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為了始終隔絕窮奇的感應, 渌真只能在裹着水膜的狀态下繼續前行。好在經過前幾次的使用,李夷江駕輕就熟,在這一招上已然十分熟練。
兩人剛剛落地便經歷一場惡戰, 可即便如此,卻依舊沒有獲得更多線索, 只好先憑着直覺,一路向裏走。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辰,李夷江忽而停步, 面色凝重:“不對,此處我們已經來過。”
渌真擡頭觀望了一陣四周,她方才一直沒有說話的緣故,便是想試探出此地究竟有沒有古怪。
果然, 當他們兜兜轉轉又回到一開始出發之處時,她心中已經确定, 這片東崖之下,早被人布下了巨大的陣法。
而庭尾傳承中記有一種陣法, 不論從陣中何處切入,只要入陣人沒有掌握正确的破陣之法,一炷香後, 會自然回到一開始出發的方位。
知道了這一切後, 就好辦了。
渌真面容沉靜地擡腕從袖中射出一條青蔓,在面前的樹梢上打了個奇異的結, 通過此物将體內靈力注入地下。
片刻後,這條藤蔓尾端緩緩擡起, 為他們指出一個方向。
渌真順着藤蔓所指方向, 道:“走。”
李夷江沒有異議,擡步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幾個分叉點上, 渌真都如法炮制,用藤蔓滲入地下以指明方向。他們終于沒有再回到原點,而是越來越接近樹林深處。
但她的臉色卻并沒有因此而得到緩和,而是愈發變得凝重。
一步步驗證中,她已經确信,這兒就是屬于庭尾氏族的陵墓。
可誰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族人或朋友與這樣的場景挂鈎,即便她早已知道,庭尾氏早在幾萬年前便斷了傳承。
在最後一次經由藤蔓指明方向後,渌真将自己的推斷告訴了李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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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這些話後便不再言語,緊緊盯住前方,面色凝重,貝齒将下唇咬得發白。李夷江看得分明,這是她緊張不安的體現。
他低頭,長指緊緊握住渌真的手,将她包裹在掌心。
李夷江的掌心幹燥微涼,一點一點兒傳過來安定的力量,讓渌真漸漸平靜。
俱往矣,無論是怎樣的結果,她都要盡可能地平靜接受。
哪怕讓她親眼看見族人的慘狀,也比無知無覺地一直蒙在鼓中活着要好。
再往裏走,漸漸進入一座巨大的石堡之中,很顯然,這就是風水墓葬陣的中心了。
與其餘氏族風俗不同,庭尾氏對待那些族內的傑出修士,往往會為他們建造此等恢弘陵墓,以特殊法器聚靈,可保遺體不腐。
而其餘不甚有建樹的族人,則伴葬四周。
但渌真一路走來,未有感受到絲毫伴葬的氛圍,就好像偌大的陵墓,只是為某一個人單獨建造。
這座石堡外觀與庭尾氏建築風格相似,但內裏卻空空蕩蕩,仿佛只是一個套了外在的空殼,拙劣地模仿着庭尾人,卻徒有其型,而無其神。
比起作為陵墓存在,這更像是藏納着陣法的容器。
愈接近中心,空中的生靈之氣也愈發濃郁,這卻是和庭尾氏的做法完全相悖了。
——他們不需要聚集生氣,更不會在陵墓中設下如此詭異的陣法。
難怪從上而下看東崖,恍如一片死氣沉沉的煉獄,原來此地的生靈之氣,都被這個陣法所攫,貯蓄于此。
此等逆天之舉,需要耗費的靈力和法寶不計其數。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設下這個陣法的人,他究竟想要什麽呢?
