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渌真捧着任務卷軸細看, 上言息壤十萬年前存于東崖,卻一夕消失,其因至今未察。
而主山破壞的方式, 顯然沖着斷絕阖宗生靈之氣而來,非息壤不能修補。若沒有渌真和李夷江帶回來的這些息壤, 衢清宗早将傾覆。
言下之意,能夠如此精準地對衢清主山做出如此破壞,是通曉息壤之人的手筆。
渌真此去東崖的目的, 便是找出息壤相關的線索。
她只覺得這任務棘手,苦着臉道:“這信息未免太少了些,要我怎麽完成?”
李夷江接過卷軸,指着一處道:“你看這裏, 蓋了掌門的私印,說明此任務是掌門直接發布給你, 連任務內容都是他親自書寫。他既然特特選中了你,說明心中已有了眉目, 或許待我們去了東崖之下,才能一探究竟。”
渌真想到清樞永遠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有些氣悶。
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既然決定了要交代此任務給她, 卻又藏頭露尾不想讓她知道個明明白白,這個清樞掌門未免忒不厚道了些。
“我師父那兒, 我自去同他講清楚,既然掌門要求你我盡快出發, 我們也早些走罷。”
李夷江十分乖覺地将這個任務劃成了他們兩人共同的範疇, 渌真心頭一暖,點點頭, 道:“你和問不知老頭兒講,是我要求你同去,他必會同意。”
李夷江疑惑地看了信心滿滿的渌真一眼,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她竟然和師父的關系融洽至此?
回飛來峰後,他将渌真的話如實轉述,沒想到問不知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而後沉痛一點頭:“去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哄回那個丫頭當他座下的徒弟,少不得将自己的夷江小白菜讓出去點兒。
李夷江被他的大方震住,久久不能回神。
問不知卻被他看得心虛,只當自己投無情散之事已然敗露,支支吾吾地認錯:“那個,夷江啊,師父幹了蠢事,不該貿貿然給你投無情散。你如今恢複了就好,道心可還穩?修煉可否順利?沒有怪師父吧?”
渌真其實并未告訴李夷江這一茬,但他早已猜到了一部分,此時聽到自己師父親口承認,更是将事情來龍去脈掌握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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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道:“弟子一切無礙,只是,師父今後還是莫要再做這等幫倒忙的事為好。”
他素來尊敬師長,一句“幫倒忙”,已算得上是十分重的話了。
問不知自知理虧,險些害了這名得意弟子,也爽快地認了錯,保證以後再不加以阻攔他阖渌真的往來。末了仍覺補償不夠,又翻出來一大堆符箓法寶,要李夷江路上帶着防身。
李夷江哭笑不得:“現今修仙界早不如萬年前危險,您給我這樣多也只是浪費。”
問不知卻将眉一豎:“讓你收下就收下!師父一片心意,哪來那麽多拒絕的廢話?那東崖之下,資源缺乏、靈氣貧瘠,數萬年間少有人涉足,誰知道會誕生出什麽小鬼來?你帶着同那渌真丫頭一塊兒防身,為師也放心些。”
問不知提及渌真,倒是讓李夷江心頭一軟,便統統笑納了。
第二天,兩人如約前往東崖。
自問不知對渌真改觀以來,他也不再強逼着李夷江用抹額藏起眉間朱砂,大抵是想用這顆痣時時在渌真面前晃悠,提醒她自己虧欠了飛來峰。
渌真卻領略不到問不知的深意,她看着李夷江額上的朱砂痣,只覺得合适又可愛。
這是用她的血,留在心上人身上的烙印。
是宣告全世界,他屬于她。
東崖荒蕪,甚至連神行陸舟也不至,兩人只能禦劍前往。
渌真早已過了需要和旁人同乘一劍的階段,她禦勾琅劍,照樣能飛得虎虎生風。
但李夷江似乎不大願意見她老是用那把劍,總想辦法要她過來遏川劍這邊。
渌真和李夷江擠在劍上,忍不住抱怨:“好擠呀,你為何不讓我自己禦劍?”
李夷江極目遠眺,淡淡道:“可是太寬敞了,我會有點兒冷。”
渌真聽了,立刻緊緊抱住他,埋頭在他胸口捂了半日,才擡頭問道:“那這樣呢?會好一些嗎?”
李夷江垂首笑着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道:“好多了,謝謝真真。”
……
兩人還未及東崖,遠遠望去,她便發現了不對勁。
或許後世人難以一眼看出,但以她的目光來看,東崖之下的山脈和河流排布,分明像是她們十萬年前的陵墓模樣。
而且,各個氏族的陵墓樣式并不相同,眼前的東崖鳥瞰之景,赫然是庭尾氏族的墓葬風格。
果如傳言所說,此處靈力稀薄,生物罕見,只有一股沉沉的死氣,缭繞于東崖上空。
詭異又寧靜。
李夷江發現身旁渌真的身體開始繃緊,這是她變得緊張的征兆。可是他卻看不出什麽反常,只好低聲問道:“怎麽了?”
渌真抿唇,沉聲:“這是一片墳墓。”
越近越看得分明,有人将整個東崖,都做成了一座墳。
她身體微微顫抖,忍不住去想,這墳墓內埋葬的,可是她庭尾氏的親友們?
