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京城.要挾
藍色的背包在半空劃出一個弧線, 被抛到馬路牙子上, 一個行李箱在混亂中不知被誰踢了一腳,“咕嚕咕嚕”滾出大門, 又被背包絆倒。
阮飛花撿起來一看,行李箱的輪子不知道磕到哪了少了一個。
她直起身挎着背包,提着行李箱, 氣憤地瞪一眼身後的小旅館。
那個胖墩子旅館老板還在罵罵咧咧。
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才在昨晚到了京城, 随便挑了一家旅館入住, 哪曉得居然是一個黑店!
今早上她補了一覺終于恢複了精氣神, 剛想出門填飽肚子,那個老板就擠進門對她動手動腳,還說什麽,一看她就是個北漂族,與其以後跟別人住地下室, 吃泡面, 還不如陪他睡一覺, 掙點租金和泡面錢。
阮飛花當時就怒了, 狠狠揍了他一頓。她生氣不是被當作窘迫的北漂,居然是因為她想到,她要賣身也應該挑個順眼的啊!
旅館老板娘聞聲剛來,那人當即倒打一耙,污蔑是她先勾引他的。阮飛花手癢想再揍他一頓。
和這一對無良夫妻争執了幾句,最後阮飛花被他們趕出旅館, 那老板還洋洋得意地說,他大發慈悲,不要她賠醫藥費。
啊呸!她連住宿費都不想給他們好嗎!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怎麽到哪兒都能碰到惡心的男人!雙重屈辱和悲憤交雜,阮飛花怒火中燒,無頭蒼蠅似的在大馬路上亂走。
悶頭急走了不知有多久,建築越來越矮,車輛越來越少,她終于發覺了方向問題。
阮飛花呆愣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冰冷的高樓,陌生的人,都不見了,身旁只有不時疾馳而過的車輛。
扔了背包,放下箱子,阮飛花坐在行李箱上摸出手機開始給阮飛雪打電話。
日頭越來越高,無處可避的陽光把阮飛花曬得頭暈眼花,阮飛雪騎着自行車趕來時,她已經完全蔫了。
“飒飒,你終于來了。”阮飛花無精打采地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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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怎麽走到這來了?”
要說阮飛花是迷路了,她又神奇地走到了阮飛雪的學校附近。
阮飛雪接到電話時都驚呆了,一聽她說的地方就在京大附近,又因為公交車難等,騎了一輛自行車就趕來了。
她還以為阮飛花是來看望她的,順便在京城玩幾天,可看阮飛花的大包小包,她這自行車自行車可怎麽載?
阮飛花說沒關系,她只要騎車帶路就行,她們可以慢慢走路去京大。
阮飛雪當然不會騎車,讓阮飛花一個人走路。她推着自行車,車籃放着背包,後座載着行李箱,阮飛花跟在後面扶着行李箱。
兩人說着話慢悠悠走了一段路,阮飛花忽然沒了聲音,後座一輕,阮飛雪聽到行李箱“哐邦”一聲砸在地上。
她轉頭,阮飛花捂着腦袋晃悠。
“阿姐!?”
阮飛花擡起頭迷茫地看她一眼,身體晃悠幾下突然就倒下去了。
自行車也“哐邦”一聲砸在地上,阮飛雪沖過去,半抱半扶起阮飛花,一聲一聲呼喚:“阿姐!阿姐!”
