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天起來後, 再次推門見到李夷江時,渌真已見怪不怪了。
李夷江告知,宗門已替她在衛令堂與問耶長老處告了假, 并要她即日與自己啓程尋找緝水。
渌真對衢清宗這種未經自己允許,便擅自作出決定的行為十分反感。
李夷江知她不喜, 懇切地解釋:“掌門心中只顧及着主山靈脈,不敢耽擱一日,故而委屈你了。你放心, 此番有我同往,并不需要你操勞。”
渌真聞言,探頭看了看他身後,發現空空如也:“就我和你?”
李夷江點頭:“知曉此事的弟子俱在為綿續靈脈一事出力, 離不得人。”
好吧,渌真勉強接受了他的說法。她深覺自己近來脾氣實在是好了許多。
雖然這個小木頭越看越不讨喜, 但總比其他衢清弟子來得好。光是想想要和那些人一道踏上尋找緝水之路,她都覺得暗無天日。
渌真的緘默讓李夷江以為她不信自己的實力, 當即抽劍一揮,須臾,百丈外三炁弟子住所屋頂之上的檐鈴應聲崩裂, 散落成滿地齑粉。
李夷江收劍, 微微紅着臉道:“渌、渌真師妹不必擔憂,元嬰之下, 無有我敵手。即使是元嬰初期的修士,我也有一戰之力。”
渌真目瞪口呆。
這是在……展現自己的可靠度和安全感?
她艱難地指出了一個問題:“那個, 三炁居的弟子們, 會不會有意見啊?”
李夷江面色驟然從粉紅轉得透紅。
渌真忍俊不禁地瞧他這副窘迫的模樣,寬慰道:“無妨啦, 這點損耗是常有的事,我不會告訴長老的。”
“你且等等我,我收拾下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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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聲,五炁居的房門在李夷江鼻前關上,渌真迅速跳回窗前,握住勾琅劍狂搖:“阿翾!阿翾!”
劍上漸漸現出一個透明的三寸丁,朱翾揉着眼,迷迷糊糊的:“什麽事呀,真真。”
渌真告訴她,自己馬上要同人出門尋緝水了。
“緝水?”朱翾眼一霎瞪得溜圓,“那不是早就消失了嗎?”
渌真眼睛一亮:“你知道?”
“唔……我想想,我好像知道,我應該知道,我知道嗎?哎呀,真真,人家做了那麽久沒有腦子的靈體,記不得這麽多啦。”
渌真腦門滑下三道黑線,只得接着跟她說注意事項。
“和我同行的那個人,可壞了,蔫着壞!我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呢,你躲在勾琅劍裏,千萬不要被他發現了!”
朱翾如臨大敵,面容肅然地做出保證:“我一定在勾琅劍好好睡覺,絕對不會被他發現!”
渌真放心地點頭,将半截勾琅劍背上,把屋內為數不多的東西統統掃進乾坤袋中。
再次推門。
李夷江目光落在她身後的劍上:“你雖尚未成為內門弟子,但清樞長老許了我為你帶一把玄武堂內藏的寶劍,雖然不比曾經勾琅劍,但或許……”
他想說,但總比這把廢劍要強。
渌真搖頭拒絕:“不必了。”
她摸了摸身後勾琅的劍身,神情溫和:“勾琅現在也很好,我就用它。”
李夷江摸了摸鼻子,沒說什麽。
二人離開衢清宗後,未經夏贻城,直接沿山路水道而行。
因各江河水質不一,渌真光憑眼力無法判斷,時不時要停下來親身感受,故無法使用縮地成寸術。
二人像先前兩次一樣,默契地緊靠着立在遏川劍上,垂目看大地山川。
一路上,渌真一反常态,一言不發。
李夷江反而有了幾分不習慣,試圖開啓話題。
“渌真,看,樹。”
渌真轉眸看去,一棵碧郁蒼蔥的合抱之木,平平無奇。
“嗯。”
……
“渌真,看,花。”
一朵鮮豔燦爛的碩大靈花,平平無奇。
“嗯。”
……
“渌真,看,鳥。”
一個同樣禦劍而行的道友從他們身旁飛過,聞聲驚悚轉頭:“流氓啊!!!”
一般通過道友腳下一使勁,踩着自己的劍一溜煙飛遠了。
李夷江:……
渌真:哈哈哈哈哈哈!!!!!
她原本發了誓,一路上絕不同李夷江多說一句話。可目前的情況,實在是由不得她不笑。
渌真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大聲,在渌真經久不絕的笑聲中,李夷江的臉色越來越黑。
她笑得肚子發疼,一彎腰,身體失去平衡,從劍上翻了下去。
李夷江:?
渌真:!
他們禦劍飛行的高度并不低,幾乎是擦着每座山的山峰而過,而渌真這一落,便落進了山岚蒼茫的峽谷之中。
啊啊啊啊啊——
李夷江反應極快,當即便翻身下劍,只手握住飛行的劍柄,另一只手去撈渌真。
撈了個空。
只扯下了渌真一片衣角。
而另一邊,山谷深不見底,渌真仍在往下墜落,尚未觸地。
意識到自己即将會被摔成肉泥,渌真立即運力,以木炁為基,土炁佐之,她腕間射出一根長長的軟藤,試圖纏住随便什麽東西。
成功了!
