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喜宴.懷疑
阮飛雪大一的暑假沒回家,她要跟着導師做課題,順便給她的導師做助手。
因為平時任務不是很重,她又通過學校平臺找了一份暑期家教工作,給一個初一的女孩輔導功課。
暑期快結束時,她接到一個從香港打來的電話,思量再三,她應下了對方的乞求。
翌日,她去了京城的一個高檔小區找童顏,在她那住了幾天。
童顏很歡迎她來,自從上次她們不歡而別,她以為阮飛雪不會搭理她了,她也知道她為了一個秦朔,和多少朋友鬧得絕交了。
尤其阮飛雪這麽正直保守的一個人,更不會認同她的做法。
阮飛雪便說:“雖然我不贊同你的某些觀點和做法,但我們是朋友卻不會變。”
為了證明她是朋友,阮飛雪還答應跟着童顏去參加秦朔和吳心蕊的訂婚宴。
童顏感激涕零,一定要給阮飛雪買一身漂亮的晚宴禮服,她的男朋友要和別人訂婚了,正是需要支持的時候。
阮飛雪陪她逛了兩天街,卻沒要她的任何東西。
隔天晚上出發去的時候,只穿了一條阮飛花以前給她做的杏色蓮葉邊連衣裙,脖子上仍舊戴着那個虎符木雕。童顏要送給她一條昂貴的珍珠項鏈,她也沒接受。
訂婚宴安排在京城的一家著名的五星級酒店,秦吳兩家財大氣粗地包下了整個酒店。
酒店金碧輝煌,大門前的臺階下豪車橫列,打領領結的服務員有序地給客人泊車,一位位名流權貴優雅地步入大廳。
真真稱得上是,出入無寒門,往來無白丁。
酒店大廳更是富麗堂皇,美輪美奂,一片衣香鬓影。妍姿俏麗的女客挽着衣冠楚楚的男客手臂,笑容可掬地聽着他們你來我往打機鋒。
童顏目不斜視,領着阮飛雪,穿過人群直奔二樓。幾個打扮光鮮亮麗的女人攔住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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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小三童顏嗎?!”
“竟然還有臉來我們心蕊的訂婚宴!真是不要臉。”
“可不是欺負我們心蕊善良好說話嘛!”
童顏掐着自己的手心,臉上卻面不改色,更難聽的話都聽過,她早就學會了掩飾自己。
她調整呼吸,做好了忍受冷嘲熱諷的準備。
阮飛雪卻做不到像她一樣若無其事。她臉頰漲紅,眉頭皺起,心疼地看了一眼童顏,她每天就是這樣承受所謂的愛情給她帶來的代價!她未來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阮飛雪默默移動腳步,讓那幾個女人主意到她。
果然……
“咦~,這是哪座山裏跑出來的村姑啊!”
“人以群分嘛,小三和村姑可不是絕配呀!”
“哎,你說你這一身才多少錢啊,有過百嗎?”
阮飛雪故作羞赧:“自己家做的,沒花什麽錢。”
“我就說嘛!你們瞧瞧這手工,這布料,啧。”
“真的假的!這年頭還有人自己做衣服啊。”
“哎,你是哪裏人,不是京城的吧?”
“肯定不是啊!”
阮飛雪卻不答話了,只低着頭聽她們的人身攻擊和地圖炮,像是不好意思的模樣。
童顏氣憤,這些人抱作一團瞧不起她是香港的就算了,連阮飛雪這個大陸人也看不起又是什麽道理!
“飒飒……”
她想拉着阮飛雪離開,從二樓款款下來一個女人。
阮飛雪看到這個女人頓悟,為什麽童顏要往成熟的風格打扮。
這個叫吳心蕊的女人一身紅色魚尾裙,光彩照人、鮮豔奪目,長相有藍田玉的豔麗,卻沒有她的媚态,十分明豔大方。
她是大家閨秀,童顏就是小家碧玉,童顏站在她身邊,生生被襯成了一盤清粥小菜。
“來者是客,今天是我和朔的好日子,你們可別跟人家小朋友亂開玩笑,吓到了我的客人。”吳心蕊歉意地對阮飛雪點點頭。
她轉頭又對童顏說道:“童童,朔在上面,你要去看看他嗎?”
阮飛雪便看到,童顏激動地點頭,毫不猶豫地跟着吳心蕊上二樓。
這兩位情敵……?!這種相處方式是鬧哪樣啊?
打開兩位未婚夫妻的休息室,秦朔正在窗口拉小提琴。他一身白色西裝禮服,風度翩翩,非常具有藝術家的氣質,他也确實是書香門第裏熏陶出來的。
阮飛雪就是有一點不明白,他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拉小提琴?難道是為了祭奠他即将逝去的單身生活?