她摸她的額頭,溫度正常,臉頰也是正常的紅潤,不像是中暑的模樣。
阮飛雪理智回籠,心知現在不是憂懼的時候,打了急救電話,把行李箱拉過來讓阮飛花靠着,又到馬路邊攔汽車。
醫院不知道離她們有多遠,救護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到,她必須抓緊時間把阮飛花送到醫院。
可這段路車流量極少,不時呼嘯而過的私家車不明情況,也不願意停下。
阮飛雪無助地做着徒勞無功的事。
心急如焚之時,接連兩輛白色轎車在她面前停下。
阮飛雪激動地上前想開口求助,一個中年男人下來看了看遠處的阮飛花,又跟車上的人小聲說了幾句話。很快車上又下來兩個人幫着把阮飛花抱到車上。
阮飛雪連聲道謝,想跟着一起上車,一個年輕點的男人擋着門說:“這輛車坐滿了,我們到後面的車坐。”
她也是關心則亂,人又單純,一點沒想到,把昏迷不醒的阮飛花交給幾個陌生人安不安全,更不會懷疑,能主動停車伸出援手的人是否有不良居心。
阮飛花醒來就發誓,一定要糾正阮飛雪容易相信人的毛病。
她寧願在滾燙的地上多躺會兒等救護車,也不想一醒來就發現,她正躲着的人坐在她床邊陰森森盯着她好嗎?!
她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兩眼一閉又暈過去了,趴在床上拍着胸脯,足足喘了幾分鐘氣才緩好呼吸。
阮飛花轉頭和他對視,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這個病房也不知道是哪個醫院布置的,一點沒有病房的消毒水味和冰冷感,比她在盛世小區的房間還漂亮。
大眼瞪小眼,阮飛花敗下陣來。
“你……”
手背上的針頭因為劇烈動作快要脫落,鮮豔的血滴冒出來,阮飛花渾然不覺。
王瑞伸出手,阮飛花條件反射縮手。
她看到手背上的血,尬笑:“哈哈哈哈……”
王瑞動作熟練地給她插好針頭。
見他好說話又體貼的樣子,阮飛花不禁軟聲道:“你看啊,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
看着他額頭上包紮的白色紗布,阮飛花說不出違心話。
“近日……近日還算有點恩怨,那不是我誤會你了嗎。”用柿子砸到他是她的錯,可後面他對她動手動腳可不能算她的不是。
他終于說話了,語氣恬淡自如:“沒有誤會,我包養你不會改變。”
阮飛花:“……”阮飛花想罵髒話!
她從來只聽過“我喜歡你不會改變”之類,哪裏聽過這種不要臉的話啊,他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都裝糊塗混過去不好嗎,非得打開天窗說亮話是吧!
忍氣吞聲半晌,她轉移話題:“話說,你只說你叫王瑞,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怎麽寫呢?”
王瑞傾身,阮飛花以為他是想拿床頭櫃的筆,不想他卻是要抓她的手。
阮飛花又是一個條件反射縮手,針頭徹底脫落,噴出來的藥水濺了他一手。
王瑞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她,想來她三番四次的不識擡舉終于惹惱了他。
他起身把阮飛花壓制在病床上。
阮飛花驚呼:“你又想幹什麽!?”
“放心,不經你同意,我不會再碰你。”
阮飛花并不覺得可以放松了,她總感覺他有的是法子逼她同意,同意他碰她。
他是沒再碰她,雙臂支在她身體兩側,兩人還隔着一點距離,可對阮飛花而言還是太近了。
任誰被他這樣強烈的侵銳目光掃過全身,不僅會不舒服還覺得莫名羞恥,好像她沒穿衣服一樣。
他隔着衣服用手指在她肚皮上寫字,一邊說:“你當然可以拒絕我的建議,可是為什麽呢?”
他的語氣不是疑惑,而是帶着一點不解甚至不屑,好像她拒絕他的包養是一件愚蠢的事。
阮飛花的呼吸頻率加劇,肚子起伏得更厲害,她感受到了,他寫下的筆畫是一樣的。
“銳氣的銳?”
王瑞寫完了兩遍停住,聽她猜錯,繼續寫,嘴裏說着:“你有這麽多的苦,未來還有更難的生活等着你。”
“睿智的睿?”阮飛花的肚皮癢癢的,聲音不免發抖。
王瑞的手指還是沒停:“可能之前我提出這個建議對你而言太突然了,你一時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給了你兩天時間緩沖,現在……”
阮飛花:“……!”她費心吧啦躲到京城,感情是他大發慈悲暫時放過她的!?
王瑞手指停下,俯身道:“現在,你确定還是同樣的回答?”
