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憩.習性
秋日的早晨風輕雲淡, 山莊一片祥和寂靜。
日頭漸漸高升, 紅房子後面的那片楓林間,雲雀忽然振翅高飛, 一只梅花鹿呆頭呆腦冒出來,停留許久,又受驚似的急急竄走。
阮飛花從那片楓林裏鑽出來, 衣服和頭發都被秋露打濕了,身上還粘着幾片落葉和枯草。
她抖抖身體, 拍拍衣服, 擡頭瞧到三樓書房窗口旁邊的王瑞, 急忙把随手采來的野花往身後藏,沖着樓上的王瑞賠笑着,迅速鑽進屋裏。
客廳裏靜悄悄的,阮飛花尋了一個小巧的青花瓷花瓶,饒有其事地把野花插進去。
這紅的蓼花, 金黃的菊花, 潔白的蒲公英, 被她配在一起還挺像模像樣的好看。
欣賞了一會她的插花, 阮飛花自己去廚房把午飯端出來。
王瑞的助理和保镖都離開了,只留下兩個廚師給他們做飯,而且廚師除了飯點過來,其它時候都不在。
羅助理隔一天來送文件資料,在王瑞需要人的時候,會有穿着黑西裝的其他人出現。
而平時, 這棟房子裏只有她和王瑞兩個人,他們白天幾乎互不打擾,只是一起吃飯,晚上在一張床上睡覺。
又臨近山林,王瑞準許她去外面跑跑走走,沒有在城裏公寓的壓抑狹窄,阮飛花有的時候想想,幸福得跟度蜜月似的。
而這樣的日子已經兩個星期了,她的右手繃帶都拆了,做平常的動作沒有影響。
擺好今天的午飯,阮飛花蹑手蹑腳上樓,剛踏上三樓,羅軍推門而出。
“阮小姐,下次來,您需要我帶什麽嗎?”
“要什麽?沒有什麽需要的啊。”
羅軍臉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阮飛花的眼神太無辜,讓他心裏無端生出一股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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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出了門檻,他還在想,王先生的這個小情人真是一股清流,竟然一直都沒主動開口要過什麽東西。
然後他就聽到樓上嚎了一嗓子:“王瑞,吃飯了!”
午飯的主食有羊肉面條,搭配幾盤精致小菜,羊肉一點不腥膻,面條拉得也有筋道,阮飛花吃得香噴噴的。
反觀王瑞,每樣菜都只嘗幾口,顯不出他的喜好來,只是因為每頓的菜式多,他倒是能以少積多填飽肚子。
阮飛花看着,忍不住問:“你是古代的皇帝嗎?”
“嗯?”
“所以一盤菜不能夾超過三次,會有小太監記錄阻止你。”
這都是阮飛花在電視上看到的情節,據說是遵循祖訓,皇帝不可貪食。
王瑞煞有其事地糾正她的錯誤:“清朝不乏有皇帝食不過三這種說法,但在古代高度集權的專.制主義統治下,這種說法經不起推敲與反駁。”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你看的電視劇,設定不夠嚴謹。”
阮飛花很無語,她就是想找個話題跟他聊聊啊,冷笑話懂不懂?誰要聽他一本正經地普及歷史知識啊!
午睡時,阮飛花睡不着,她看王瑞其實也沒有睡意,但他還是要躺在床上假寐,好像缺了午睡這一步驟,一天的作息時間都會打亂。
阮飛花靠在床頭,玩智力環和魔方打發時間,然而智力環看着簡單,只是幾個金屬環扣在一起,一環扣一環,她卻解不出一個。
她轉而拼魔方,無論是球體的,正方體的,還是不規則體的,她都拼不出一面。
這就是王瑞臨睡前丟給她的幾個益智小玩具!
她知道王瑞給她這些東西,就是讓她別打擾他休息,但她還是想騷擾他。
“王瑞?別睡了,你壓根就沒睡着是不是?”
“快幫我解開它們,要不然我會一直記着這回事的,真的!”
