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貼心
黑黢黢的牆壁, 充盈鼻尖的惡臭, 原來昭獄就是這番模樣。
童珂靠着牆壁坐下, 聽着外面獄卒的嬉笑聲, 搓了搓發冷的手臂慢慢抱住自己。
說不上後悔不後悔, 她太知道她自己的性子了。重來一遭怕是還是忍不住, 那也太難忍了,這回忍了怕是下回那花瓶真的要砸到她腦袋上了。不過話說回來, 反正都是死, 她為啥當時不照着景明帝的狗頭來上一巴掌。
說出去都是揍過皇帝的人了。
想到這裏, 她低聲笑起來, 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也不知道現在局勢怎麽樣,有沒有牽連到靖安侯府。在外的父親和哥哥倒還好,可留守在家的母親不知道有沒有被吓着。
“崔公公您這邊請。”
童珂聽着外面的動靜擡起頭來,見一個獄卒畢恭畢敬地領着崔鳴走過來, “崔公公,你也知道太子妃是聖上親自發話下了昭獄的, 這……”
崔鳴瞥了他一眼, 給他扔了一袋銀子,冷聲道:“把門打開, 你可以出去了。”
“好好好。”說着他把門打開, 獻媚道:“崔公公請, 那我就出去了。”
見那個獄卒出去了,童珂起身直奔崔鳴身後而去,急聲道:“你怎麽來了?昭獄裏這麽陰冷, 你身子能受得了嗎?”
崔鳴恭聲道:“殿下,娘娘,老奴就在不遠處候着。”
“去吧。”太子一把撸下頭頂上太監帽,冷着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沒受傷不由松了口氣。
“你忤逆父皇的時候,怎麽沒有想想你的身子是否能受得了?”太子簡直要氣死了。他就是上了個朝的功夫,就把自家太子妃給弄丢了。偏偏還是犯下這等忤逆的大罪,放在別人頭上怕是砍八回腦袋都不夠。
童珂難得理虧,摸着鼻子沒有應聲,她這次确實任性了。可到底是聖上先動的手。
“你忤逆父皇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我受不受得了?”太子氣得喉嚨發癢,不禁克制不住咳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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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珂大驚失色,“你咳疾又犯了?你快出去吧,這裏……”
“你在這裏,我能去哪兒?”他揮手拂開她的手,“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父皇當時怒極,下令處死你,你可怎麽辦?為了争這份氣,難道還要賠上你的性命嗎?”
她讷讷難言,垂頭不語。
見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他心裏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他托着拳頭輕咳兩聲,嘆了口氣,“當時的事情我聽崔鳴說了,這件事不能全怪你。可他到底是皇帝,掌管生殺大權,一句話就能要了你的命。你不為你着想也該為岳父岳母着想,也該為我着想。”
“我……”童珂當然明白,當時只是一時怒火沖昏了頭腦。
他輕嘆口氣,伸手将她抱進懷裏,低喃道:“我該拿你怎麽辦?你可有想過,咱們兩人好不容易相知相許,你這痛快了,可我該這麽辦?”
童珂自認将一切打點好了,即使她頂撞景明帝被處死,可如今邊疆戰事還需要父親效力,景明帝絕對不會對靖安侯府下手。可她從來沒有把人的感情算進內,她确實痛快了,可留給親人的只有傷痛。
聽着他沉聲低語,她第一次意識到她的自私。總是從她的角度來揣測別人的意思,憑着她的聰慧擅自決定別人的感情。
“抱歉,我錯了。”她緊緊地回抱他,“都是我不好,以後肯定不會這般沖動了。”
他該拿她怎麽辦?
來昭獄的途中,他怒發沖冠,計劃好來了之後要狠狠責備她一番,讓她承諾以後絕對不會這般做了。還想她承諾絕對不會離開他;承諾絕對會把他放在第一位……
可臨到關頭,她委屈巴巴地說了一句“抱歉”,外加一個擁抱就輕而易舉繳了他的械,讓他再無對抗之力。
他縮緊箍住她的手,想将她嵌入他的懷裏,讓她永遠在他面前,寸步不離。他輕嘆口氣,無奈地合上眼,自己挑的心上人,除了縱着、寵着有何辦法?