懷着這樣的猜測,渌真幾乎是一下劍,便往墓中心跑去。
雖做成了墳墓模樣,但置身于期間,其實并看不出來。
尋常陵墓的用料,往往是巨大的白玉石,而這裏依舊有山有水,不見墳冢。
與其說是墓,不如說,這是一個巨大的風水墓葬陣。
陣眼往往就在墓的中心。
李夷江想要拽住她,提醒渌真不要輕舉妄動,可是來不及了。
強烈的思念促使渌真忍不住踏入陣中,而在她踏進最外圍樹林的第一時間,一聲悠遠而兇殘的咆哮,從陵墓深處傳出。
二人俱是一驚,這等靈氣稀薄之處,居然還能有內力如此雄厚的妖獸?
而渌真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她的判斷沒有錯,這兒果真是一座墳墓的話,那麽這只妖獸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守墓獸。
沒有化形能力而被人馴服的妖獸,分三六九等。最上是為靈寵,從此搖身一變,擺脫妖獸身份,成為名義上的靈獸,出入和主人享受同等待遇,睥睨衆修士。
其次是坐騎,坐騎不比靈寵,需要出賣苦力換取優待,卻也是修士最為親近的朋友。那些名垂青史的大能,馳騁沙場時都有坐騎相伴,往往其坐騎比靈寵更能在修仙界史冊中留名。
以上兩種,一者生活優裕,一者能名利雙收,都是被馴服妖獸的首選。
其餘被馴服的妖獸,則多是為修士幹最苦最累的活,大家都不願意去幹,因此被馴服時難度極高。
而在這些工作之中,最末等的,就是守墓獸了。
終日枯坐,看不見未來,既不能馳騁沙場,又唯有死氣相伴,稍微有追求一點兒的妖獸,都不願做這個。
因而,要馴服一只守墓獸,需要花費的精力遠遠大于靈寵和坐騎,此工作也便漸漸被其他法寶所取代。
但是,一旦有人決定要馴服妖獸為其守墓,所選的無不是極為兇殘的上古神獸後代,因為只有這種妖獸的煞氣,才能夠鎮住墳墓。
而在積年的孤寂之中,守墓獸的煞氣更會成倍地累增。
據清樞所言,東崖之下數萬年間少有人踏足,意味着這只守墓獸的煞氣,已經重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她只能默默祈禱自己的判斷失誤,出現的不過是尋常妖獸。
然而渌真的幻想很快被打破,随着一聲長嘶,一只長毛有翼,碩大無朋的兇獸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兩人瞳孔同時一縮。
李夷江震驚,是因為眼前的兇獸他只在上古神獸圖鑒中見過,據說早在妖亂之後,它們就被離章一劍斬了個幹淨,從未聽說過現世還有遺存。
渌真震驚,是因為她早年間同這等兇獸打過交道,在它們手下吃了不少虧,知道它的兇悍。
——窮奇。
窮奇仿佛看準了渌真,直撲而來。
一股濃重的腥濁之臭撲面,熏得渌真差點兒昏死過去。
李夷江見情況不對,瞬而射出一注堅冰,将馬上就要撲至渌真頭頂的窮奇打得偏離了方向。
窮奇撲了個空,猛然落地,一陣地動山搖。
渌真身形一閃,險險躲開了攻擊,心中快速思索着:奇怪,即便此處人跡罕至,難道數萬年間就沒有人來過不曾?何以他們一來,就驚醒了窮奇。如若這麽容易就會驚動守墓獸,這兒早該有所傳聞。
等不及她想出答案,窮奇調轉了身體,又徑直向她襲來。好像單單盯準了她一樣,反倒是對方才攻擊自己的李夷江充目不視。
渌真借力起身,急速後退數十步。此處多山,她以木土雙炁為基,瞬而構築一座十人高的小山包,奮力向窮奇推去,試圖阻撓它的前進之勢。
但無濟于事,窮奇雙爪一擡,轟的一聲,瞬間将此座小山夷為平地。它破除障礙後,繼續向渌真沖來,仿佛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什麽東西一般。
李夷江近在咫尺,那窮奇卻和他擦身而過,眼裏根本沒有這個修士。
他見無法吸引窮奇的注意力,只得用力一揮劍,劍氣和靈氣在渌真和窮奇之間割出一道透明幕牆,窮奇猛然撞在牆上,被反彈回來。
一雙眼盯着對面的渌真幾乎變成赤紅,看得到卻不能撲殺此修士,讓它勃然大怒,竟然直直往幕牆上撞去。
窮奇為上古神獸,皮糙肉厚,最不怕的便是流血疼痛。因此,縱然李夷江已是分神期修士,他所澆築的幕牆在窮奇的持續撞擊之下,竟也漸漸出現了裂縫。
渌真緊張地看着一牆之隔的窮奇,腦子飛速轉動。
它死死看着自己,就像是她偷取了什麽物件似的。
一般守墓獸與墓中的陪葬品乃至遺體,都被人為地設下了某種契約,因此它們終身的目的便是守護墓中之物,一旦被竊取,不死不休。
它或許是把她當成了盜墓賊,将她身上某物誤當成了墓中之物,才對她窮追不舍。
為今之計,便是切斷窮奇和此物的聯系。
渌真靈光一閃,對李夷江喊道:“小木頭!引一道水膜來,将我包裹住!”
水膜能夠隔絕感生藤蔓,或許也能隔絕窮奇的感應。
果然,當一曾薄薄水膜将她包裹以後,窮奇瞬間恢複了平靜。
它四處張望了一下,好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緩緩退後幾步後,撲着雙翼離開了。
窮奇此獸,兇悍異常,力大無窮,卻靈智極低,只能聽從主人的命令。
一旦沒有主人持續發出指令,它便只能依靠某一個認知行事。
顯然,這只守墓窮奇的任務只是要将渌真身上某物放回墓室之內,只要感應被切斷,此任務自動失效。
渌真被包裹在水膜中,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