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柔軟.小名
初三的暑假,阮飛雪上是在臍橙園打工,阮飛花還給她按天算工資,實際上,大部分時間,尤其是太陽毒辣的時候,她都被強留在屋裏看書。
這個高一的暑假,她覺得不能再被阮飛花這樣“嬌生慣養”了,就跟阮飛花說,她想在縣裏找一份暑假工掙點下學期的零花錢。
沒想到她一說完,阮飛花立刻就答應了,還拉着她去了縣裏一個很漂亮的小區,把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鑰匙放在她手心。
“這個小區是縣裏新開發的,我提前知道找了關系,有折扣,有優惠,很便宜的。”
再便宜的房價也要好十幾萬才能買下吧,可阮飛雪不太懂,他們這個十三線小城市的房價到底是多少。
只是以前常聽周娟念叨說,想在海市買一套房,這樣阮偉志就有戶口,在海市的好學校讀書上學了,可憑他們家這種情況哪有這麽容易。
倒是現在聽阮飛花一說,蓮塘縣最好的小區房價也不過一千多一平。
如果周娟願意,努力努力,說不定還能早日在蓮塘縣城裏買套房,可惜她執意要留在海市。
“你不用擔心,我現在能掙錢了,這房子就要趁它便宜的時候早點買,以後慢慢還就是了。我還給你報了一個暑期的跆拳道培訓班,這房子剛好方便你住在這城裏學,就不用每天辛苦的坐公交車回家了。”
阮飛雪:“……”她是應該先問這房子的事,還是先問培訓班的事?
阮飛花繼續說:“培訓班你可以和老師商量一下時間,要是你真想去找暑假工,就找個輕松點的活兒,別太辛苦了。”
“不是,阿姐,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讓我學跆拳道了?”
“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嘛!”
“阿姐也可以一起學。”
“啧,我沒時間啦,而且我力氣大,誰奈何得了我。”
這倒是,阮飛花一身的力氣,确實有異于平常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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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這個高一的暑假,阮飛花上午在奶茶店吹着空調賣奶茶,下午去培訓班接受身體的折磨,晚上則在阮飛花新買的的房子裏學習看書。
這套房子雖然還沒有完全裝修好,但必要的住宿條件還是有的。
每個周末她就請假一天,回河西村住一晚,第二天,由去縣城辦事的範成開車,順道送她回縣城。
範成今年就榮升為父親了,藍田玉五月份時給他生了一個六斤七兩的大胖兒子,大名未定,小名就叫湯圓。
雖然他們去年年底才結婚,距今不過半年,但是農村人大部分都是這樣,生孩子早,甚至有的生完了孩子才結婚。
小湯圓極得阮飛花的喜愛,每天見面次數最多的,除了他的父母和他奶奶,就是阮飛花這個早在娘胎裏就被內定了的幹娘。
八月底,阮飛雪結束了縣城的打工和跆拳道練習,回到河西村。
進屋發現沒人在家,料想阮飛花肯定去了龍潭村,她總是一有空就往隔壁的龍潭村跑,便想着也去看看小湯圓。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已經三個多月大的寶寶正是可愛的時候。
範成家裏,藍田玉和範母正一邊洗菜一邊商量着怎麽過七月半,看到她來,告訴她阮飛花在裏邊屋給小湯圓喂飯。
小湯圓雖然還沒脫奶,已經可以喂一些軟糯又有營養的食物。
阮飛雪還沒走進,就聽到一段童真又奇妙的對話。
“寶寶,湯圓啊,快吃飯飯啦。”
“哇哇哇,唔啊!”
“什麽,你不想吃,不行哦,你才吃了幾口,再來點。”
“喔喔哇呀!”
“诶?你覺得今天的蒸蛋羹不好吃,不夠甜??”
“啊啊啊哇唔!”
“好吧好吧,那我們來喝奶奶吧?今天的奶粉是幹娘給你泡的哦,超甜!”
“哦哦!”
“阿玉,快來,小湯圓餓了,他不想吃雞蛋羹也不想喝奶粉啊!”
