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更
從大學到工作, 要說程天樂的性格一點沒被衛楊影響,那絕對是謊話。
拿到心儀的offer時,他興沖沖和男朋友分享喜悅, 得到的卻是對方輕飄飄一句:“創游?這麽小的公司你也去,要麽還是來我家吧。”
熬了兩個月大夜終于升職加薪後, 他滿心歡喜地帶衛楊吃大餐,對方卻難掩抱怨:“就為了這麽點錢?沒意思, 還不如抽時間多陪陪我呢。”
因為這事, 程天樂沒少和衛楊拌嘴,但他也明白, 想改變一個人從小養成的觀念确實很難, 兩個人在一起, 總會有需要磨合退讓的地方。
漸漸地, 程天樂提到工作的次數越來越少,自己畫的游戲素材被說幼稚時,也能裝沒聽到、一笑置之。
可人心總是肉長的。
“這方案也太幼稚了,肯定會被打回, 也就是我, 願意給你投資。”
“雖然你掙得少,但沒關系, 我養你一輩子啊。”
“穿這套也太随便了……算了,誰叫我就喜歡你這個人。”
類似的話聽多了, 饒是程天樂本性開朗又自信, 也不由對自己生出幾分懷疑:和衛楊、衛楊的朋友比起來,他是不是實在太差勁了些?
偶爾失眠的夜裏, 他亦會糾結, 那一句句寵溺甜蜜的情話, 為什麽會讓人如此難捱?
是故,在原著中,程天樂并沒有把自己制作游戲的事情告訴衛楊,除了想給對方一個驚喜,更有一絲逃避的成分。
他怕,怕衛楊又神經大條地、把他為兩人未來做的努力貶得一文不值。
“什麽神經大條,”工作起來才察覺到原主藏在樂觀表象下的隐隐自卑,聞九握緊壓感筆,冷冷勾唇,“他就是單純嘴賤。”
抛開記憶裏的戀愛濾鏡客觀來講,衛楊其實非常享受這風種讓原主陷入窘境、再由自己解圍的橋段,所以他才會在明知程天樂會難過的情況下,一次次說那些傷人的話,讓對方對自己更加依賴。
若非原主的鄰居足夠友善、公司領導對他足夠賞識,和家裏鬧翻後,他恐怕真要變成一株完全依附衛楊而生的菟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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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招對聞九卻沒用。
髒污惡言他聽得太多,衛楊那點小伎倆,在他這裏只能算灑灑水。
“好聚好散?我怎麽就不信呢?”畫完給小和尚的道具才看手機,聞九後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原配小三坐在一桌,真虧他能說得出來。”
“怎麽,他以為他一個少爺壓着另一個少爺來道歉,爺就要給他臉嗎?”
已讀不回,是他對過往七年最後的尊重。
但聞九也清楚,像衛楊這種蔑視規則、欺軟怕硬、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恐怕永遠也不懂善罷甘休這四個字。
果然,隔天一早,聞九便接到了人事主管的電話:“喂,小程嗎?聽說你住院了,現在身體怎麽樣?”
無事不登三寶殿,聞九|學|着原主的語氣:“還行,醫生說我比較走運,看着吓人,但沒傷到腦子,已經回家休養了。”
“……這,”似是沒料到聞九出院如此之快,人事主管明顯噎了下,而後才慢吞吞開口,“是這樣的,公司最近接了個大項目,急缺人手,上面的意思是盡快招些新員工,順帶優化一下老員工的結構。”
敏銳聽出對方話中隐晦的暗示,聞九故意沉默幾秒,裝出一副震驚的模樣:“……所以,我是被優化的那個。”
人事主管:“怎麽說呢,公司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考慮,以你現在的狀态,肯定不能高強度連軸轉。”
聞九:“可我已經出院了。”
以原主的工作性質,宅在家裏也能加班。
“……”電話那邊沒了聲響,似乎在斟酌接下來的說辭。
翻出原主關于同事的記憶,他準确叫出人事主管的名字:“菲姐,你跟我說句實話,公司新接手的大項目,是不是和衛氏有關?”
