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果園.高中
阮飛雪是瞞着父母回河西村的,等她上了火車才發了條消息,告訴周娟事情。
她并不想欺瞞父母,阿意曲從是為不孝,只是面對不講理的父母,她有時只能不得已而為之。
不知道阮飛花和周娟說了什麽,她在河西村待了快一個星期了,周娟也沒有催她回去,大有放任她不管的意思。
一個星期來,阮飛花也不讓她幹什麽活,她最多是照顧一下菜地,連給家裏做飯的機會都很少,每天她都能睡到自然醒。
河西村四遭都是山,連綿起伏,雲蒸霧繞,登高望遠,幾乎看不到盡頭,入目全是翠色。只有為數不多的村落稀稀疏疏,點綴在其間。
這樣的地方,雖然偏僻落後,也沒有什麽出色的景點,空氣質量卻是一等一的好。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入戶,老屋整夜都被蟋蟀聲、蟬叫和蛙鳴包圍,阮飛雪伴着這大自然的音樂安然入眠,一夜無夢。
到了初曉時分,氣溫漸涼,村子裏會慢慢靜下來,不時響起雞鳴狗叫聲。
這天早晨,在睡夢中被村裏人吵架聲驚醒的阮飛雪還有些懵。
對罵的語言粗俗姑且不提,其中一個聽起來毫無殺傷力的聲音,很明顯是阮飛花的。
她說普通話時還好,要是操一口本來就軟糯的蓮塘縣方言和人對罵,完全沒有一點威懾力。
另一個聲音語速極快,髒話連篇,是正正經經的農村婦女吵架的架勢。
“阿姐?”
阮飛雪揉着還帶有生理眼淚的眼睛下樓,疑惑又擔憂地看向,從外面氣喘籲籲跑回來的阮飛花。
阮飛花臉色潮紅,莫名帶着興奮的感覺,不像是和人吵架輸了沮喪的樣子。
“吵到你了吧?沒事,你先洗把臉,我馬上就把早飯做好。”
Advertisement
廚房的土竈本就燒着熱水,阮飛花很快在小竈下好了一把挂面,還有心情給姐妹倆都煎了一個形狀好看的荷包蛋。
“阿姐,你怎麽和村裏人吵起來了?你回來後一直都這樣嗎?”
小時候父母不在家,爺爺奶奶也不管她們兩個,阮飛花為了自保也常和人吵架,甚至打架。
但那些人都是想欺負他們的熊孩子,大人談不上有多照顧她們,但也不會拉下臉來欺負小輩。
阮飛花吸溜了一口面條,很是無所謂回她:“也沒什麽事,你不用管,就是和大伯娘因為田的事有幾句口角,你以後見到她該叫人的就叫人,其它的不用理她。”
阮飛雪慢慢嚼着面條,悠悠嘆了一口氣,早上這架勢,可不像是只有一點口角的樣子,老屋在村尾,大伯娘家卻在村中央,兩家隔着一段不少的距離,她都能聽到大伯娘罵人的聲音。
“田地不是當初分家就說好了的事嗎?還有什麽要争的嗎?”
她們的爺爺奶奶有兩兒兩女,兩個女兒都嫁到外地去了,因為偏心大兒子,分錢的時候就以長房養老的名義,把大部分的存款和好田都給了大伯一家。
小兒子阮建生除了幾塊貧瘠的菜地,就得了這麽棟快散架的老房子。
周娟憤憤不平,也為此執意要去城裏打工,常年不回家,誓要争出口氣來。
他們和大伯一家,此前十幾年處得井水不犯河水,也沒再為田的事吵過什麽,怎麽今天就起口角了呢,還這麽激烈?