看到她們三人進來,他放下小提琴,自如地叫童顏:“童童。”
阮飛雪暗嘆這人心理素質如此之高,兩個女人的争鋒全因他而起,他卻能做到視若無睹。
“這是你的朋友?”
“嗯,對!”童顏靠近他。
“你朋友氣質真不錯。”秦朔誇阮飛雪時,目光随之在她身上流連了一會兒。
吳心蕊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她面對童顏時還能說是勢均力敵,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和秦朔的親密相處。
但這個村姑橫插進來是怎麽回事?!她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秦朔只是一句普通的表達男人對女人的欣賞之意的話,她生生聽出了幾分旖旎感。
阮飛雪注意到吳心蕊的臉色和望向她的目光,除了感嘆她可真是敏感多疑,也忍不住想對秦朔說,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明明他的正牌未婚妻和暧昧女友都在身邊,還能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幸好童顏沒注意到,或者說是不在意。她的心神完全放在了秦朔身上。
“朔,時候不早了,我們該下去了,這麽多人在下面等着呢。”
“哦,對。”
秦朔被吳心蕊挽着走到房間門口,才回頭:“童童,你要是不想跟我們一起下去,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吧,我等會就上來找你。”
吳心蕊的臉都快挂不住了,他們兩個的訂婚,她跟着一起下去算怎麽回事?
幸好童顏還有點理智:“我……我就在這等你吧。”
那兩個人走後,童顏沮喪道:“我都還沒和秦朔說話呢……”她想跟秦朔說,能不能不要和別人訂婚。
阮飛雪嘆氣,吳心蕊明顯就不想給她和秦朔
說話的機會。
這個女人很聰明,她表面大方不介意童顏的存在,實則以退為進,将秦朔牢牢掌控在手裏。
“童童,我們下樓去。”
不讓她直面秦朔和別人的訂婚,她還會心存僥幸,縮在龜殼裏,非得下一劑狠藥才行。
兩人從另一邊的側樓梯下樓,大廳的主席臺上,秦朔和吳心蕊站在一起,
童顏望着臺上,直愣愣地就往大廳中央走。
“感謝各位來賓的光臨,今天是我的兒子秦朔和兒媳吳心蕊兩位年輕人相許終身的大喜日子。大家歡聚一堂,在這裏給他們予以慶賀、祝福,我感到萬分榮幸。在此,我代表全家向大家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衷心的感謝!”
秦父發表完致辭,吳心蕊的母親也上臺象征性說了幾句話,最後得到了賓客們的熱烈掌聲。
這是,書香門第和權貴家族,權錢與文化的畸形結合。
阮飛雪拉着童顏不讓她再往前走,童顏哭求她:“飒飒,你放開我吧,他要和別人訂婚了,我就要失去他了啊。”
阮飛雪不放,真是為了童顏好,她才不能放手。
突然有人跑上主席臺,在秦父耳邊低語幾句,秦父聽了大喜過望,一連說了好幾聲:“好。”
擴音器忠實地把他的聲音傳遍大廳。
阮飛雪和童顏驚訝地愣在原地。
秦父領着吳母等人走下高臺,快步向大門走去。大廳裏的賓客自動往兩邊推開,讓出中間的路來,阮飛花也拉着童顏跟着人流後退。
只見大門洞開,迎賓小姐引着幾人從那臺階下上來,當中一位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走在最前頭。
阮飛雪站在人群外沿,這讓她得以直面那人,心中更添震撼。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她不禁心贊,好一個鐘靈毓秀的人物!
遠看那人身姿隽逸,清雅如竹,周身氣度不凡,清貴隽雅之極,竟讓人忽視了他身後跟着的人。
他走得極慢,似乎腿腳有所不便,但一步一步皆似閑庭信步,又仿若如無人之境,他身邊的人也都配合着他的步伐。
阮飛雪觀察在場賓主,也無一人面露不滿之色,仿佛這麽多人等他一人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不禁想到,若是張戰長到他這般年歲,又該是何等風華?