——盡管和蘇家這樣的行業巨頭還有很大的差距,但在本市,衛楊父母也算常上財經版的名人。
憑借原主之前在公司積累的好人緣,被叫做菲姐的女人猶豫一會兒,終是極輕極輕地應了聲:“嗯。”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急促清脆,咚地一聲,她像是關緊了辦公室的大門:“我也是今天一早才得到通知,小程,別怪姐不幫你,實在是大老板親自拍板,根本沒留商量的餘地。”
聞九:“我明白,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菲姐:“說真的,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無緣無故開除員工,公司以前還沒做過這事兒。
什麽人,還能是什麽人,當然是衛楊那個王八蛋。
淡定給自己熱了杯牛奶,聞九含糊帶過:“嗯,我心裏大概有數。”
菲姐:“那就好,公司這邊,我也會給你争取盡量多的補償,先別想太多,養好身體最重要。”
挂斷電話,聞九翻出昨天自己給部門主管發的、賣項目的微信,意料之中地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緊接着,小區房東的電話也打了進來:“您好,程先生,有件事想通知您一下,因為家裏急需用錢,今早又有人相中了我的房子,全款立結,所以可能要麻煩您在今晚之前把東西都搬出去,九點我會過來收房。”
“當然,剩下的租金我會原數退還。”
短短十分鐘,接連失去了工作和住處,聞九卻絲毫不慌,甚至還揚了揚唇:
他就說,能勞煩虐渣部出馬的任務怎會如此簡單,如果只靠普通的分手、藏住游戲便能翻盤,他反而覺得沒有挑戰。
有一搭沒一搭攪着熱騰騰的牛奶,聞九盯着馬克杯上的印花瞧了好一會兒:“你說,衛楊真的喜歡原主嗎?”
連他這個外人都能看出原主對于家有多珍惜,衛楊卻可以二話不說,把程天樂從家裏趕出去。
這就是回敬昨天那兩箱快遞的報複嗎?
當真是郎心如鐵。
【喜歡,】調出附近所有合适的租房信息,謝玄應,【但不是愛。】
從始至終,衛楊愛的只有自己。
“在理,沒想到佛子大人對世間情愛也有研究,”鳳眸微眯,聞九懶洋洋撐住下巴,“沒用的,租房這路已經被堵死了,咱們還是得住酒店。”
錢帛動人心,只要衛楊始終能出更高的租金,沒有哪個房東會拒絕送上門的生意。
但以原主的積蓄,又能在酒店住多久。
一個月?兩個月?
遲早有一天,疲于搬家的原主會選擇妥協,哪怕不複合,也會主動聯系衛楊見面。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古人誠不我欺,”三口兩口解決早餐,聞九推開椅子,“動起來動起來,收拾好行李去賺錢。”
少了公司這個跳板,原主一個被辭退的小職員,很難再和什麽靠譜的資本有聯系。
“為什麽一定要我主動呢?”借着系統空間的便利,聞九一盆盆收起原主精心照料的綠植,“先放個試玩版出去,到時候自然有人坐不住。”
服務器可以租,免費游戲也不需要版號,最開始選擇賣給公司,不過是出于他對原主意願的考量。
反正有謝玄在,他永遠不用擔心游戲被破解、或者自己的身份地址暴露。
一回生二回熟,何況是聞九這種穿越上百次的老員工,拜過往世界各式渣渣所賜,他對打包這事兒相當專業,住酒店更是跟回家一樣。
人去樓空。
當成為新房東的衛楊收到前房東發來的照片時,他腦中倏地冒出這四個字。
桌布餐具窗簾、盆栽衣物被褥,秋風掃落葉般,聞九帶走了出租屋裏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連原主自己貼的牆紙,都一點點扯了下來。
——不是喜歡程天樂身上家的氣息嗎?那他就讓衛楊一起體會體會,無家可歸是什麽感覺。
事實上,衛楊确實氣得臉都綠了。
正如謝玄所說,他對原主并不是愛,喜歡歸喜歡,尊重卻十分有限,程天樂分手的意願越明顯,他就越覺得被冒犯。
在衛楊眼中,程天樂一直沒什麽脾氣,偶有幾次争吵,只要自己嘴甜說幾句好話,對方便消了火。
戀愛這麽多年,衛楊當然知道程天樂對出軌的容忍度有多低,可他總覺得,以對方的性格、以自己的條件,就算真攤牌了也沒什麽:
朋友都在外地,父母又幾乎斷了聯系,只要把天樂的經濟來源一掐,除了他身邊,對方還能到哪兒去?
更何況,泰富小區那套房子的意義,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哭也好罵也罷,程天樂總該給他回個電話,而不是這樣像走得徹底。
自以為穩贏的局面忽然失去了掌控,衛楊明知原主每天就是公司家裏兩點一線,心裏卻還是不由自主冒出些懷疑。
如此反常的決絕,程天樂他,該不會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舒坦泡澡的聞九:“果然,心是髒的,看什麽都是髒的。”
就原主那呆呆的小白兔樣,除了工作衛楊父母,他連自己都沒多考慮。
腦後有傷,聞九特意選了個帶浴缸的房間,整個人藏在泡泡下,偶爾動彈的時候,才會露出點玉似的白。
識海裏的佛子被隐私保護趕出了門外,他只能靠欣賞渣渣的抓狂找點樂子,擡手摸摸後腦勺那一大塊紗布,他半點沒把自己當外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沖卧室喚:
“謝玄,謝玄?”
“好佛子。”
“能過來幫我洗個頭嗎?”
作者有話要說:
遠在天邊的5046:……你怎麽不直接讓他幫你洗個澡呢?
聞九:好主意,下次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