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變故
太子将拳頭放在嘴唇處, 壓抑地低咳了兩聲。清晨露水本就重, 偏偏景明帝還一大早派人去東宮将太子招來乾清宮, 卻也不見, 只是讓太子候在門口。
崔鳴心疼極了, 可也沒有辦法, 只能時不時給太子換換帕子。他看了眼同樣候在這裏的周啓恩,怕是聖上派來督促太子殿下的。
可他看着, 周啓恩的臉色也不太好, 比太子的臉色還白些。
直到等到晨光灑滿整個乾清宮, 裏面才有了些許動靜。沒過多久, 殿門大開,一身殷紅錦繡褙子的靈嫔聘聘婷婷走了出來,見太子在外候着有些詫異,略略躬身行了半禮便扶着小宮女上了辇轎。
崔鳴看得眼都紅了, 這乾清宮裏能坐辇轎的沒幾個人,連太子都不能。
不過, 他一個太監都眼紅, 也不知道靈嫔在後宮得遭多少非議。
“太子殿下,聖上喚您進去。”周啓恩低聲道。
太子聽着連忙将手中的帕子遞給崔鳴, 低聲道理一句“多謝”才進去。
見得多了, 周啓恩本已變得麻木, 可前些日子發生的事讓他産生了懷疑。聖上對太子這般對還是不對?
同樣是親子,可太子和瑞王怕是天差地別。不過,他也就想想罷了, 他再清楚不過,離了聖上,他周啓恩什麽都不是。
太子一進去就被濃烈的熏香味嗆了一下,咳意不斷湧上來壓都壓不住。瞬間,整個乾清宮都是“咳咳咳”的聲音。
“你這樣的身子骨,朕怎麽放心将江山交給你?”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差點讓剛剛止住咳意的太子又咳起來,他裝似羞愧地垂下頭,弱弱地道:“都是兒臣無能,還讓父皇如此操心。”
景明帝任由小太監整理好常服,朝太子走過來,滄桑渾濁的雙眼直直盯着他,半晌嘆口氣。
“朕一直在等你來給太子妃求情,沒想到卻連你的影子都沒見到。朕只能将你召過來了。”
太子輕咳兩聲,羞愧道:“兒臣哪裏還有臉面來見父皇,都是兒臣沒有教好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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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帝聞言看了他一眼,“确實是你的錯,連一個小家都管不好,談何掌管朕這大好江山?”
太子握緊拳頭,掩飾般放到嘴邊。說了這般多,大致意思是他不配為帝呗。他從小就聽着這些話長大的,早就聽厭了。不過,将來誰為帝,就由不到父皇來做主了。
景明帝哪裏知道太子的腹诽,只當太子還是他手裏的提線木偶,厲聲道:“此次太子妃頂撞朕,乃大不敬大不孝,理當處死!連帶你,太子,連帶你也得受牽連。”
這番話吓得太子跌坐在地,景明帝見了得意地哼了一聲。幸好太子不像是太子妃那般頭生反骨,要不然他就容不得太子了。
欣賞夠太子的慫樣,景明帝才慢悠悠地道:“不過,你可是朕的兒子,朕哪裏忍心将太子妃的過錯歸咎到你身上?不過要是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過太子妃,那朕又怎麽面對朝臣?”
“您能明白朕的難處嗎?”
太子一臉濡慕,點點頭,“兒臣明白,只是事到如今父皇想怎麽辦?”
這個時候景明帝就慶幸太子軟弱又愚笨,要不然他怕是不好對付。“将太子妃貶為側妃,重新迎娶太子妃如何?”
景明帝打的一手好算盤,太子妃能這般猖狂,不過是仗着靖安侯和太子妃的位份,靖安侯他不能動,可太子妃這個名頭還不是他想撸就撸?
只是這件事情到底還是得争得太子的同意,他緊緊地盯着太子的神色,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太子的忠心。
太子表面神情未變,可身側的拳頭越縮越緊,指甲掐進手心,疼痛卻讓他清醒地認識到,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雙目茫然地看向景明帝,無措道:“兒臣倒也罷了,可靖安侯怎麽想?兒臣怕靖安侯不同意。”
“無妨,朕最了解靖安侯不過。不過是将太子妃降為側妃罷了,他不會忤逆朕的。再說這樣總比處死太子妃更好接受些。”景明帝胸有成竹。
是嗎?太子垂眸,士可殺不可辱,讓珂兒做側妃成妾還不如殺了她,她這麽自傲的人要是知道了怕是會殺了他跟他同歸于盡。
“兒臣全聽父皇的,父皇不會害兒臣的。”
聽到這句話,景明帝有片刻的不自在,随即很快就被計謀得逞的快感所淹沒。“你想誰來當這個太子妃?上次朕沒有顧及你的意願将靖安侯之女賜給你,這次朕允許你找一個自己喜歡的?”
