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小島姑娘求見。”
自上次中軍與右軍合圍陳陵未果後,并未退回玉海關于大雪山,而直接在城外三十裏處安營紮寨,以待螭龍左翼統領左英率左軍前來彙合。此時螭龍王的寝帳內,忽然閃現一名暗衛,低低通報道。
“教她進來。”螭龍王似乎早就預料如此,一副安然神色,好整以暇。
暗衛點頭消失,只見帳簾無風自動,剎那見帳內便出現身着黑色鬥篷的女子。她的身姿似乎纖細而苗條,鬥篷披在她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據陳陵傳出的消息,雲弈支撐不了多久。那人會想法子說動雲弈回北道城解毒,那時你便安排人把他劫下。具體出城日期我會在動手之前知會你。”女子冰冷說道。
“小島,本王倒是好奇,雲流非向來治軍有術,本王使勁渾身力氣也未能在他近身安插一個暗樁。你究竟、或者說段丞相是如何做到?”龍應潛不動聲色問道。
“這些你不需要知道!”小島冷哼一聲,加重了語氣:“怎麽,還是你懷疑我消息的真實性?”
“我相信我們的合作。”龍應潛不以為意,淺淺一笑。
“那麽,小島告辭!”鬥篷女子最後擠出這句,便如同來時一般無聲消失。
“池先生,查出她的身份了麽?”寂靜須臾,龍應潛忽然對着空蕩的帳篷說出這話。
“有些眉目,卻無法确定。”幕簾後無息轉出一名清冷倨傲男子,面上帶着一層玄青色面具,看不清年齡。無悲無喜道:“原本從段旗言身上查,一直沒有進展,直到前些時候派到大漠的暗衛查到一些舊事。”
螭龍王并未發表意見,對于這位池先生他似乎很耐心,靜靜等着他說下去。
那人又道:“這個小島,可能是司空采溪的女兒。據司空采奚住所附近的牧民所言,司空采奚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女徒弟,她喚作那女兒沚兒,那徒弟叫紅衣。段旗言身邊确實有紅衣這個女人,而據與她交過手的人說,紅衣手中的鞭子确實像是兵器譜中的血縷金鞭。”
“司空采溪……就是那個傳說武林最美麗也是最狠毒的女人?”螭龍王生出許多興趣道:“傳言許多成名人物都與她有染,雲流非的母親水中月、亦是她和水行的女兒。卻不知這小島又是哪裏生出來的。”
“五十年前司空采溪從大漠橫空出世,美豔潑辣、武功奇異,生生攪得中原武林幾分動蕩。許多武林人士為她神魂颠倒,她均不屑一顧,後來但凡有人追求,司空采溪便斷其雙腿、狠辣至極,魔女之名由此而來。”
池先生略停了停,又道:“不過中原武林也由此見識到她武功不俗,當時的墨家兵器譜甚至把她的血縷金鞭一度排到第四位,僅在木幔青的龍泉槍、風無畏的妖尊刀和金關的醉傾城之後,甚至在水行的扶月劍之前。後來她不知怎地就嫁給水行,做了十餘年隐姓埋名的水夫人後又突然與水行決裂。取道祁山欲歸大漠之時又大敗祁山六劍,自此再無蹤影。”
“水中月本是段旗言的舊情人卻嫁給雲維天,段旗言對此二人恨之入骨,先設計殺死雲維天,又處處欲置雲流非于死地。”
龍應潛好似摸到了線索,又不甚明了:“小島年方二十略歲,那時司空采溪已經與水行反目,大概不會是水行的所生。她若是與水中月為同母異父,怕是與水中月又什麽仇恨,才與段旗言走在一起?”
陳陵,軍總府。
“雲将軍這是什麽意思?”墨甲師冷冷道。他身為墨家後人,盡管只是旁支血脈,依然擁有普通鑄劍師無法比拟的驕傲。
自從二十歲被任命為陳陵軍械司統,自今已有三十年不曾改變,他一生的榮耀俱都在軍總府、俱都在軍械庫裏那些他和他的隊伍打造的兵器上。
旁人無法理解鑄劍師對所鑄造的兵器的熱愛。只有他們自己能懂,甚至在國破家亡之時,毅然堅守在此地——他們無法抛下軍總府,更無法抛下他們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鐵光。他們曾經心如死灰,決意與軍總府共存亡,而面前這個少年将軍的到來給了他們無盡的希望。而如今墨甲師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穹山之鷹”雲少将軍怎麽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怎麽能說出口?
“在下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我自己亦是難以啓齒,”雲弈恭敬而不妥協,字字铿锵:“但請各位顧慮陳陵的境況,顧慮金河的安危,如若城破,軍總府安能保得寸鐵寸瓦?”
“雲将軍請回,此事絕無商量。”墨甲師冷眼看着面前的将軍,心中更寒一分。
“諸位當真心如鐵石?”不料這群鑄劍師如此心如鐵石,尹唳質問道。
“明明是雲将軍太過冷血無情了!”鑄劍師中有人啐道,“軍械庫的兵器個個都是我們的心頭血,雲将軍真是好不要臉,竟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墨甲師并未制止下屬的無禮,只是淡淡重複了一句:“雲将軍已經知道答案,還望原諒不能從命。”
“墨司統既然執意如此,雲某亦不能強求。”雲弈看了墨甲師一眼,長嘆轉身:“明日東越必定來攻,即使無人願援我軍,辄西軍男兒又有何懼?不過是将一身肝膽祭陳陵金河,與東越胡虜拼盡血肉便是!”
遠遠聽見雲将軍這番豪言壯語,墨甲師不禁一陣陣心顫,幹枯的嘴唇蠕動着想要說些什麽,又終究是什麽也沒說,看着那一身黑甲漸漸淡出視線。暗自嘆口氣,墨甲師向身後兩人說道:“齊墨、舟山,畢竟雲少将軍是為守陳陵城,明日若是與東越交戰,你們與我便上城樓上看看罷。”
“師姐,你當真神機妙算!”雲艾進門拿起茶壺喝了一大口,喘着氣驚奇地看向面無表情的古純道:“那墨甲師果然找到風大頭說明天想去城樓看看!”
“墨甲師本是良善之人,只是和那群鑄劍師一般頑固罷了,流非臨走時故意說給他聽那些話,他必定心軟,自然是想去城樓看看真實情況。”
“他肯松口自然是好,只是明日這一仗……”雲艾面上陰霾,“就怕我們撐不過明天。左英的軍隊已經于中軍、右軍彙合,不知龍應潛明日會拿出多少來攻我們。”
“一切關鍵,俱在決戰見分曉。”古純肅穆道:“若是天要亡陳陵,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