“都是我不好。”
耳邊響起她帶着哭腔的聲音,他頓覺心絞得疼痛難忍,他娶了她,卻不能保她快意,那要她何用?
不知不覺,原本還想着狠狠訓誡一頓的太子就變了想法。
他輕輕撫摸着她的青絲,只不過半日的功夫,就變得毛糙了些。他順手幫她整理着發髻,低聲哄道:“別哭,這件事情本來就是父皇無事找事,閑的。我已經想好了法子,只等接你出去了。”
她聽着心裏後悔不已,太子在景明帝面前本來就沒有多少臉面,要不然也不會藏拙度日。可如今為了将她救出去,不知要花費多少功夫。
她猶豫半晌,“要不,你還是別出手了。等父皇氣消了,爹爹再為我求求情,我也就出去了。”
一句話又把太子氣笑了,幹脆松開她弓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你是我的太子妃,救你出去是我的本分。我還不至于連這點事情也做不到!再說,岳父遠在邊疆,等岳父來撈你,怕是得等到秋後了!”
她哀哀痛呼一聲,捂着腦門順了毛。
“唉!”太子只覺都是前些日子過得太順暢,這不事兒就兜頭拋了過來。不過跟以往的煩心相比,這次的事有苦有甜,讓人厭惡不起來。
“岳母那裏,我已經派人送過信了。先不讓岳母插手,省得招父皇的眼。我也讓崔鳴打點過這裏的獄卒了,你別委屈自己,想要什麽你就吩咐那些獄卒去做。“
童珂垂眸片刻,猛地撲進他的懷裏,耳朵緊緊貼着他的胸膛,不知聽到的是他的心跳聲還是她自己的心跳聲,只知道心裏像是盛開了朵花,仙樂萦繞,流連忘返。
他還以為她是因着受苦了想要撒嬌,輕輕拍着她的背,正想要調侃她兩句卻聽到一句話,“郭楽,我心悅你。”
放在她背上的手頓時呆滞地頓住,他呆呆地目視着前方,半晌回不過神來。
半晌才語無倫次地問:“珂兒,你,你方才說什麽?”
“我心悅你,我心悅你,想與你厮守餘生。”
他不由收緊抱着她的手,力氣大得勒得她痛呼出聲,下意識伸手推開他擡頭想問他,卻被劈頭蓋臉的吻淹沒。
***
景明帝煩躁地看着眼前一疊疊的折子,扔掉一本又扔掉一本,幹脆暴躁地将桌子上的折子全都推了下去。
伺候着的周啓恩駭了一跳,弓腰去撿,卻被呵斥道:“別撿!不過都是勸谏的折子,朕懶得看。”
周啓恩沒得法子,只能将手中的折子又放回去。他輕手輕腳地給景明帝換了一盞茶,輕聲道:“聖上,您歇息一下吧。”
景明帝撚撚疼痛的太陽穴,“靈嫔那裏怎麽樣了?”
“還在喝着藥,只不過到底只是抑制的藥,聽薛姑娘說,毒發的時候靈嫔疼得直打滾。”
“廢物!都是廢物!”景明帝暴喝道:“這麽長時間了,太醫院竟然豪無動靜。還上折子請求朕收回廣尋神醫的聖旨!聖旨什麽時候是他們這群太醫可以置喙的?”
“還有那些朝臣,生怕不能死谏流芳百世。聞着點肉腥味就一哄上來,說什麽靖安侯在外征戰不能處置太子妃寒了将士的心。百萬将士是朕的将士,不是他靖安侯的!”
景明帝吼了一通痛快了不少,不過他心裏也明白這些朝臣說得也對,只是要他這般就将太子妃放出來,他臉面何存?
