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并非親生
蔚涯作為伴娘不辭而別并沒有給羅丹玉的婚禮帶來什麽影響,因為伴娘團人比較多,少了一個雖然湊不成雙數,可是安雪梅的加入輕松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只是伴郎團因為林樂知的突然退出而掀起了不小的漣漪,劉遠黑着臉在婚禮開始前不得不讓一個前來觀禮的大學同學充當人數。
相對于婚禮現場的熱鬧,獨自待在酒店的林樂知就顯得落寞多了,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很奇怪為什麽喝了那麽多還是那麽清醒,那個混賬女人的電話已經再打不通了,想來為了躲避他已經換了手機號碼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從來都沒意識到自己是這樣一個讓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她已經逃避了三年多了,他一直尋找一直等待,可她也在一直尋找一直等待,而她堅持的時間甚至比他長得多。
承認吧,他很嫉妒那個不知生死的男人,嫉妒他在蔚涯心裏占有那麽重要的地位,怨恨他一直霸占着蔚涯的心。
仰頭喝盡杯子裏的酒,心塞的要命卻找不到發洩口,這麽多年來的冷漠已經讓他習慣了冷靜,只能把難受都堵在心口,然後滾雪球一般滾出更多的難受……
說什麽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說什麽我要拂去你眼裏的陰霾,讓快樂住進。呂蔚涯,原來你也是喜歡把誓言當謊言的人麽?你用謊言,讓我心碎……
上次走了三年,這次,又要走幾年呢?
蔚涯用新號碼給丁婉玲打了電話,丁婉玲沉默了許久才低嘆一聲:“蔚涯,放棄吧!你已經找了他快十年了,就是贖罪也該贖完了,你都快二十七歲了,也該開始新的生活了!”
一直都沒聽到他死亡的消息,他可能還活着,她怎麽能放棄呢!
“婉玲,我只是不想一輩子活在悔恨中,那一天不僅張逸辰因我出了車禍,我爸也是在那天因為我死了,我媽到現在還恨死了我,張逸辰的家人還不知是什麽情形呢,你說我怎麽能放棄呢!”
“你以前在報紙、電視和網上登了那麽多尋人啓事,能找到早該找到了,又或者他的家人根本不希望你去找他,只要有心躲避,任你天涯海角也不會找到他的!”
蔚涯扶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只要他有心躲避根本就不會讓你找到,就像她對林樂知那般?
“婉玲我想靜一會兒,先挂了哈。”
她這一靜,就靜了半年。
半年來不知道又走了多少個城市,可還是一無所獲。
遠在他鄉身心俱疲的她突然想要回家,可當她站在家裏的客廳面對着梁曉絡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時突然又後悔回來了,可是她都能為張逸辰贖罪那麽多年,為什麽不能為自己的母親贖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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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四年沒有見面沒有聯系的母女靜靜地站在客廳裏,一個滿臉愧色,一個面無表情的僵持在那裏。
她比以前更瘦了,也曬黑了許多。梁曉絡在心裏低嘆一聲,二十七歲了吧!
蔚涯突然低而清晰地喚了一聲:“媽……”
梁曉絡握着杯子的手猛然一緊,扭身去了卧室。
蔚涯愣愣地看着拿道被砰然關上的門,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媽媽,還是不肯原諒她呢!四月十七號,後天,就是爸爸去世十周年的祭日,十年了呢,還是不肯原諒她!
她握着行李箱的拉杆盯着那道門看了半晌,終于別過頭拉着行李箱去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門看到整潔幹淨的卧室眼眶突然熱了,小心翼翼地撫摸床褥,像是撫摸着一件稀世珍寶。
媽媽,你是不是也在等我回來?
翌日,蔚涯一大早就起來準備早餐了,小時候大多都是自己一個人吃飯,她學做過什麽菜,廚藝也是很好的,大學時有一次她們室友diy聚餐,飯菜幾乎都是她做的呢,所以當她自诩“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當得了流氓、去的了遠方”時竟然沒有一個人反對,多虧了這紮實的廚藝功底啊!
看到梁曉絡洗漱好出來,蔚涯連忙笑着迎上去:“媽,吃早餐了!”
梁曉絡看着那一桌子飯菜,微愣,淡淡瞥了一眼蔚涯:“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說完她徑直去玄關處換了鞋子拿着包和文件夾出去了。
蔚涯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看着那一桌子的飯菜突然一點食欲都沒有了。原來還是自己想多了呢!剛才她看到梁曉絡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道,不知不覺間媽媽已經年過半百了呢!
時間是解藥,也是毒藥。本以為有些事情會因為時間長了就會淡了,可沒想到卻是更加沉澱了。蔚涯撫摸着左手腕上的拿道疤痕,自嘲地笑了笑,傷疤就是傷疤,過了多久也不會恢複如初,身上得傷疤尚且如此,何況是心裏的傷疤呢!
爸爸祭日那天,下起了小雨。蔚涯打着傘到墓地的時候那裏已經站着一個人了,一身黑色的裝束,讓人看了不由壓抑。她看着那個依舊倨傲的身影,突然懂得了愛情的含義。那個時候他們是那麽恩愛,愛到容不下別人,哪怕那個別人是個孩子……
那晚車禍之後,蔚涯醒來的時候躺在醫院的病房裏,稍微動一下身體都是撕裂般的疼痛,醫院都在欣慰終于把她搶救過來時,媽媽卻突然跑過來掐住她的脖子,紅着眼睛惡狠狠地說:“呂蔚涯,你為什麽不死?你為什麽不死啊!”
