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城牆因為緊靠金河天塹,故而兵士較北城與西城少。雖是如此,守南城牆兵士仍是不敢懈怠,輪換着把一雙眼睛緊緊瞪向金河河灘。瞭望的士兵忍不住眨一下眼睛,再一瞧,竟好像有條小船在金河這邊的拒馬渡靠了岸,緊着着便是兩個小黑點向城牆疾馳而來。
直到那兩個小黑點越來越大,他才終于反應過來,向城樓下喝道:“來者何人!”
“快放我們進去!”城樓下有女子聲音傳來,似乎是用了內力,聽得格外清晰。
眼見二人越來越近,士兵急了,又喝道:“擅闖陳陵者,殺無赦!”
“叫你們将軍出來!”那女子似有些不耐煩,應聲道。
士兵還要喊,卻被一只手掰住了肩膀,扭頭一看,忙道:“風将軍,那兩人——”
“非敵。”風默快速回了士兵這兩個字,提起內勁向那二人道:“城下可是雲艾雲姑娘!”
“風大頭!”聽到風默的聲音雲艾十分興奮,忙喊道:“是我與古師姐,快放我們進去!”
聽到雲艾對自己的稱呼,風默雖是無奈卻也懶得與她計較,吩咐先前那兵士道:“你去把攻城的長繩拿一條過來。”又對城下喊道:“你等着,這便拉你上來!”
兵士很快便把長繩拿來,見風默把它捆在城垛上,猶豫道:“風将軍,不是要用繩子把她們拉上來麽?”
“不需要。”風默說着便把另外一端扔下城牆,士兵好奇往下一看,便見兩名女子順着長繩如燕雀一般袅袅飛上城樓,不過一瞬便立在他面前。他驚得目瞪口呆,直到兩人與風默說過話又一同離開之後,才反應過來風默的吩咐,把長繩收了起來。未了忍不住唏噓道:“真是和三位将軍一樣神奇的人物啊!”
風默帶着她們往軍總府走,拐過一個彎,卻見士兵突然忙亂起來。風默随手抓過一個問道:“怎麽回事?”
“報風将軍,西城門,東越攻來了!”
“那雲将軍和尹将軍呢?”
“雲将軍上西城樓了,尹将軍在守北城門。”
士兵說完這話,轉身便淹沒在軍隊中。風默立即對二人道:“城樓危險,你們先在此等候,我去西城門看看!”
“不,我和你一起去!”雲艾一把拽住風默手臂,又回頭對古純道:“古師姐,你擅布陣不擅武功,交戰兇險,便在此略等會兒,我即回來。”
“好,你們小心。”事态緊急,古純不便勸阻,便應道。
雲艾與風默施展輕功疾奔至西城樓,遠遠看見雲弈的身影矗立在城牆上。因雲弈生的俊秀,是故他每上戰場就會帶上青木獠牙面具,又穿一身黑紅甲胄,即使受傷流血也不易看出。
每次看到這樣的雲弈,雲艾就忍不住一陣陣心疼。
城下密密麻麻的是東越螭龍軍隊。步兵在前,騎兵在中,投石車與雲梯在後。在軍隊帶起的滾滾煙塵後,隐隐約約能看到待命在戰線後的戰車,此時螭龍王龍應潛正在其中。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陳陵竟這般棘手。”帥辇旁側,螭龍右翼統領鐘無衣低聲喟嘆。
“本王可從來不敢小觑這雲流非。”龍應潛狀似漫不經心道:“陳陵是金河的大門,向來是軍事重鎮,連陳陵的軍總府都設在此處。更何況,聽說這雲将軍的妹子是九堂訓練場的教授,如今城內那三千弓箭手正是九堂出來的。”
“九堂訓練場的雇傭兵向來是只認錢不認情,有些小國傾一國之力也雇不起這三千弓箭手,雲弈真是好大手筆。”鐘無衣有些震驚,又惋惜道:“數次交鋒,我軍确實十分畏懼這些弓箭手,一箭一準,真是一支都不浪費。”
龍應潛遙遙看着城樓,冷笑道:“不必憂慮,他們奔赴陳陵來的匆忙,如今剩不下幾支箭了……”話音方落,龍應潛忽然站起來——
方才那個身影如此熟悉……如此熟悉!
龍應潛定定看着着陳陵城樓上那排弓箭手的方位——為何,竟然,他在弓箭手相互的縫隙中似乎看見了她?
龍應潛覺得有呼吸不暢,有什麽東西梗在胸口,釋放不出來。他無比希望能再次發現她的身影,卻又一點兒都不想要她在陳陵!
鐘無衣驚異于他的神态,低低稱了一聲:“王?”
螭龍王卻毫無反應,只是緊緊盯着城樓。看着那失而複得的身影,他的心涼了大半。他的目光如寒劍,似乎想在她身上戳出一個洞來。
這一刻,龍應潛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三年以來的徹骨思念,還是此刻陡然發現她與自己為敵的怨怒。
城牆上指揮弓箭手的雲艾沒來由一個激靈,好似有堅寒如鐵的物什如附骨之疽。她目光往城下一掃,不經意地看見戰場後側的辇車。雲艾心中一震,附些內力到眼睛上,及目力所及,果不其然見到了帥辇上的他。
他和三年前一樣,卻又好似完全不同。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他,倒是完完全全符合百姓心中螭龍王的模樣。
雲艾暗地裏一聲嘆,又趕緊側過身去——剛才那一瞬,雲艾覺得,龍應潛好像看到她了。
念及于此,雲艾搖了搖頭抛去這些雜念,張弓、射箭,又是一個東越騎兵的人頭!
左毓兒剛從藥田拔了一小筐成熟的傷藥,趕緊拿去軍總府熬制。拐過一個巷口,卻意外地看到名女子靜靜立着。她很安靜,動也不動。讓人覺得,你若是不注意到她,她便如路邊的石柱般容易忽視;可你一旦注意到她,便覺得她聖潔如廟裏的雕像,教人不敢有絲毫亵渎。
左毓兒見到她卻是萬分的欣喜,一下便驚呼出聲:“古姐姐!”
這一聲把古純從神游中拉了回來,轉頭看到了左毓兒,略有些驚訝:“毓兒?”
左毓兒示意古純跟着她走,邊問道:“古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的這兒?”
“就是方才。”古純回答:“我本是要到北道城找師父,半路上碰見阿叆,才知道陳陵這諸多變故,于是便随阿叆一起來——阿叆此時應當是上了西城樓。”
“阿叆?”左毓兒有些驚喜:“就是那個雲大将軍的女兒、人稱九堂麟凰的雲艾?我在東越時便聽說有此奇女子,只是無緣得見。”
“阿叆是流非的堂妹,流非又由大将軍撫養長大。他倆自小厮混在一起偷雞摸狗,比親兄妹還親,只怕你以後見她的機會多得是。”古純淺笑道。
“以後……”左毓兒在軍總府門前停下,低眉輕嘆:“毓兒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盼能與流非多相守一日是一日……怎敢輕言以後。”
“左伯父只是氣急。”古純輕拍她的肩,“事已至此,顧好眼下便是,其他莫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