“靈嫔的事查得怎麽樣了?”景明帝煩憂不已,只覺太陽穴像是有個人在撥動緊繃着的琴弦,一下一下,刺疼得厲害。
等了半晌,他也沒聽到周啓恩的回應,他不由皺緊了眉頭,“怎麽?”
周啓恩吞吞吐吐道:“回聖上的話,事情有着落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景明帝不耐煩,“說話怎麽吞吞吐吐的?說!”
周啓恩弓腰駝背,聲音低不可聞,“老奴在伺候安婕妤的鳶桢姑娘處發現了被藏起來的粉末,老奴拿給李太醫看了,說确是靈嫔娘娘所中的毒。”
景明帝猛地朝周啓恩瞪過去,見他一個瑟縮,更加惱怒,猛地起身擡腳便踹。
周啓恩被踹得打了個滾,匆忙爬起來跪下,“老奴有罪。”
“你确實有罪!胡言亂語,你想幹什麽?別人害朕也就罷了,你可是伺候了朕一輩子了,還想迷惑朕!”
周啓恩沒有說話,聖上說得對,他伺候了聖上一輩子了,最是了解聖上的脾氣。聖上怎麽會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只是不想相信,發發脾氣罷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景明帝就安靜下來,不再大吼大叫。他像是突然被人抽空了力氣一般癱倒在龍椅上一動不動,半晌才低聲問道:“靈嫔知道了嗎?”
“薛姑娘怕是有所耳聞,靈嫔知不知道老奴就不清楚了。”
那就是知道了。景明帝頭疼地閉上眼,這煩心事一樁接着一樁,還沒完沒了了。
“聖上,靈嫔娘娘求見。”殿門外留守的小太監高聲禀道。
一句話惹得景明帝恨聲罵道:“沒規矩的東西!這裏是什麽地方,也大呼小叫的!”
周啓恩沒應聲,只是弓腰塌背地跪在原地。
景明帝見了揮揮手,“你下去吧,讓靈嫔進來。”
“是。”
周啓恩慢慢起身退下去,等景明帝看不見了才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嘶叫出聲。
看門的小太監慌張跑過來扶住他,“爺爺,您沒事兒吧?”
周啓恩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瓜子,“別出聲,小心被別人聽見了。”
任由小太監扶着出了乾清宮的門,周啓恩推開小太監的手,立直身子難免笑容地迎上靈嫔,“老奴見過靈嫔娘娘。靈嫔娘娘,聖上宣您進去。”
話已說完,可他卻半晌沒聽到靈嫔的聲音,不解地擡頭卻見靈嫔一臉同情,“疼了就別撐着,去取點藥擦一擦。”
周啓恩猛地愣住,強顏歡笑道:“娘娘多慮了,老奴只是……”
只是不等他話說完就見靈嫔進去了,留下的小宮女怯怯地湊上來,“周公公,我這裏還有些傷藥,您要嗎?是靈嫔娘娘賞的,可靈了。”
周啓恩慢慢接過來,面露茫然,拆開桃木制的藥瓶,裏面的藥平展光滑,一看就是沒有用過的。
靈嫔本就是特意給周啓恩帶的藥,她早就觀察到了,景明帝時常會打罵周啓恩,可周啓恩也是個人物,就這般了還是忠心耿耿。
她聽到身後的動靜勾着嘴唇笑笑,只是還是牽動了腹部,一陣刺痛鋪天蓋地襲來。她疼得瞬間滿臉冷汗,她也不擦拭就這般慢慢挪進去跪在中央。“臣妾給聖上請安。”
景明帝剛剛叫起就注意到靈嫔的神色,不由心疼地走過來牽起她的手,“都是太醫院那群廢物!到如今也沒有研制出解藥。”
靈嫔卻冷聲道:“聖上不必瞞着臣妾,臣妾知道是安婕妤害臣妾的。”
景明帝變了臉色,“你也來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