藍田玉起身擦幹淨手,進屋喂兒子,阮飛花出來把房間讓給她,看到阮飛雪來了,高興地拉着她坐下,範母也洗了手,給她們送上茶水和切片的西瓜。
喂飽兒子又把他哄睡了的藍田玉出來,跟阮飛雪開玩笑:“飒飒喲,要不然把你阿姐讓給我們吧,我們家小湯圓可離開她了,你也看到了,就她能聽懂小湯圓的意思,我這個當媽媽的都聽不懂我這個兒子說的話。”
阮飛雪拿着一片西瓜只是笑,有些話不需要聽懂也能明白,親母子血脈相連,嬰兒不成話語的啼哭,聽不聽懂又有什麽關系?到底愛他的心是不會少的。
阮飛花佯怒:“你也不看看你這個阿娘有沒有耐心和小湯圓交流,都當阿娘的人了,性子還這麽急燥。”
做完月子就把兒子扔給婆婆照顧,自己跑去農家樂幫範成的藍田玉毫不愧疚:“成天被這小祖宗折騰的,我都快煩死了,幸好有你和婆婆幫忙分擔一下。”
在屋裏看着小湯圓睡着的範母剛好出來,聽到他們說話,忙笑道:“你和阿成好好掙錢過日子就行,孩子有我照顧呢。軟軟這麽喜歡孩子,早點結婚生一個啊,你肯定能當好一個母親的。”
範母很感激當初阮飛花勸她接受藍田玉,要不然她現在哪能這麽快抱到大孫子,而且還多虧了阮飛花建議他們辦農家樂,現在他們的日子才能過得有滋有味的。
阮飛花着急忙慌地擺手表示,她還年輕,早着呢。
阮飛雪倒是覺得,阮飛花喜歡孩子,并不是想當一個母親,或許有幾分是出于女性天生的母愛,但更多的,是因為她有一顆柔軟的赤子之心。本性純真的人,才會和天真無邪的嬰兒相處得和諧融洽。
屋裏的幾個女人正聊得開心,外面忽然傳來流浪和尚化緣的念經聲,夾雜着“南無阿彌佗佛”的佛語,平常人都聽不懂。
那個和尚說是和尚,又不像個出家人,頭上還留着發茬,帶了個布帽,破舊的衣服也不像僧袍。
他斜挎着一個布包,嘴裏又說又唱,奇奇怪怪的音節雖然聽不明白,但他大概的意思大家都是懂的,是要大家買他包裏自制的平安符。
如果是在寺廟,估計大家都會上趕着掏錢買,無論靈不靈驗都是求一個心安,但這種送上門來的大家就不稀罕了。
而且農村人忌諱這種要飯似的流浪僧侶,認為他們進門帶來的不是好運,而是黴運。
對面的那家人已經生氣地把人趕走了,範母拉不下臉來趕人,本來想直接關門的,阮飛花攔着她說她出去給他點錢。
藍田玉奇怪:“我曉得飒飒是個心軟的人,可憐那人會給他錢,怎麽?你也是看着可憐,還是你迷信這個?”
