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談判.過年
兩姐妹在樓上屋裏睡了一覺,下午五點左右,阮飛花帶着阮飛雪做好晚飯。
去鎮上打游戲才回家的阮偉志餓得想用手抓菜,被阮飛花一筷子敲在手背上。
等周娟沒個好臉色坐下來,阮家五口阮在壓抑的氛圍中吃完了晚飯。
阮飛花示意阮飛雪不用急着收拾碗筷,說是等會沒談攏,掀了桌子還可以省點事。
阮飛雪:“……”這也沒省多少事啊,收拾一地的碗筷也很麻煩吶。
“都吃飽了,吃飽了,咱們就談談正事,我也懶得跟你們墨跡下去了。”
“怎麽和長輩說話的!沒大沒小!”周娟怒道,一旁的阮偉志也起哄要教訓阮飛花。
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哪種和諧的關系不需要雙方的共同經營?
做母親的沒有身為長輩的慈愛,做弟弟的沒有尊敬姐姐的覺悟,他們如何能對阮飛花要求什麽呢?
“阿志,安靜地聽阿姐說話,阿娘,阿爸,你們先別急着生氣,今天不把話說開,咱們家估計也過不了一個安生的好年了,你們也想早點回海市吧?”阮飛雪道。
周娟冷哼一聲,見阮建生沒有表态的意思,默認了阮飛雪的話。
阮偉志一時被嚴厲的阮飛雪震住了,打小阮飛雪這個二姐便比大姐和善,待他也更加溫柔。
他欺負兩個姐姐時,阮飛花氣急了還會不顧周娟對他的的偏愛罵他揍他,阮飛雪從來都是好言好語地勸他要懂事。
今天她居然敢這麽和他說話,阮偉志想氣又不敢氣,悻悻坐在凳子上安靜如雞。
“我實話和你們說了吧?我沒有要結婚的打算,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所以抱歉,讓你們打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一屋子的人包括阮飛雪都皺起眉頭,不明白阮飛花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
Advertisement
最後是阮建生先說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總是要嫁人的。”
阮飛花的表情很平淡,語氣也很輕松:“我以前沒有人幫襯一個人能好好長大,以後也不需要找個男人惡心我,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們不用管,橫豎該給你們嫁女兒的彩禮錢,我會一分不少的給你們。”
聽了前半部分,周娟剛想訓斥阮飛花“你不嫁也得嫁”。等聽到彩禮錢不會少時間,她立刻閉了嘴,心想不嫁更好,她還省事、省嫁妝了呢。
瞥見周娟臉上的慶幸得意,阮飛花話題一轉:“但是!果園我是絕對不會讓給你們的,先別急着說話,我曉得你們的打算。把我嫁出去,果園就歸你們了,你們也不想想,打理果園是一件簡單的事嗎?
買種、栽培、嫁接、運輸、銷售,和果商談判,你們都不會!難道你們還指望阿志這個成天不讀書只會打游戲的家夥會嗎?”
“或者說……”犀利的視線落在周娟和阮建生身上,阮飛花臉上露出自嘲的神色。
阮飛雪眼神一暗,也看出了父母的心思。
“或者說,是想等我一嫁出去,你們就把果園轉手給別人,得了錢去海市買房子?但是很可惜,我這個果園在市面上根本不值錢,別說你們找不到人接手,就是找到了下家,你們得到的錢也不夠你們在海市買間廁所的。”
“不可能,你別想騙我,我早就打聽到了,你那個果園每個月的收入都有好幾萬。”
“還每月好幾萬,這水果都有季節性,你以為這果子天天都能成熟嗎?再說我這果園才辦了幾年,買果苗、買肥料,還要雇人幹活,前期投入有多大,你知道嗎?我的果園不是聚寶盆,裏面的果樹也不是搖錢樹!”
“怎麽可能?這麽賠錢的東西當初你還敢去銀行借錢!”
