斷“嗚嗚”的低吼。
她回頭一看，見自己不知道何時被包圍了。
而埋伏他們的，是一群狼。
它們從四周的低矮灌木叢裏現身，警惕地望着他們。數量大概二十多只，毛皮顏色也是灰黑的，但是體型要比她身邊的這頭小一些。
這應該是一個小族群，站在最前方的老狼發出嗷嗷的咆哮，它身後幾只明顯是年輕雄狼的也不甘示弱，紛紛挑釁着呲牙。
口涎順着它們鋒利的牙齒落下，露出牙縫裏殘留的血肉。
元菱看着這個劍拔弩張的态勢，默默握住了劍柄。
就在她要拔劍而起時，巴頓猛地往前一步，把她整個人擠到身後。
“嗷嗚！！！”
它一貫平靜的黃色眼眸現在全被怒火掩蓋，在瞬間一躍而起，和對面狼群裏撲出來的一匹狼撕咬在了一起。
猛獸的戰鬥一向是血腥原始的，滾翻、嘶吼，兩匹同樣巨大的狼在草地上帶起陣陣塵埃。
元菱眼睛都不敢眨，但其餘的狼們都只是冷眼看着這一場打鬥，并沒有要來攻擊的意思，以防戰局混亂她只能按兵不動。
大概是實力差距太大，很快，巴頓占了上風。
他比其餘族群裏的雄狼更龐大、更強壯，他張開血盆大嘴咬住對手的脖子，将對方死死壓在地上嗚咽。
輸贏已經很明顯了。
看見已方落敗，老狼發出情急的叫聲。巴頓雖然不會說話，但元菱看見他黃色的眼珠裏閃過譏诮的笑意。
巨狼張開嘴，任由那匹戰敗的狼夾着尾巴嗚嗚嗚跑走。
他眼睛上方被撓破了，流了一些血。黃色的眼睛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二十多匹狼，明明是以少敵多卻一點也不害怕。
尖牙上還殘留着血跡，巴頓兩只前爪按在地上，壓低身體發出示威般的吼叫。
“嗷嗚！！！”
勝者為王敗者寇，這個道理永遠适用于食肉動物。
所有狼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垂下頭。
元菱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見巨狼緩緩繞到她身邊，壓低身體讓她爬到自己背上，然後一邊呲牙一邊盯着旁人，大大方方從一票狼們的中間穿過草地。
她回頭一看，那些狼群在遠處虎視眈眈，并沒有追上來。
等到看不到那一人一狼的身影了，這二十多匹狼齊齊翻身打了個滾，各自變成了人的模樣。
而且清一色全是男人。
一名年輕人臉上帶着淤青，很顯然是剛才戰敗的那位。
他捂着傷口：“那就是巴頓？尤金的兒子。”
“我們又不是要争奪他的配偶，那麽兇幹什麽！”
“他帶着的是不是一名女性人類？看不清楚。”
“白花草原怎麽會有人類女性？”
“他們好像是從南邊來的……”
“怎麽回事，巴頓以前從來沒有靠近過我們的族群！”
“族長，我們要不要跟上去盯着？”
“讓他走吧，你們不是他的對手，被發現就糟糕了。”
老狼化成人以後是一個中年男人模樣，他臉上橫七豎八很多的傷疤，“也許巴頓只是想去鞑靼城，從我們的領地裏穿過去是最平穩安全的，他帶着女性，保險起見這樣做沒錯。”
元菱不知道，自己剛才遭遇的就是心心念念的狼人部族。
她只知道經過這一番戰鬥，巨狼變得格外敏感，她但凡顯露要下地自己走的意圖，它都會低吼着用鼻子再把她拱回去。
因此，一直到天黑，她都只能坐在狼背上看它一個勁走來走去。
似乎有些精力過剩的不安。
元菱暫時沒找到原因。
今晚路過的地方地勢平坦，沒找到什麽遮蔽物，圓圓的月光像銀盤，灑下冰冷的光輝。
元菱只能找了棵樹坐下，在旁邊的地上用石塊搭一個篝火。
灰狼遠離了想要保護的女性，趴在一堆灌木後面用爪子刨地，他的呼吸粗重，看起來十分躁動不安。
巴頓心裏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他又遇到了滿月。
狼人是天生可以切換兩種形态的部族，和惡魔一樣，他們都有兇猛的獸态和精致的人型。
這種天賦是種族天生的，受本人主觀意識掌控。
但狼人族有個例外，他們保留了古老血脈裏的奇特反應，在月圓之夜會強制變形。一般情況下只要留在族群裏就是安全的，會有族人們保護。
但巴頓沒有族群，他沒有家。
因為平時都是維持着灰狼形态，遇到這一個月一次的圓月，和其他人不一樣，強制變形會讓巴頓很痛苦。
而且人型的力量太弱，會輕易被鬣狗們反殺。
此前他都是孤身縮在安全的洞穴裏等待這一夜過去。
這個月出現了元菱，她……是個例外。
巨狼在土坑裏翻滾的動靜實在太大，元菱升起篝火以後放心不下過來查看。
“大家夥，你怎麽了？”
她看見巨狼的爪子用力張開又收緊，鋒利的爪尖深深刺入地面，連眼珠都紅了，草莖樹枝被它滾了一身。
“是肚子痛嗎？中毒了？我這裏有藥。”
元菱焦急地翻找儲物袋，反被它濕潤的狼鼻子拱了拱。
她停下動作，直直望進一片忠誠漂亮的黃眼睛裏，巨狼都難受成這樣了還不忘記安慰她。
最後元菱還是沒有貿然給它用藥，掏出一個水囊，将清水倒在掌心。
“喝點水吧。”
巨狼粗喘着，乖巧地伸出舌頭舔她的手指。觸感是濕潤、熱乎乎，還癢癢的。
元菱看它舔了兩口就又開始打滾，塵土碎石被掃得到處都是。
“要不要找個東西咬一下？別咬到舌頭了……”話未說完，她忽然語塞。
因為面前的灰狼在她面前眼睜睜地開始變換形态。
毛皮褪去露出人類的皮膚，尾巴消失，強壯的後肢變成了男人的雙腿，犬吻往後縮露出了人類的五官。
黑灰色的皮毛換成頭發也是差不多的顏色，只是短了許多。
眨眼間，一個渾身赤/裸的成年男人出現在她面前。他還喘着粗氣，汗水從俊俏的臉龐滑落，順着脖子往下淌。
元菱很難不将面前人和那匹巨狼聯系在一起。
因為：他頭頂還有一對和頭發同色的毛茸茸犬耳；眼皮上沒痊愈的傷口和剛才狼群戰鬥後留下的傷一模一樣。
喘了會，男人直起上身看向她，黃色眼眸直勾勾的。
元菱：瞳孔地震。
作者有話要說：
大狼，喝水！
這麽酷的孤狼就适合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說幹就幹的[哔——]捂了嘴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