阿姐想找個理由搪塞她,也不會找個可信點的。
阮飛花夾着一筷子面條正往嘴裏送,看她臉上憂心的模樣,無奈地放下筷子解釋了一下:“唉,還不是我那臍橙園惹出來的事……”
蓮塘縣這一片的行政區都是丘陵地形,群山連綿,河流環抱,環境不錯,好山好水種出來的水果味道也錯,以前也有不少人承包山頭辦過果園,但都敗在交通上了。
去年冬天突降大雪,不少的果園都受到了影響,效益下降,阮飛花一回來就接手了一個別人急着脫手的臍橙園,被人說傻,上趕着賠錢。
阮飛雪回家的第二天,阮飛花就帶着她去過後山的臍橙園,她看着心裏歡喜,也為阿姐而高興,可她不懂得這其中的門道,也不知道承包一個果園的投入有多大。
阮飛花跟她說,她是怎麽到處借錢、貸款,政府又有什麽政策補助的,她也就信了,什麽也不需要問。
她就是單純地,為阮飛花這種奮發向上的狀态而高興。
倒是剛才阮飛花說是果園惹的禍,她以為不然,自古錢帛動人心,這麽大一個果園,會招來大伯母一家的觊觎也是難免的,現在為了一個果園而争吵,日後還不知道為了什麽利益而大打出手呢,怎麽能說是果園惹禍。
“哼,老娘費心費力忙活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把這個果園辦起來,他們想來分一杯羹,哪能這麽便宜他們!”
阮飛花笑得躊躇滿志:“嘿嘿,放心,阿姐心裏有打算,過兩年我還要把西面的那片山包下來,種上滿山的水果,山梨,桃子,杏,飒飒想吃什麽,阿姐就種什麽,好不好?”
“嗯。”阮飛雪也笑,笑得眉眼彎彎:“那,為了把我們的臍橙園發展成更大的果園,讓我去幫阿姐吧!”
“啊?!不用啦,你在家裏幫我照顧下菜地,做做飯就行了,我園子裏有人手呢。”
阮飛花把倆人吃完了的碗疊起來,端着就往廚房躲。
阮飛雪不放棄,也跟進廚房,陳述理由:“阿姐,我剛中考完,又沒有什麽作業,閑得身上都快長蘑菇啦。”
“哈哈,騙人,哪有蘑菇。”阮飛花被逗得笑了起來,但還是堅定地拒絕了:“你可以出去玩,去縣城逛逛,買點新衣服,找你以前的同學,去阿玉家的農家樂玩一下,預習一下高中的知識,這都行嘛。”
阮飛花每提出一個建議,阮飛雪就嚴肅地搖一次頭,弄得阮飛花很是氣餒,只能妥協。
“那你來園子裏幹活不能耽擱你學習啊,明天我就去給你借高中的教材!”
事情一錘定音,阮飛雪中考後的近三個月裏,白天幫着阮飛花幹些力所能及的活,晚上自學高一的課本。
她人本來就聰明,到了八月底,高一的知識她已經掌握了不少,期間查到了中考分數,很不錯,是實驗一中的第三名,自然也上了海市九中的分數線。
阮飛花八月中旬就獨自一人去了海市,給阮飛雪辦理借讀的事。
這時候九中正進行軍訓,等九中正式開學,阮飛雪能去上課的時候,她在鄉下沒被曬黑的皮膚,和被暴曬了半個多月的九中學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阮飛花執意要送阮飛雪去學校,說是她的妹妹第一次上高中,她這個當阿姐的怎麽能不送,而且她當住宿生,東西也多,不好帶。
說得阮飛雪心裏泛出酸酸甜甜的滋味,那種父母對她上高中,也無動于衷的落寞感消減了不少。
阮偉志今年小學畢業了,周娟正操心着他上初中的事,沒功夫搭理她。
阮飛雪看得出來,阮飛花其實不想去海市,每回和她說起海市的人和事時,她的臉色都不太好,似乎是海市有什麽洪水猛獸讓她害怕。
阮飛花瞞不住事,她去年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只是阮飛雪不想去深究。
阮飛花仍然愛護她這個妹妹,既然她不願意說出來,她也不會特意去問,每個人心裏多少都有秘密,她只要做好一個相信她的親人就夠了。
住進九中的宿舍,坐在九中的重點班上課,阮飛雪很快适應了高中的學習和宿舍生活。
九中的住宿條件非常好,而且因為大部分人選擇走讀,她甚至一個人住着一個寬敞明亮的寝室。