不知有意無意,快走的秦父吳母等人和走得極慢的一行人在大廳中央彙合了,恰與阮飛雪站在一條直線上。
那雙方在衆目睽睽之下來了一個友好問候。但多是秦父吳母幾人說着歡迎,榮幸之類的話,那邊只有一個西裝助理似的人物回幾句場面話。
空等無聊之餘,阮飛雪細細欣賞了一下那個領頭男子。
方才離得有點遠,看不大清他的容貌,現在一看,果然清容俊貌:一雙遠山淡眉之下,丹鳳眼內勾外翹,琥珀色的瞳孔清冽如琉璃;鼻梁高而直挺,下巴弧線優美而不顯女氣,淺色薄唇看似含笑實則疏離淡漠。
只是唯有一點不足,那人膚色過于蒼白了些。大廳本就明亮如晝,他在水晶燈照耀下更顯得他皮膚近乎透明。她都能看到那人衣袖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而且他眉宇間若有若無萦繞着一股陰郁,不過是被他的氣勢掩蓋了罷了。
倒不如阿姐那般有生氣,阮飛雪心想,阿姐又是氣血太足了些。
說話間,那人倏然轉頭,淡漠懾人的目光投向她這邊。
“飒飒……”童顏輕扯阮飛雪衣袖。
阮飛雪急忙斂神收回視線,悄悄移動腳步,躲在別人後面。她真是犯蠢了,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也不能如此不禮貌,她居然還把阿姐扯上了。
大廳中央的衛佑和雷諾對視了一眼,後者心領神會囑咐了一個保镖,随後兩人跟在王瑞後面上了二樓。
這一行人一上去,大廳頓時像是熱鍋裏燒開了水沸騰起來,所有人都在議論一個名字,王瑞。
他們用仰慕而驚嘆的語氣說起他的一切,即使他們都因為這個人,而被這場訂婚宴的正主撇在一邊。
誰讓他是王家的王瑞呢,只要他在,所有人都是陪客。
阮飛雪和童顏也只能淪為陪客的一員,秦朔和吳心蕊都上去了,童顏留在這也無用,她沮喪地被阮飛雪拉着離開。
她們離開後,吳心蕊就臉色難看地從樓上下來了,這位訂婚宴的正主之一,心不在焉地代表秦吳兩家招待在場賓客。到底是大家閨秀,她很快恢複了常态,但也足夠引起衆人的聯想了。
“你看秦家和吳家的那副谄媚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要和王家結親呢!哎,你也坐下休息會啊,還端着幹嗎,不累啊。”
酒店小花園裏,徐超癱在藤椅上吐出口煙,随口跟蔣凱開玩笑。
蔣凱只是松了下領帶,仍舊端正地坐着,他是人後也不會放松保持形象的人。
“王二哥自然是搖錢樹,別說他們兩家了,我們不是也得巴結着嗎?”
王瑞長他們倆八九歲,成就卻是他們拍馬也追不上的。全因着他們祖父那一輩有些交情,他們雖然不用随外人稱他為王先生,可也得恭敬地叫他一聲二哥。
“倒是這兩家家怎麽請動王二哥來出席這個訂婚宴,奇怪得很,他平時可從不出現在這種宴會。”
徐超擠擠眼:“聽說王二伯和吳心蕊她媽有點關系,也許王二哥是替他二伯來的也說不定哦。”
蔣凱給他個不屑的眼神:“你在逗我,不說你這個謠言不可信,王二哥也不像這樣的人。”為了別人屈就自己。
“吳家最近和王二哥有生意合作,指不定是他們三請五請,特意請動這尊大佛來給他們增加排場的。”
“噢。”徐超無聊地吐出個語氣詞,他就不愛聽這些生意官場上的事,以他們二世祖的身份,聊聊八卦不就好了嗎?
他現在更想知道,吳心蕊是不是妄想勾引王二哥不成反被趕下來了,否則,也該是秦朔下來招待客人啊。
他正想回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聽到有人進了他們前面的玻璃溫室裏。
徐超知道蔣凱最是個重禮儀講面子的人,絕對做不出背後偷聽的事來,便認命地掙紮着起身想離開。
熟料蔣凱沖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彎下腰快速移到玻璃溫室的門口,做出一副偷聽的架勢來,徐超大跌眼鏡。
原來是蔣凱看到進溫室的人裏有一個是阮飛雪,換作別人他肯定早早就避開了,他還不屑于偷聽兩個女孩子家的悄悄話。
可有阮飛雪在,那就另當別論了,他至今沒法忘記她拒絕他帶給他的恥辱。
憑什麽啊!他又不像徐超那樣花名遠揚,對外的人設也是癡情才子,可她不僅不對他動心,連假裝做他女朋友都不配合!
玻璃溫室裏,溫度比外面的高,阮飛雪和童顏便留着門沒關通風,正方便了蔣凱和徐超的偷聽。
阮飛雪一句一句,如連珠炮似的往童顏心口上戳。
“童童!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你說秦朔好,是,他是好,可他再好,他也不适合你呀!”