王瑞睜開一雙清明的眼睛,接過她手上的智力環,一分鐘不到就解開了,又接過一個魔方,幾下就給她拼好了。
阮飛花看得羨慕嫉妒,不禁為自己的智商辯解:“其時我小時候可聰明了,天天被老師誇呢。”
她上學晚,沒讀過幼兒園,六歲上了個學前班,七歲就升了一年級。雖然沒得過小紅花,可她也是考過雙百的人啊。
王瑞拼魔方的手頓了一下,捧場地問:“嗯,之後呢?”
阮飛花便給他回憶:“後來啊,放學路上,在田埂上摔了一跤,許是那時候把腦子摔笨了,讀書就不行喽。”
倒是後來阮飛雪長大了,開始上學讀書,得的獎狀貼滿了一牆壁。
“果真?”
他說話時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甚至還能間或擡頭看她幾眼,好像那些顏色他早已了然于心,不用看也能記住後面的步驟。
“真的真的。”
反正她不會承認,是跟她玩得好的小哥哥去了城裏讀書,她就開始讨厭上學了,因為她總感覺是讀書帶走了他。
王瑞擺弄着那些益智玩具,阮飛花随意說着閑話,不知不覺就把小時候的事,跟倒豆子似的全部倒出來了。
她完全沒察覺,是王瑞在暗中引導她回憶,并一點點說出來的。
等她說累了,王瑞拼好的魔方擺了一床,解開的智力環也散了一床,他們沒處再躺下,王瑞就領着她去書房寫字。
二樓王瑞的書房陳設典雅,文房四寶齊全。
這兩個星期以來,王瑞也有幾回突發奇想,竟然抓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寫一筆一劃。
阮飛花慌啊,從她初中畢業以後,她都多少年沒動筆寫過字了,這字醜得她自己都不忍直視。
王瑞明顯也嫌棄,但還是耐着性子教她。
阮飛花一開始還是興致勃勃的,懷着敬畏之心,一筆一劃,認真寫着毛筆字,雖然字不怎麽樣,至少态度端正。
久了,沒了心鮮勁,阮飛花就懈怠了。她本來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又被王瑞逼着,就産生了逆反心理。
這些宣紙毛筆等物件,就是再高檔,用久了也會覺得和普通的沒什麽兩樣。
阮飛花漸漸便開始在紙上亂塗亂畫,王瑞看見了,不輕不重訓過她幾回。
等他轉身凝神靜氣,寫自己的大字時,阮飛花就在他背後做鬼臉,再拿起毛筆時更沒好氣了。
心随意動,宣紙上寫出來的早已不是《三字經》,換成了在她心裏遭受挨打之人的名字,王瑞。
王瑞放下筆休息時瞧見了,卻不再批評她,雖然她寫的字更差了。
阮飛花腹诽:自戀,臭美,自大狂,自以為是,他以為她寫他的名字是為什麽啊!
這次,王瑞引着她上手寫了幾個大字後,在一旁的書桌上龍飛鳳舞筆走龍蛇之時,阮飛花趁機在一邊開小差。
質量上乘的宣紙被她拿來随手塗鴉,左一圈右一圈,一只胖烏龜就出現在她筆下,上書“王瑞王八蛋”幾字。
還別說,她的字不怎麽樣,沒有風骨,這王八倒是畫得活靈活現。
正兀自樂呵,手中的毛筆就被抽掉了,吓得她慌慌張張找東西蓋。
王瑞兩指擒着毛筆,看了一眼欲蓋彌彰的阮飛花,緊盯着她不放。
被抓個現行的阮飛花不敢動,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的手伸過來時,她以為是他生氣要對她動手,也不敢躲。她閉緊了眼睛承受,背後損人确實是她的不是。
出乎阮飛花的意料是,王瑞居然沒動手教訓她。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也沒有弄疼她。
她感覺他打量了她好久,然後有軟軟毛毛的東西掃她的臉龐。
等她反應過來,她臉都要氣變形了!
他居然在她臉上畫畫!