“好了,少說兩句。”阮建生按熄只剩點虛嘴的煙頭,摩挲着皲裂的手指。
“軟軟啊,這兩年你也知道我們在海市過的是什麽日子,就巴掌大點的地,你們兩姐妹來了,還要阿志騰出來給你們住,我和你們阿娘起早貪黑地幹活也存不了多少錢買套房……現在大家都往外面跑,這老家我們也沒打算回來了,我們就是想在城裏有個屬于自己的地兒,不用到處找地方租……你們小弟也這麽大了,很快就要成家了,沒房子不行啊……你現在住在這裏,吃的喝的地裏都有,也花不了什麽錢……”
阮建生低着頭,緊握着煙盒與打火機,絮絮叨叨,常年抽煙的嗓子早已喑啞,頭頂的白熾燈光線昏黃,映照出他臉上時光與勞累的痕跡。
心裏一動,阮飛雪差點就想跟他說,別去城裏拼搏了,回來吧,這裏有田有屋,何愁不能生存。
轉頭卻看到阮飛花似乎完全不為所動,只在阮建生訴苦時不時打斷他,示意他快點說正題。
阮建生到底要面子,沒有直言要阮飛花掏錢給他們在海市買房,但是話裏話外的意思他已經表達得明明白白。
“我可以出錢給你們買房。”
阮飛花半斂着眼睑,藏起不知名的寂寥悲哀,臉上是一種令阮飛雪感覺陌生的冷靜、沉穩,這是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歷盡世态炎涼般的麻木、冷漠。
“但是,我只能分期給你們,這兩年掙的錢我已經投到果園了,手上沒有多少積蓄。”
天邊忽然一道響雷,冬日驚雷,不是好兆頭。
此刻,阮飛雪聽不清他們是如何談攏每月應付的買房錢和養老錢,沒有阮飛花的妥協,沒有周娟的得意,沒有阮建生的訴苦,沒有阮偉志的驕縱。
他們的嘴巴張張合合,發出的聲音卻已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這一晚屋外“嘩啦啦”的雨聲占據了她所有的腦海,坐在屋內,她卻仿佛能通過這雨聲看到,這個污濁的塵世是如何被磅礴的大雨洗滌。
大雨沖刷了一切,大雨也沖刷不了一切。
雨後的河西村空氣尤為清新,今年的冬天已經不像前兩年那樣寒冷到下大雪,卻是多雨,這種濕冷,倒比北方的幹冷還要令人難受。
阮飛花在果園忙着給果樹防寒的同時,挑着晴好的日子,和阮飛雪一起給老屋裏裏外外地打掃了一遍,這是過年的習俗,預示祛晦迎新。
早和她們貌合神離,只等過完年便走的周娟三人則悠閑的四處串門。雖然他們和大伯一家鬧僵了,也還可以去其他親戚鄰居那聯絡聯絡,顯擺顯擺。
不理會周娟不時的冷嘲熱諷,阮飛雪專心地趕集、買年貨,阮飛花已經寫好了一張單子交給她負責。
貼好對聯,挂上紅燈籠,點了香燭鞭炮,村裏便有了幾分春節的氣息。
除夕的一整天,阮飛花都在整治各種吃食,炸果子,炒臘肉,再炖上一鍋食材豐富的濃湯,老屋的每個角落都能嗅到濃烈的香氣。
晚上吃團圓飯時,阮建生的眼神一直瞟向桌上的那十幾盤臘肉,還打掉了嘴饞臘肉的阮偉志的筷子。
這十幾盤炒臘肉是當地人過年必備的待客菜。在年前做好,年後家裏來客人時便擺出來當下酒菜,由此顯示主婦的好手藝。
周娟已經好幾年沒做過了,無他,乃是因為農家的臘肉都是自己準備新鮮的豬肉、魚肉、牛肉等各種肉類,穿成條挂在屋檐下,經過幾個月的風幹。
再在年前取下來,放在蒸籠裏蒸一遍,再切片,期間還要大量的生姜刮皮切絲,加上啤酒、花生油一起爆炒,做出來香辣又下飯。好吃是好吃,卻極為費時費力。
只在過年前兩天才回老家,年後不久就要離家的周娟,早就不去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
上樓歇息時,阮偉花遞給阮飛雪一個紅包,她去年也給過,阮飛雪還是不好意思接過來。她還沒說話,阮偉志已經跳出來搶走了。
“不問自取是為偷,不應自搶是為盜。阮偉志,你的品德呢?”
阮偉志被阮飛雪的呵斥驚了一下,随即叫嚷道:“我也要壓歲錢,憑什麽只給你不給我?”
“阿姐要給誰是她的事,你是做弟弟的,怎麽能強迫大姐?何況如果你願意安安生生地過年,尊敬阿姐,阿姐又怎麽會不給你壓歲錢?”
阮飛花果然又摸出了一個紅包,壓着阮偉志,強制換過他搶去的那個,嗤笑道:“小強盜,能耐了你。”
如阮飛雪所料,阮飛花确實不好給了妹妹紅包而不給弟弟,她也不耐煩應付周娟他們的鬧事。
但偏心的阮飛花準備的紅包金額天差地別,給阮偉志的意思意思包了十塊,阮飛雪的就是166。
阮偉志摸出了兩個紅包的厚度不一樣,但他打不過阮飛花,只好認輸。
大年初二這天是迎客回門的日子,白天藍田玉兩口子帶着小湯圓來了老屋拜年,還告訴她們,邵輝暗搓搓地想報複他們,範成帶人教訓了邵輝一下,他們家不敢再在外面明着亂說阮飛花的壞話了。
邵家也在龍潭村,有範成鎮着,他們掀不起什麽風浪。
晚上,阮建生領着一大幫大老爺們回來喝酒打牌,阮飛花辛辛苦苦做好的十幾盤臘肉被吃得七零八落。
鬧到大半夜時,阮建生還想把人叫下來給他熬粥做夜宵,阮飛花不搭理,想想脾氣越發大的女兒,他只能悻悻作罷。
不管樓下如何吵鬧,樓上的阮飛花安生地盤她的毛線球,阮飛雪在一旁給她牽引毛線。
床上已經有一堆五顏六色的毛茸茸的毛線球,阮飛花閑暇之餘,最愛邊看肥皂劇邊打毛衣、織毛線鞋。
初六這天周娟三人終于忍受不了老屋的破舊陰冷,出發去了海市。沒過幾天,阮飛雪也要去九中補課了,對于沒能陪阮飛花過元宵節,她有點傷心。
阮飛花看出阮飛雪是在感傷她一個人留在老家,笑着說,她在鄉下的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潤呢,而且很快,暑假阮飛雪就能回來了,到時她要回蓮塘縣讀高三,她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見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