如果不是醫生把已近瘋狂的媽媽拉走,她想她真的會被媽媽掐死,因為她從媽媽通紅的眼睛裏看到了恨,刺痛骨髓的恨!當時媽媽的絕望又瘋狂的樣子,現在回想起來猶覺得心神俱裂……
“子熙,十年了,再大的仇恨也該原諒了,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整整十年了,我看得出那孩子一直活在悔恨中,她也算是為自己的年少輕狂付出代價了。”
梁曉絡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撫摸着墓碑上的那張黑白照片,語氣帶着悵惘:“這些年,我一直後悔當初決定從孤兒院領養她,我常常在想,如果當時不把她領回家,你也不會被她害死吧,如果不是你在臨死前抓着我的手讓我善待她,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掐死她,然後随你而去。可當我知道她為什麽大半夜的纏着你帶她去醫院的時候我就不那麽恨她了,咱們沒有給她一個溫暖的家,那個男孩卻給了咱們沒有給她的溫暖,出了那樣的事兒她着急上火也是能理解的……說到底,造成如今的局面,你和我都有責任……你知道嗎,她叫我媽了,有好多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呢!子熙,孩子天南地北有家不能回的漂泊了這麽多年了,如今也大了,我也快老了,想對孩子好點了……等孩子結婚了,穩定了,我也就能了無牽挂的去找你了……”
她後面再說了什麽蔚涯沒有勇氣聽了,她躲藏在一塊墓碑後面使勁兒捂着嘴才沒讓自己哭出聲音來。那些年她不是沒恨過自己為什麽會有一個冰冷的家,也不是沒抱怨過為什麽別人的父母都對自己的小孩那麽好,在自己的父親死了之後面對梁曉絡冰錐子般的恨意她的心裏甚至不知羞恥地有一絲快感,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嫉妒過梁曉絡的幸福,不止一次地想過她究竟是不是呂子熙和梁曉絡的親生孩子,沒想到她真的不是他們親生的……
蔚涯當天又從家裏搬了出去,還是租了對面樓的房子,這樣她每天站在窗前還是能看到媽媽的身影。以前她知道媽媽恨她,卻不知媽媽也在等她成家,等她幸福。
為什麽一定要做個外冷內熱的女強人呢,為什麽要做刀子嘴巴豆腐心腸的人呢?媽媽呀,倘若愛能直接說出口,那該有多好。
她站在窗前,掀開窗簾,看着對面陽臺上那個端着茶杯喝茶的女人,她突然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她突然覺得就這樣遠遠地看着母親就好……
梁曉絡不再像以前那樣拼命地接案子了,甚至進入了半退休狀态,她更多的時候願意待在家裏,坐在陽臺上看書或者品茗,時不時擡眼看一下對面的窗子,雖然對面的窗簾從未拉開過,可是她知道女兒就在那裏。女兒不回來住也好,家裏并不溫暖,她自己也習慣了冰冷,女兒在反而不自在,就這樣遠遠地看着女兒安好,也就好了。
就這樣靜靜的待了一會兒,蔚涯覺得心裏是從未有過的靜谧,想想這過去的二十多年,關于家,她還是頭一次覺得想要靠近卻又不知該如何靠近,回想着以前和媽媽針鋒相對時說的那些傷人的話,腸子都要悔青了,那個時候怎麽會說出那些話呢,惡語傷人六月寒,媽媽的心也早已是一片荒涼了吧!
她換了衣服走出去,好久都沒有好好看看這座城市了呢,常年奔波在外,也許是刻意的忽略,每次回來也不過是在車站匆匆瞥一眼這座城,現在漫步走在這大街上,竟然發現有好多地方都有回憶呢。
是怎麽走到那所高中的她已經不記得了,她站在學校大門前,看了良久,她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在這裏上的。那個時候啊,她一個人上學,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直到高中都沒有人願意跟她做朋友,她連同桌都沒有……
張逸辰是怎麽出現的呢?丁婉玲又是怎麽出現的呢?他們兩個對她那樣好,張逸辰陪她做了一年半的同桌,丁婉玲陪她做了一年的同桌……是他們兩個讓她冰冷緊閉的心開始接納陽光,開始給她的人生帶來溫暖,是不是人生中的每個第一次都那麽的讓人難以忘懷?所以她忘不了張逸辰,忘不了丁婉玲,更忘不了那兩次車禍……
她在學校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也沒有進去,關于學校裏的回憶除了那後門靠牆的兩張桌子,她沒有別的什麽美好的回憶。扭身依舊沿着大街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張逸辰出車禍的地方,十年了,地上的血跡早就沒有了,可那片地上的回憶卻是再也不會消失了。
那時怎麽就忍心推了他呢,怎麽就沒看到那輛疾駛而來的汽車呢?就算他和別的女生一起吃飯一起回學校又能怎麽樣呢,只要稍微耐心一下聽聽他的解釋不就好了嗎,為什麽會讓自己那樣任性呢,她不自覺地走到張逸辰曾經倒下的地方,不自覺的蹲下身子去撫摸那片沾了他的血的地,就是她那輕輕地一推,讓一個人差些喪了命,更害了父親的命,也陪葬了她的十年青春。
張逸辰,這裏也是你的家鄉,若你活着,可曾回來過,可曾去看看咱們的母校,可曾記得把你害的那麽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