沒有見到預想之中的場景,不知算好算還。但渌真卻依舊懸着一顆心,如履薄冰地前行着。
此陣非同小可,背後之人敵友未明,她必須慎之又慎。
可意想不到的,這一次卻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非常順暢地直抵墓中心。
大抵時設陣之人自信外圍的陣法足夠攔下所有妄圖涉足于此地的來客。
可它偏偏遇上的是渌真。
一個原本在幾萬年前便該覆滅的氏族之人。
當她發現再無可進之路,面前只剩下一塊寬敞的廣場,東西方向有兩座華表,上方是無所蔭蔽的天空,日光下澈,柔和地灑在廣場正中心。
那兒有一座石床,石床之上,空空如也。
渌真拾階而上,走過光滑無塵的白玉臺階,才終于抵達石床邊。
分明此處洞開向天空,卻一塵不染,很容易便可判斷出,有人在頭頂蒙上了一層清澈透明的結界,小心地呵護着結界之下的潔淨。
這座石床,即是陣眼了。
其周遭的靈氣濃郁得幾乎能夠化成水滴落,依托藏風聚氣之利,源源不斷的的靈氣和生氣被不停地輸送至此,卻因為無所去處,只能徒勞地繞着石床盤旋。
說是石床,其實并不準确,渌真認得出來,這是一大塊完整的寒靈晶,被做成了床榻模樣。
寒靈晶,庭尾氏保藏修士遺體的重要手段,珍稀且貴重。當年她為桓越鑄劍,也不過用了手臂粗細一塊,已是十分難得。
這樣大一塊寒靈晶,卻并無實際用處,徒然空置于此,實在讓渌真忍不住嘆一句暴殄天物。
她試探着摸上石床,卻一時忘了自己此時正被水膜包裹,在水膜接觸到寒靈晶的一剎,迅速結冰,而後一塊一塊從她身上剝脫。
李夷江眼疾手快,當即便要為她再引一注水來。然而此處靈氣濃郁太盛,反倒阻礙了修士的靈力導引,使得水柱艱澀難行,才行不過幾寸遠,便摔碎在地,很快蒸發成水汽。
一聲嘶吼從石堡外傳來,失去了水膜的遮蔽後,窮奇的感應能力再次覺醒。
它這次發現陣心有異,愈加憤怒,四蹄狂奔而來,連臺階之上都有隐隐的震動感。
為今之計,只有破壞陣法,從而切斷窮奇與她身上莫名其妙的關聯。
這片廣場作為陣眼來說,确實有些過于空曠,能作為鎮壓之物的,只剩下東西兩側華表,其中或許便是設陣的關鍵。
渌真和李夷江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迅速向自己方向上的華表柱奔去。
俄而窮奇已至,渌真矯身一縱,攀上華表腰處。
低頭一看,窮奇對她不依不撓,須臾便撲向了這一方。
可它似乎對此柱頗有忌憚,不敢像渌真一樣無所畏懼地攀上,怕破壞了陣法。
眼看渌真離它越來越遠,窮奇再次長嘶,肩上雙翼大張,呼呼從渌真臉側刮擦而過,險些将她甩落在地。
她咬牙再次一蹬,登上華表最頂端。
果然,此處靜靜躺着一顆泛着淺淺金光的光球,想必這便是此陣的壓陣之寶。
與此同時,另一邊,李夷江也攀上了華表頂上,看到了一顆相似的光球。
顧不得那麽多了,渌真心一橫,将光球一挖,便落在了她的手中。
然而,當熟悉的感覺從掌心傳來後,渌真不可避免地怔了一會兒。而窮奇的雙翼趁此機會,直接将她從華表之上拍下。
“真真!”
渌真重重落地,幾乎聽見骨頭咔嚓一聲響,身體不知從何處汩汩流出鮮血,很快将她的衣擺染都成紅色。
而窮奇将長翼一收,向她踏來,渌真掙紮着從它足下滾過,卻見窮奇一腳踐在她流下的血泊前,低下頭來,在血液之中嗅了片刻後,發出了獸類模範着修士說話的聲音:“主人。”
渌真:?!
此時李夷江也跌跌撞撞趕到,一把扶起渌真,疾速向她體內輸送着靈力。
借助聚靈陣法所彙聚的生靈之氣,渌真的傷口很快愈合,只有流血處還在微微發疼。
李夷江警覺地擡眼向窮奇,卻見它雙目微阖,一改先前與渌真不死不休的态勢,駐足于方才渌真摔落的位置,似乎在分辨确認些什麽。
渌真對此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同樣不解。
但有一事,或許她有了眉目。
“小木頭,把你方才在那柱子上拿到的東西,給我看一眼。”
李夷江從懷中取出一顆光球,比之渌真那一顆要更接近金黃色,與這顆一比,渌真手中的那顆光球所發出的更像白光。
就像……她體內長胥神火所燃成的模樣。
這顆光球,是屬于她母親的神格。
當她道出此語,李夷江大吃一驚:“怎會如此,你母親不是上界神女嗎?”
渌真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母親已經羽化,父親說要我飛升上界後去找她的話語,不過是哄我好好修煉的話罷了。而我們庭尾氏的傳承之一,便是母親的神格,被藏于千斛祖境之中。”
李夷江想起先前在蜃景中,少俞她們提到了千斛祖境,說已被離章所毀去。
渌真同樣也在思索:“我當初以為,母親的神格早已随之被毀去,或是被他所用,可沒想到,會出現在了這裏。”
她的目光落在李夷江手上:“而你手上那顆,如果我沒有判斷錯的話,便是神凰的神格。”
神凰當年只差一步便能重回上界,最終卻隕落,無人知曉緣故。
桓越曾同她提過,要去尋找神凰的神格,以全神凰的養育之恩。然而在她死前,終歸是沒有找到。
有人說,冀壬谷中為邑蛇所竊者,便是神凰的神格。
但不論如何,當年的桓越正是因為尋找神格,錯過了緝水列陣,也錯過了和她的最後一面。
多思無益,渌真垂眸斂去回憶,輕聲道:“或許,我能猜到設下此陣的人是誰了。”
離章神君。
可她仍然不知道,他為何要做這種事。
此時,久久未動彈的窮奇終于恢複,緩緩向渌真走來。
李夷江摟着尚還有些虛弱的渌真,緊張地退後至華表旁。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窮奇:智商不夠,只能随時加載補丁包,現已加載完成,船新版本即将上線。
李夷江:我老婆又在我面前回憶她的初戀了,我忍!
渌真:我以為我和桓越是戀愛片,沒想到被他硬生生作成了懸疑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