童顏也進了九中的重點班,而且和她是一個班。她的成績本來就不錯,能進九中的重點班并不奇怪,退一步講就算她學習不好,以她的家庭條件也能進九中。
只是,她就要去對面樓的特招班了,特招班裏的都是成績不太理想,卻被家裏望子成龍的父母硬塞進來的學生。
對于阮飛雪這樣專心學習,又遵規蹈矩的人,是沒有什麽青春的煩惱可言的。時間很容易就如轉動的風車一般,晃過去了一個學期。
03年的春節,阮飛花回海市的阮家吃了一頓年夜飯,在即将爆發家庭戰争前,帶着阮飛雪回了河西村。
而年前唯一要提的大事就是,藍田玉和範成終于結婚了。
當時阮飛雪還在上學,沒能回家參加。聽阮飛花的口頭描述,是一個富有濃濃鄉村特色的,熱鬧喜慶的婚宴。
阮飛雪由衷地,為這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感到高興。
高一下學期也沒有什麽重要事情,值得一提的事就是,阮飛雪要面臨分科了,選文選理,她心裏也有數。
海市九中的分科在四月份,這些天因為倒春寒,氣溫下降了不少,一直在刮風下雨。
看外面的天氣不錯,阮飛雪準備去圖書館,還了上個月借的幾本經典名著,順便再借些新書回來看。
出門前,她特地在奶白色的棉布長裙外面,套了一件阮飛花織的,嫰黃色薄款圓領毛衣外套,今天雖然有陽光,可走在外面還是能感受到空氣中的絲絲寒意。
走到學校的籃球場那裏時,剛好阮飛花打電話過來,阮飛雪就近走到邊上一棵桃花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和她聊起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
周六的九中,即使是住宿生,大部分也都回家了,現在只有一些男生還在籃球場上打籃球,給稍顯靜谧的學校增添了一絲人氣。
那些男生只穿着極薄的運動裝,在陽光下肆意地奔跑流汗,大聲笑鬧。
“這周我們老師說了分科的事……我啊?我想學理科。”
阮飛花驚訝:“什麽!?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你不是應該選文科嗎?”
阮飛雪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阿姐,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我覺得我的理科成績不錯,老師也是這麽建議的。”
“為什麽啊,難道你……不是嗎,怎麽會,沒道理呀……”
手機那頭的阮飛花聲音一驚一乍的,這頭,那群打球的男生突然爆發了大笑,阮飛雪聽不大清楚,便起身遠離了籃球場幾步。
“你們還沒分科吧?”
“還沒那麽快,老師只是提了一下,我就是覺得理科生以後的專業選擇更多,以後也好找工作,而且比起語文英語這些科目,我學理科更有優勢。”
“選文科以後你不是可以考師範學校當老師嗎。”
阮飛雪笑道:“阿姐,你這樣說好像阿娘哦,她要是知道我要分科了,肯定也會讓我學文科的,嗯,然後叫我随便考個大學,當個小學老師就行了……啊!”
“飒飒!怎麽了?”
阮飛雪拍拍胸壓驚:“阿姐,我沒事,就是看到一只蟲子突然從樹上掉下來,吓了我一跳。”
剛剛一顆籃球突然越過籃球場的鐵絲網,砸在她剛剛坐過的石凳上,又反彈到了她這邊,雖然人沒碰到哪兒,她也被吓了一跳。
阮飛雪不想和這群荷爾蒙爆棚的男生争論什麽,也不想理會他們讓她扔回籃球的起哄,她握緊手機,快走幾步,就想快點離開。
回頭的不經意間看到,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壓着其他的幾個男生打,那男生訓斥完他們,似乎在沖着她揮手道歉,可她已經走遠了,聽不清他的聲音。
阮飛雪邊走邊繼續和阮飛花說起其它的事情,分神間不禁感嘆,這些男生真是精力旺盛,大冷的天,那個男生光着膀子也不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