藍田玉的父母就信佛,有和尚上門就給錢給吃的,他們待她這個女兒都沒有這麽大方過。
“唉,那個寧可有不可信其無嘛,幾塊錢的事,還能讓他別唱了,免得吵到小湯圓睡覺。”
阮飛花說完,讓阮飛雪留在屋裏,她自己出去了。
範母進屋看着小湯圓去了,藍田玉想了想也拿上錢跟上去。
20塊錢一個換來的平安符就是個紅色的小布囊,也就是所謂的福袋,上面寫着“平安”二字,開口用細線捆死了,捏着感覺裝的是一些香灰,倒是沒什麽奇怪的味道。
阮飛花就買了一個,回來就給了阮飛雪。
藍田玉也買了一個,想着放在小湯圓的屋裏,沒有驅邪功,能做個裝飾品也好,只是不能讓小湯圓拿了去玩,因為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幹不幹淨。
藍田玉突然笑起來:“我記得以前聽軟軟說過,你們兩姐妹帶的那個生肖木雕好像也是在一個和尚那買的。”
阮飛雪從衣服下拿出帶了十幾年的木雕來看,餘光發現阮飛花臉上有點心虛。
“是啊,這還是我鬧着要買的呢,買完就把我揍了一頓,飒飒那時候還小,應該不記得了吧。”
“我記得。”阮飛雪正色道。
是阮飛花不記得了,那時候是她哭着問阮飛花,為什麽她們的阿娘不會像大伯娘對堂姐一樣,給她們買好看的項鏈,阮飛花才會在有和尚上門化緣時,纏着周娟買了這兩個木雕。
其實她在乎的不是其她女孩子身上漂亮的衣服項鏈,她只是想得到父母更多的關注罷了。可是阮飛花以為為她羨慕這些,便想着法子給她弄來。
小時候只比她大三歲的阮飛花,以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給予她所有。
“說起來,你們倆的木雕背後是不是還刻着字呢?”藍田玉接過阮飛雪的木雕翻看,見到上面的刻字禁不住笑了起來:“我看你們的小名是叫錯了,軟軟的脾氣可不軟。”
她們兩姐妹的小名都是由木雕上的刻字而來,也幸而如此,否則她們就要和大部分的農村女孩子一樣,叫個“臭丫”“大妞”什麽的賤名了。
阮飛花反擊道:“這可是蔡阿婆給我們刻的字,難道你覺得是她刻錯了嗎?”
蔡阿婆是這十裏八鄉有名的賽半仙,相面、看風水、跳大神、治病,樣樣都會。前些時候已經轉行做媒婆了,專門給人拉姻緣,一對比一對準。
藍田玉不好說蔡阿婆的不是,強辯道:“肯定是你見飒飒的老虎好看,強拿了自己的老鼠換了她的。”
兩姐妹的木雕當初都是根據自己的生肖挑選的,根本不存在誰換誰的問題。藍田玉自己也知道,便另找了個話題聊起來。
下午四五點時,兩姐妹婉拒了範家的留飯,回家走在路上時,阮飛雪問道:“阿姐,你的木雕是掉了嗎?好久沒見你戴着了。”
“啊?!嗯……是吧,不知道丢哪去了。”
“那阿姐拿着這個平安符吧。”阮飛雪從口袋裏掏出阮飛花給她買的平安符:“我有這只老虎就夠啦。”
阮飛雪還記得,小時候蔡阿婆給他們看完相刻好字之後,圍觀的人都哄笑着說:“刻反了,刻反了!”
蔡阿婆卻堅持:“沒錯沒錯,這兩個字最适合她們。”
現在她漸漸懂了蔡阿婆的意思,阮飛花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強大,相反她的內心柔軟,阮飛雪也沒有她外表看起來那麽柔弱,相反,她意志很堅定。
軟,飒,這兩個字也許不是最合适的,卻是她們本質的最好解讀。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父母都不在家,就她們兩個住在漆黑的老屋裏。晚上,阮飛花經常跑到阮飛雪的房間裏睡覺,理由是阮飛雪是小孩子肯定怕黑,她這個阿姐要保護她。結果是她自己躲在阮飛雪的被窩裏,不敢探頭出來。
默默盯着頭上支撐屋頂的橫梁,想象那黑暗的角落裏有沒有小精靈的阮飛雪只好自己起床去隔壁,把阮飛花的被子搬過來蓋。
阮飛花:“飒飒,不用怕,我來陪你了。”
阮飛雪:“阿姐,我怕什麽呀?”
阮飛花:“你怕黑啊!”
阮飛雪:“可是,我不怕黑啊。”
阮飛花:“你是小孩子,小孩子都怕黑的。”
阮飛雪:“阿姐也是小孩子,阿姐也怕黑嗎?”
阮飛花:“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大三歲呢,所以……所以我才不怕黑呢……”
阮飛雪:“……阿姐捂在被子裏不悶嗎?”
阮飛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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