太子神思游離天外,只當眼前這個人只是會說話的死人,“兒臣全聽父皇的。”
“你這也太沒主見了。”景明帝皺眉嫌棄地說了句,可又想到太子這樣他才好掌控,随即又高興起來,“歐陽家的女兒如何?”
“本來要說家室和地位,姝華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選。可前些日子淑安長公主來跟朕說,想要讓朕給王孟若和姝華賜親。朕答應了,只等問過王愛卿的意思就下旨。”
太子輕笑道:“如此說來要恭賀王大人了,只是這些日子兒臣也沒見到王大人。”
說起這個,景明帝也皺起了眉頭,他這些日子也沒見到王孟若。聽聞王家給王孟若請了病假,難不成是王孟若不喜歡這門親事,故意躲着他不成?
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景明帝道:“姝華是不成了,你看歐陽珮娴如何?皇後的親侄女,又記在淑安長公主的名下,還有縣主的名號,做你的繼妃綽綽有餘。再說原本歐陽珮娴就應該是你的太子妃,現在不過是重歸原位罷了。”
呵。真真是他的好父皇,不過是想着前些日子珂兒剛剛打了歐陽珮娴的臉,現在将歐陽珮娴提做太子妃,兩人相争,後院起火,他這個太子也無能為力了吧。
封了珂兒抗衡皇後,現在又要封歐陽珮娴為太子妃壓制珂兒。不過是些後宮婦人的手段,上不得臺面。
“對了,還有前些日子的事。你也真真是胡鬧!以為收買了□□,朕就查不出來真相了嗎?還逼得朕将莊妃貶為安婕妤!”景明帝說到這裏,又想起安婕妤毒害靈嫔的事,只覺頭大。
原本将□□壓制下去,他就能順着瑞王的意思将安婕妤再次提上來,可如今要是這般他怎麽面對靈嫔?
現在反倒不好為安婕妤發聲,便宜了太子。要不然也能給太子蓋個“好色不修身”的名聲。慢慢就能讓瑞王頂上來了。
想到瑞王這些天過的苦日子,景明帝越看太子越不順眼,不耐煩地揮揮手,“你下去吧,朕跟淑安長公主商量好了就會下旨賜婚,記得準備好新房。”
“是。”太子冷聲應下,退了出去。
門外的崔鳴迎上去就見太子陰沉着臉,頓時愣了下,“殿下。”
太子冷冷瞥了眼跟着躬身行禮的周啓恩,突然破冰勾唇輕笑:“聽聞周公公眼睛不太好使,但是嘴巴還是比較嚴的。這樣才能活的長久。”
周啓恩愣怔當場,不知道為何向來溫和的太子陡然變了臉色,還威脅上他。他本想調笑兩句,可對上太子的雙眸,卻被駭得渾身發冷。
漆黑靈動的雙眸清晰地印着他的模樣,可深處卻像是撲過來一頭黑色巨獸,張開大嘴将他整個吞噬下去。
這是太子?
太子居高臨下地蔑了他一眼,轉身領着崔鳴離開。
周啓恩兩股戰戰前些日子的傷口也跟着隐隐作痛,他有一瞬想是不是應該将太子的反常說給聖上聽,可想到聖上的反應肯定是不屑,也就熄了念頭。
太子應該還沒有膽子對聖上下手,那他還擔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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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要重新給太子妃賜婚的消息立馬像長了翅膀一樣飛了出去。幾家歡喜幾家憂,不提靖安侯府大門緊閉,就是淑安長公主府一時都沸騰起來。
歐陽珮娴謝絕了所有來看她的人,趁着天亮馬不停蹄地趕到昭獄。她一切不幸都是從太子妃,不,童側妃而起。
老天有眼,竟然讓她等到了翻身這一刻。
跟着獄卒越往裏走,她越是興奮,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看見童側妃的臉色。“咱們的太子妃還不知道她要被貶為側妃的事兒吧?”
獄卒聽了面露遲疑,前些日子太子身邊的崔公公還專門叮囑過要好好對待裏面的太子妃,可面前的是未來的太子妃。
“怎麽?在你眼裏,我比不上裏面的太子妃嗎?”歐陽珮娴這些日子受盡冷眼,對獄卒的眼神格外敏銳。
獄卒一驚,點頭哈腰,“小人怎麽敢?太子妃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太子妃……”她頓了頓,随即笑道:“很快就不是了。”
一步步靠近關押童珂的牢房,歐陽珮娴興奮得難以自已,不過片刻她就看到跟其他牢房格外不一樣的布置。
小巧玲珑的填漆架子床,厚重的帷帳将裏面遮得嚴嚴實實,牆角處的梳妝臺也是她從未見過的泊來貨,還有中央的黃花梨木書桌,上面鋪着幾本書冊,四盞蠟燭将整個牢房照得明亮,哪裏能看得出來這裏是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