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番外·魚雁
軍中諸事繁雜,能寫信的時間不多,你我二人如此相熟,也不必多寫什麽見信如晤順頌時祺雲雲,就當作在紙上閑聊吧。
随軍這幾日,說實話還不太習慣,我禦射還行,耐力卻有些不足。大将軍平日很關照我,簡直是把我當孩子哄了,到了訓練場上卻一點也不含糊,我此刻臂上仍在發酸,字都寫得醜了些。
小舒,臨別前你塞給我的梅花糕,被我壓成梅花餅了。
離京越遠,景物越蕭索。
但我看沿路怪石嶙峋,草木橫生其中,正如前人名家筆下的枯木怪石圖,也算行在畫中,別有一番意趣。
軍中不知是誰在暗地裏傳我的壞話,說我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我原本沒當回事,這些話卻傳得越發離譜,甚至還有人提到了你。
我沒忍住,露了一手,把幾個格外看不順眼的教訓了一通。
現在沒人說我倆壞話了,但我平白多出一群小弟,真是讓人頭大。
這些兵曹之間,不論尊卑,單憑實力說話,而且很講義氣,這點我很喜歡。
前線戰事吃緊,我恐怕不能及時回信。
小舒,我殺了好多人。
小舒,幸虧你不在這裏。
刀劍無眼,比刀劍更可怖的是人心。我從前太過天真,白看了那麽多兵書。
我聽過一個志怪故事,說一個女子與她心上人相隔甚遠,相思成疾便化作鬼魂,千裏奔襲找到對方。
小舒,若我前日死在了那戰場之上,亡魂也會飄然而出,穿山過江奔回京城,無論如何都要再見你一面。
人瀕死之時,眼前會晃過此世的走馬燈,我那時倒在血泊中,滿眼都是你。
我不怕死,但怕與你相別。
這一沓信紙上都浸了血,不會寄給你了。
實在抱歉,對不住,我錯了,我以後定會多報平安。
我以為你從你父親那裏獲知朝廷的軍報,多少會知道一些我的消息。或許他們寫軍報時偷了懶,沒記得提我。
我一切都好,沒受什麽傷,個子好像竄高了一些,也長了不少見識。
其實前線打仗并不總是那般慘烈,我軍糧草充足,兵強馬壯,大将軍經驗豐富,旗下骁勇者衆多。下月打到天山腳下,我寄一捧那裏的土給你。
你放心,我命大得很,也惜命,不會輕易死掉的。
今日巡查時,我獵到一只火紅的狐貍,這皮毛實在不錯,做一條圍脖正好。京城再過兩月也該轉涼了,你記得戴。
時值中秋,塞外青空浩蕩,天心月圓,清輝灑在草木之上,就如同結了一層冰霜。
古人說,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我随信附上邊塞的草葉,就當是一葉知秋。
至于月亮,你我看的是同一輪,倒不必相贈。
你姑母怎麽突然要給你相看人家了?
京中貴女如雲,但配得上你的甚少,此事涉及終身,你千萬要謹慎。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有人圖你品貌家世,把你騙了該怎麽辦?
不如暫且擱下,等我回去幫你定奪一二。
另外,我以為,結親這種事宜遲不宜早。所謂大丈夫志在四方,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軍中一位老兵有言,感情影響拔刀的速度,你我共勉之。
……
唉,總之,你可不可以先不定親?
小舒,邊塞苦寒,滿目荒蕪,你再不給我回信,我就要無聊死了。
我這幾日回想起母妃說過的話,心中總有些不安,但願是我想多了。
西北戰事即将了結,軍中有忌語,不能說等這仗打完了就如何如何,戰前任何私人允諾都不吉利,我原本不屑于這類虛妄之言,可提筆到此,還是不太敢了。
有些話,我要當面說與你聽。我會趁早回京,你千萬珍重。
望你盡快回信。
“大哥,您是要往京城去嗎?”
“是啊,這位……軍爺,有何貴幹?”
“能幫我送封信嗎?驿站大約出了問題,收不到信也寄不了了。”
“喲,這麽着急,難不成這信是給新媳婦的?”
“……也差不多吧。”
“這位大哥,你這是打哪裏來的?京城出事啦,沒看見都在往外逃嗎?你怎麽還往裏走呢?”
“這,這都怎麽回事……我從西北過來,要幫人送信。”
“送給誰啊?”
“孟家少爺。”
“……孟家倒了,人都死絕了,你要送,就随便找個什麽地兒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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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忍住又寫了個番外……沈淮第一人稱視角,大概是沈小五從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