阮飛花的兩只黑眼珠子不禁随着他俯身的動作往鼻梁轉,成了一對可笑的鬥雞眼。
她看到她的鼻尖都快碰到他鼻尖了!
“嗯~祥瑞的瑞?”
“我并不建議你做出如此草率的決定,因為,随後的代價你付不起。”
阮飛花發力,一把把他推開,其實她更想一巴掌扇他臉上,這個自以為是的人!
阮飛花冷笑一聲:“嗤!我過我自己的日子,是好是壞,用得着你鹹吃蘿蔔淡操心嗎?”還敢威脅她!
王瑞順勢起身,站在床邊俯視着阮飛花:“我想,你的妹妹會讓你有點啓發。”
阮飛花登時被他的話吓住。
王瑞走到門口,回頭看了她一眼才開門出去。下一刻,枕頭砸到了他的門後。
阮飛花怒吼:“你要對飒飒幹什麽?!混蛋,殺千刀的敗類!”
她跳下床擰門把想追出去,卻發現門打不開,王瑞從外面把門鎖上了。
阮飛花氣得直錘床和枕頭,王瑞這是想非法囚禁她直到她妥協嗎!?
又踢又踹,阮飛花終于發洩累了,她雙膝拖地半趴在床上,不住哀嚎:“餓……”要關着她,也該提供飯食呀,太沒人道主義了。
病房門“咔嚓”一聲開了,阮飛花努力把臉轉一個方向,用眼角瞄過去。
“阿姐!你終于醒了!”
阮飛花還是趴在床上,有氣無力:“你到哪去了?”
“我給阿姐買吃的去了,你一直沒醒,我就想着去買點粥和包子。”阮飛雪眼裏有淚光閃爍,阮飛花突然暈倒着實把她吓到了。
“果然!我就說聞到香味了,快,先讓我吃兩口!”
阮飛花轉個身改成坐在地上,等着阮飛雪打開食盒。
阮飛雪蹲下來,給她拿好勺子,捧着食盒讓她一手舀粥喝,一手抓包子吃。
“阿姐,你慢點吃,醫生說你太勞累了才會暈倒,必須得好好休養一陣兒,咱們首先就要從飲食做起,細嚼慢咽。”
阮飛花聽話地緩下進食的速度,心裏卻暗罵一句,屁嘞,庸醫查不出什麽病因,就會拿這種借口搪塞人。
“你上來的時候遇到什麽人了沒?”
“你說那位王先生嗎?我在樓下遇到他了,他還跟我打招呼了呢,真是個清風朗月般的人物!”
阮飛雪很感激王瑞,訂婚宴上嘆惜他眉宇間有陰郁之氣,現在想想是她誤會了,也許人家只是沒休息好,氣色才不好呢。
他停下和她說話時多和善呀,又幫了她阿姐,稱贊他是光風霁月的心地也不為過。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瑞這人明明就是道貌岸然,人面獸心!
“阿姐,你怎麽這麽說你的恩人?先前可多虧了他的車子把你送到醫院呢,還把你安排到這麽好的病房。”
阮飛雪微微蹙眉,阿姐不像是如此不講理的人。
“我沒事住這種高檔的病房幹嘛,有錢燒的慌,他就是沒安好心!”
阮飛雪解釋道:“我本來也不答應的,想着住在普通病房就行,可事發突然,那位助理先生又說這個醫院沒有什麽普通病房,只好承了他的好意。”
阮飛花咽了一口粥,把“這是哪個星球的醫院”的疑惑壓下去。
“你就這樣随便信了一個陌生人?”
阮飛雪搖頭:“當然不是,我前幾天跟朋友去參加一個宴會,在那看到過王先生,他是一個大人物呢,而且他還是張戰的表舅。”
這般有權勢又受人尊敬的人,難道還能對她們有所圖謀?
阮飛花擡頭,盯着站起來的阮飛雪問:“表舅什麽鬼?你怎麽會去參加那種聚會?等等,別坐!”