睜開眼,眼前是一閃而過的笑意,阮飛花被美色驚豔到了。
“呵。”
她慢半拍的模樣似乎逗笑了他,清越的笑聲溢出口中。
王瑞驀然吻上她唯一沒被墨水作畫的嘴唇,輕輕吮吸,碾磨。
阮飛花又羞又惱,漲紅了臉:“髒……髒啊。”
“沒事,”他輕笑:“我不嫌棄。”
阮飛花:“……”麻蛋,重點是這個嗎!!
“我們出去透透氣吧,外面的陽光可好了。”
這毛筆字是不能寫下去了,她怕王瑞興致來了,就在書房辦了她。
王瑞同意了她的提議,但還有一個下午茶的步驟要完成。
今天吃的是重陽糕,喝的是菊花酒,阮飛花吃得開心,什麽桂花糕玫瑰糕,都挨個嘗了一遍。
而王瑞只挑了幾樣,略吃了幾口,和他吃飯時一樣挑剔。
阮飛花見他吃什麽都索然無味的樣子,不禁笑出聲來。
她想起小時候沒錢買零食,漫山遍野找桑椹樹莓這些野果子吃,還和小夥伴一起下河捉螃蟹,在田裏烤番薯。
要是王瑞小時候也沒什麽吃的,簡直不能想像他怎麽活得下來。
王瑞問她笑什麽,阮飛花便說了些山裏找吃食的趣事。
“我們家後山有幾棵栗子樹,每到秋天都會掉落很多板栗,裂開了口子的還好,完整無缺的就只能拿石頭砸了,還有前面胡阿爺家,院子裏種了一棵石榴樹……”
她說着說着,忍不住設想了一下,如果小王瑞和她村裏的小孩調換了身份,餓得到處找能吃的東西個,然而都不合他口味……
不行,她更想笑了,止都止不住的那種!
王瑞淡淡一瞥,手上輕柔地給笑得喘不過氣來的她拍背,毫不介意她的不敬。
也是,他從小肯定是錦衣玉食裏才大的,她的這種可笑的設想根本不會存在。
下午出門時,王瑞帶上了照相機和三角架,阮飛花好心問:“我幫你分擔點吧?”
王瑞一怔,道:“不必。”
阮飛花搶過他手上的三角架,扛起來就跑了:“別客氣啦!”
其實,她是有點不敢看王瑞,才飛快跑走的。
王瑞今天穿的是煙灰色的一字領羊絨衫,露出精致的鎖骨,肩膀上披了件乳白色毛衣,袖子打了個結,松松在胸前搭着。
這年頭流行這樣把外套搭在肩上,可別人這樣搭配,就容易顯得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王瑞就彰顯出一種優雅閑适的獨特風度。
阮飛花跑了一段距離,臉頰發紅,心裏責怪王瑞這人太妖孽,都是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還打扮得這麽嫰。
在河邊搭好三角架,王瑞開始調整鏡頭和像素,尋找角度準備拍照。
阮飛花在一旁看着他很專業地擺弄,在他詢問要不要教她時,搖搖頭,另找一處玩去了。
她從小在山林間長大,自然能從山林裏尋到趣味,找到樂子。
偶爾阮飛花會回頭看王瑞,發現他的鏡頭總是對準着她。
自覺自己不上鏡,她便往樹後躲,玩着玩着,她忘了鏡頭,想起來了,又往林子深處藏。
回去時,王瑞給她看相機裏的照片,阮飛花發現,他只拍了幾張風景照,剩下大部分都是她的照片。
阮飛花漲紅着一張臉,一路上更加不敢看王瑞了。
紅房子裏還有專門的暗室沖洗膠片,王瑞在裏面待了一個多小時,出來後還不能給她看照片,因為照片還要在通風處晾幹。
阮飛花等得心癢癢,後世的數碼相機打印照片多快啊,怎麽王瑞的照片就這麽難等到呢。
晚飯時,她連螃蟹都吃得不專心,眼神總往暗室瞟,王瑞娴熟地用蟹八件挖出蟹黃,盛在碟子裏留給她吃,一點沒被她的焦急影響到。
晚上睡覺時,阮飛花欣賞着王瑞好看的睡顏,一邊思考,不知道什麽時候,王瑞就要回去呢?她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