“他要是真喜歡你,愛你,他就不會罔顧你,和其他人訂婚!”
童顏辯解:“不是的,飒飒,他是逼不得已,這是兩家的聯姻,他也不不想的,他根本不愛吳心蕊!”
所以,這就是她們兩個女人能貌合神離地相處的原因?一個為了愛,一個為了家族,都委屈求全自己!?
“你怎麽這麽傻啊,童童,你真的以為吳心蕊能忍受你的存在?你就是她眼裏的一根刺,她暫時不除去你,是念在秦朔對你還有幾分喜歡。”
“就算她能容你,你便心甘情願這般名不正言不順地和秦朔在一起!?”
“而秦朔,你又能保證他對你的心意會一直不變?在我看來,他就是個自私自利又怯懦無能的人!他沒辦法解決他的婚事,又……”
“不!你別說了……嗚……”童顏抱頭痛哭:“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就讓我蒙在鼓裏不好嗎……”
阮飛雪不忍直視,可又不得不做這個壞人:“你母親那麽要強的一個人,那天卻打電話給我,低聲下氣地求我幫她要回她的女兒,她還不知道找過多少你的朋友!”
阮飛雪走過去握着她的雙手,質問:“你把秦朔放在心上,可你把生你養你的父母放在哪裏?你又把我們這些關心你的朋友置于何地?!你将自己的愛情捧得比天還高,可那些親情、友情,你就能把它們踩在腳下,不管不顧嗎?”
童顏委屈地問她:“我的愛情就這麽不堪嗎?我只是喜歡一個人,也有錯嗎?”
阮飛雪抱着童顏,讓她盡情地在她懷裏哭一場,安慰道:“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被世人祝福,也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得到歌頌。童童,他不值得你如此熱烈深重的愛。”
溫室外的蔣凱和徐超默默離開,守在花園入口,不讓人進去。
徐超嘆口氣:“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我這輩子要是有這麽個人喜歡我,死也甘心了。”
蔣凱也很感嘆,卻沒說話,他總算明白阮飛雪不接受他的原因了。總不是他不夠優秀。
童顏哭了一場好受多了,阮飛雪扶着她去寄存處那裏取自己的包,準備離開回家去。
“咦?!我的項鏈呢?”
童顏睜着一雙紅腫的眼睛看向阮飛雪的脖子:“是你常戴着的那個木雕?是不是掉在花園裏了?”
阮飛雪想了想卻道不是,她回來時摸了頸項,好像也不在。
“我去叫服務員幫忙找一找。”
“不可,你叫服務員勢必要驚動主人家,現在是吳心蕊在樓下主事,她怕是不會幫我們。”
童顏苦澀道:“好歹我們是客人,來她這丟了東西,她這個主人總不能不管。”
“表面她可以叫人去找,但能不能找到就是她一句話的事,找到會不會還給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童顏驚訝:“怎麽會!?一件木雕而已,又礙不着她什麽,對她而言只是舉手之勞的事。”
阮飛雪看人卻有她的一套:“東西不重要,但情分貴重,能讓我們不快,她何樂不為?那就是個面善心惡的,何必求她徒添侮辱。”踐踏別人的心意不正是她對童顏做過的事嗎?
一個服務員此時過來請阮飛雪上樓,說是撿到了她的東西,阮飛雪失而複得不疑有它,便讓童顏留下等她一會兒,她自己上去把木雕取回來。
她一走,童顏也偷偷溜上樓,她要去找秦朔。她不是想再妄求什麽,她只是想給自己的這段初戀畫上一個終結的句號!
服務員領着阮飛雪上了三樓便退下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守在一個房間門口請她進去。
他彎腰行禮,客氣道:“請進,您的東西就在裏面。”
阮飛雪疑惑地推開門進去,房間裏面裝修精美,光線昏暗,只有玻璃櫃上方亮着一盞水晶燈。
迷離的燈光投射下來,照清楚了天鵝絨盒子裏的一塊木雕。
阮飛雪走進伸手,卻不是拿那盒子裏的,而是它邊上的那塊木雕。
盒子裏的和她的很像,但她的是虎符,那個卻是鼠符。這個鼠符木雕倒是和阿姐掉了的挺相似,可她們的都是便宜貨,沒有盒子裏的看着名貴,而且這種形狀的木雕也很常見。
阮飛雪收起驚訝之色,退出房間。
“我拿到了,謝謝你們幫我撿到它。”
那人但笑不語,手上做出“請她出去”的動作。
阮飛雪忽覺疑雲叢生,迷霧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