阮飛雪定住,不明白為什麽。
阮飛花放了食盒,拉着阮飛雪在床邊坐下,剛才王瑞坐過那張椅子,阮飛花嫌棄他。
“你老實告訴我,最近是不是有人欺負你?”阮飛花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抱胸,語氣故作嚴肅。
阮飛雪搓着手指不語,她既不想撒謊,也不想說那些糟心事讓阮飛花擔心。
阮飛花“嗯哼”一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你好心去扶一個被車撞了的老人,他家人卻要敲詐你,你說要警察叔叔評理,那個派出所的片警卻是他們的鄰居,還偏幫着他們!”
阮飛雪:“……!”
“我說我做夢夢到的,你信不信?”
“只是夢而已,夢都是反的,阿姐,你別擔心。”
阮飛花躺倒在床上,手臂擋着眼,悶悶地說:“可它太真實了,真實到我不能不相信。”
所以,這就是阿姐突然來京城的原因,是她讓阿姐一直殚精竭慮?
阮飛雪自責羞愧,小聲說:“他們也沒欺負到我,就關了我一會兒,張戰就趕來把我帶走了”
阮飛花彈起身:“就這麽簡單?!他們要這麽容易放過你,我還要誇他們一句心善呢!”
阮飛雪疑惑:“那阿姐還夢到什麽了?”
夢到你被朋友牽連,受人誣陷,夢到你被蛇蠍心腸的女人步步打擊,落得個聲名狼藉,不得不跳江明志!
可惜,這些都不是從沒發生過的夢,那是阮飛花真真切切經歷過的一生,又或者說是前世。
看着阮飛雪那雙溫柔可親的明淨眸子,這些腌臜事阮飛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怕她眼裏染上陰霾,只怕污了她耳朵。
前世她會跳下桃江,不僅是因為他們這些親人不信她,傷了她的心,更是因為那些醜陋的人和事,沖擊了她的三觀。
有的人心這麽潔淨,怎麽能忍受這個世界的龌龊?
阮飛花心裏幾番掙紮,嘴巴開開合合,吐不出字來。
阮飛雪一直安靜地等着,她向來懂得如何體貼尊重,萬事從不強迫于人,阮飛花願不願意說不說都取決于她自己。
阮飛花又想到,萬一她有個好歹,沒人護着阮飛雪,她還不被人生吞活剝喽!告訴她,至少讓她有個防備之心。她人聰明,就是輸在心腸軟,容易輕信于人。
“嗯……”阮飛花遲疑了一下:“後來沒人來采訪你,要報道這件事?”
“有的,我沒理會。”
“那你就不奇怪,為什麽這麽快就有記者知道了?你就沒有看過,他們的報道是不是在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而那些圍觀的路人又為什麽都一面倒地指責你?”
阮飛雪一聞三不知,那天晚上她被那家人帶到小區附近的一個派出所,當時太晚沒多少人值班,就一個兇神惡煞的片警對她問話,她不承認是她撞的人,就被非法關在小黑屋裏半晚。
後半夜張戰帶人找到她,就把她送回學校了,之後的幾天确實有人到學校找她,讓她說說那天的事,她不欲生事便緘口不言。
現在回想,他們的态度和語氣确有不對之處,可當時她又哪裏會懷疑他們是不懷好意?
“到底哪個是幕後黑手,你有想過嗎?”
阮飛雪心思一轉,很快想到了。
她素來與人為善,從不與人結怨,真要論起她會得罪的人也就那一個,而有能力對她實施這種輿論報複的,更是只有那一個。
倒真不知,那人如此狹隘心狠,竟真應了她那句“面善心惡”的評語。
“你招惹不到的人,最好問問你的朋友,是不是想通過打擊你來報複她。”
“嗯……”
風吹動窗簾,午後的陽光投射在阮飛雪身上,在地上印出一個孤寂的影子。
阮飛花長嘆一口氣,扶着她的肩膀勸慰:“人都有私心雜念,你不會為自己的私心侵害別人的利益,可不代表有些利欲熏心的人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你不能把這個世界想得這麽單純啊。”
阮飛雪反握住她的手,笑着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阿姐放寬心,我曉得啦。”
她的眼角有淚花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