軟藤勾住了一棵在峭壁上危危斜生的小樹,收緊了渌真愈來愈快的下落速度,她被吊在了半空中。
身下依舊是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分明,讓她無從判斷自己的位置。
與此同時,崖上的樹幹也漸漸開始斷裂。
咔嚓一聲,軟藤連着小樹和渌真,齊齊掉入奶白色的霧氣之中。
撲通落地,卻并無想象中的劇痛,渌真分辨了一下眼前之景,她似乎是被橫生的巨石所接住了。
遭受無妄之災的小樹慘兮兮地躺在了她身旁。
渌真對小樹道了聲謝,收回軟藤。
向裏行幾步,她發現,這處崖壁上似乎有古怪,正呼呼朝她面上送着涼風。
眼前的崖壁被山藤所覆蓋,看不出底下的顏色,她試着用火炁所生的靈火點燃這些山藤,卻成了助長它們的養料,爬得更加密不透風。
有古怪。
渌真召出長胥,彈一小簇在山藤上。果然,這些植物雖然能抵禦普通的靈火,但對她的神火無能為力。
長胥像一個撒開丫子玩的小孩,樂陶陶地從這邊燃到那邊。
“快點兒燒。”渌真蹙眉,輕聲催促了它一句。
長胥得了令,不敢再貪玩,一瞬間将山藤燒得幹幹淨淨。
一個黑魆魆的山洞顯露在渌真面前。
她擡頭又往天上看了一眼,依然雲霧渺渺,指望李夷江來救她完全不現實,渌真決定不等他了。
立在峭壁石臺上,無路可走,只有眼前的山洞能提供給她逃生的機會。
一走進山洞,眼前瞬間從濃稠的白色變為伸手不見五指的純黑,在極與極之間轉換,渌真不适地合眼,放出神識。
築基修士的神識尚且混沌,不能辨物,只能粗略地感受周遭環境。
神識反饋來的信息告訴她,這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山洞,什麽也沒有。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天然形成,只是偶然被她所發現。
但天然的山洞會如此巧合地被布置上山藤僞裝?渌真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反複搜索後,依舊一無所獲。
從她掉落到現在,已過去好幾個時辰,山洞外的霧氣也漸漸變得暗沉,氤氲着柔和的月光。
山間的月色不比五炁居內明朗,極度微弱的月華模糊了光影的界限,渌真抱膝坐在洞口,看霧氣升騰得越來越濃郁。
随着頭頂看不見的滿月西移,洞中悄然發生着改變。
喀嚓,喀嚓。
渌真猛然睜眼,她聽見洞中傳來聲音,像是某種機關被打開。
霎時,洞中大亮,原本她以為空空如也的石壁上,都覆有夜光粉,在這一瞬齊齊亮起,照出洞中全貌。
這絕非自然形成。
而在洞穴正中,方才還平坦無物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法陣。
渌真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見是五行之陣,金、木、水、火、土五個方向分別被挖開了一條注靈槽,延伸通向法陣中心。
這是一個多人合力才能開啓的法陣,若是單人發現了,也無濟于事。
偏偏不巧,渌真的導靈之術能讓她一個抵五個用。
渌真不知法陣之後為何物,正猶豫間,朱翾終于從沉睡中再次醒來。
“好熟悉。”
渌真側耳靠近她:“你說什麽?”
“這兒,好熟悉。真真,我們一定有朋友來過這裏,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氣場!”
朱翾頓時興奮起來,但轉眼又陷入糾結:“可是,這又是因為什麽産生的熟悉感呢?唉,我分不清,我記不得啦。”
渌真有此話即已,不想為難她,輕撫劍柄安慰朱翾。
她不再猶豫不決,指尖直接射出五道靈力,分別注入不同的槽中。
靈力從外而內,依次激發了法陣的層次,最終彙聚于中心,五色相融合,激發出耀眼的白光,就連夜光粉也在此光之下被襯得黯然失色。
白光暗淡後,陣心出現一個巨坑,坑中只放置着一只小小的木匣子。
渌真拾起木匣,發現此物的工藝與她十萬年前屬同一水平。匣身上像勾琅劍匣一般,雕刻有種種神秘莫測的氏族圖騰。
但氏族何其多,她所能熟知的圖騰不過幾個,眼前這個匣子上的圖案,顯然既非庭尾,又非兌傩。
無法得知出處,她用盡一切法子,也打開不了木匣。只能将其收入乾坤袋中,待之後再想辦法。
渌真還想再問問朱翾,那種熟悉感是否正是出自此木匣,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又陷入了沉睡。
不知何故,自從離開衢清後,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拿走了匣子,巨坑中再無他物,唯獨一個幽深的隧道,無聲地邀請着沒有退路的渌真。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夷江:[冷漠.jpg] 作者,還我的高冷形象。
——
渌真:你能再表演一下那個嗎?對,就是那個!
李夷江:渌真,看,鳥。
渌真: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