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秀色可餐
發抖?什麽發抖?
他那明明是氣的!
用力閉了閉眼平複情緒,厲銳傾身對岳國豐鞠了一躬以示道歉,接着便按照對方的指示,和聞九互換了角色。
——不重要,不重要,其他事都能以後再說,今天他一定要拿下《烽火》的入場門票。
嚴刑逼供,如果對手換成別人,他可能還有些忐忑,但現在半跪在他面前的是林青,一個被他打怕的前男友,他為什麽要緊張。
迅速做好心理建設,厲銳回憶了遍臺詞,再睜眼的瞬間,十足的戾氣傾瀉而出。
逆光的陰影如山岳壓下,黑暗将聞九整個包住,許是類似攜雜着痛苦的場景在原主的記憶中太多太深刻,他在這一刻,竟然感到後背條件反射的抽痛。
是那道厲銳用皮帶抽出來的疤。
可聞九是誰?被雷劈的滋味兒他都嘗過了,還能怕這點小傷?
輕松壓住原主蠢蠢欲動的本能,聞九冷眼看着厲銳用槍抵住自己的額頭:“怎麽不說話?”
一模一樣的臺詞,從不同人嘴裏說出來卻是不同的味道,如果說聞九給人的感覺是笑裏藏刀,厲銳便是實打實的火山爆發。
像是要發洩剛剛受過的屈辱般,他示威似的用槍磕了磕聞九的眉心,故意加重力道,在對方皮膚留下一抹淡紅。
只可惜,抽離自我、以上帝視角演繹原主,這本就是聞九執行任務的基本功,任由對方借着試鏡的名頭花式施壓,聞九八風不動,直直對上厲銳的眼睛,給出劇情該有的反應。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呢。
做慣了上位者的威壓?抑或是對心中信仰的堅定?總之,和青年四目相對的一瞬,厲銳清楚地認識到,這不是林青,而是《烽火》裏的主角。
将軍。
Advertisement
鐵血殺伐。
無端端地,他的氣勢矮了一截。
接下來的表演中,意識到自己正逐漸失去主導地位的厲銳拼了命想要在氣勢上壓過聞九,卻犯了過猶不及的錯,讓他看起來活像一只虛張聲勢的猩猩。
兩段表演結束,岳國豐瞧了眼重新站在場地中央的兩人,提筆在簡介上勾畫幾下:“林青留下待定,厲銳可以回去了。”
雖說一諾娛樂推薦的這個有點年輕,但基本功不錯,也很有靈性,眼神戲好,更知道用小細節引導觀衆代入,稍微調|教下,應該是個能出頭的好苗。
第一場戲出現嚴重失誤,厲銳當然明白自己被選中的機會微乎其微,可林青被留下,——哪怕只是待定的消息,還是讓他如鲠在喉。
嘴唇顫動,他很想向周圍人大吼,林青就是個懦夫、被他打罵也不敢還手的廢物,這樣的人怎麽能演好一代名将?!
少年陳河那種憋屈的角色才适合對方!
餘光瞥見厲銳手臂隐隐的青筋,聞九好整以暇地火上澆油:“厲……厲先生,還不走嗎?今天《夢塵香》沒有拍攝任務?”
《夢塵香》,厲銳那部為片酬接下的古偶,劇情注水明顯,七十的分集讓它像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此話一出,岳國豐的臉色登時變了。
雖說電影電視劇沒什麽高低貴賤之分,可拍他的電影還敢軋戲,厲銳是對自己的演技多有信心?
狂妄、無禮,看一眼就讓人來氣。
擺擺手,他道:“厲銳是吧?視帝,大明星,既然這麽忙,往後我的戲你都不用來了。”
“我……”本打算入選後再趕鴨子上架,厲銳漲紅臉色憋了半天,卻根本找不到能解釋的話。
沉默半響的謝玄終于出聲:【他原本想等試鏡結束後再私下道歉。】
但被聞九這麽一攪和,就算厲銳之後如何誠懇地表示歉意,都只能被當作為了利益的“不得不”。
軋戲這事,可大可小,趁着厲銳試鏡表現極差的時候挑明此事,自然能最大程度地激怒岳國豐。
【所以說,人要少做虧心事,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惡鬼敲門吶。】目送渣男灰溜溜離開會議室,聞九轉頭向岳國豐鞠了一躬:“抱歉,是我多嘴了。”
深深望向場地中央高挑漂亮的青年,岳國豐嗯了聲:“……下不為例。”
在娛樂圈這個名利場,沒權勢又太單純的人往往走不了太遠,對方和厲銳之間的龃龉他隐約聽過,歸根結底,還是後者的實力不夠,否則哪怕知道厲銳軋戲,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發火。
守在門口的助理适時叫號:“8號、8號在嗎?”
和原著的發展一樣,最後被岳國豐留下的另一人,還是險敗給主角光環那位倒黴蛋,一輪加試過後,除了聞九破格拿下男一,其他位置的演員都沒有任何變化。
“啊啊啊!林哥!我就知道你能行!”親眼見過聞九在健身房裏流過的汗,小劉滿臉激動,“到時候劇組一發微博,厲銳的粉絲肯定要氣死了!”
仔仔細細将聞九打量一遍,汪姐也有些驚訝:“不錯,我以為只能拿到男二的。”
畢竟對方偏清冷美人挂的骨相擺在那兒,從外形來看,多少缺了點沉穩、堅毅、成熟可靠的味道。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外在的條件都可以靠妝造、服裝之類的手段彌補,唯有演技,無法在短時間內有突破性的提高。
“小許總力排衆議簽了我,還給了那麽好的條件,我當然不能讓他失望。”心裏早就備好了一個官方答案,聞九想都沒想地道。
果然,下一秒,汪姐看向他的眼神明顯多了幾分憐愛:傻孩子,許家繼承人想簽個小明星,有什麽力排衆議不力排衆議的?
但無論如何,知恩圖報總比白眼狼好。
“而且,我也很喜歡演戲,”回憶起在原主怨念中感應到的情緒,聞九垂眸,“很喜歡的。”
只可惜厲銳充滿打壓、控制欲的愛讓他完全沒時間思考,直到死前才意識到自己最想要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聞九腦子裏忽然響起謝玄的聲音:【那你呢,你最想要什麽?】
作為聞九,而不是林青。
【不知道,】靠着柔軟的抱枕,聞九合上眼睛,【非要說一樣的話,我想吃你做的蜜釀蓮子盅。】
天生惡鬼相,從烈火焚城的那一刻開始,聞九便知道,自己越想要什麽就越得不到。
若強求,往往要付出極大極慘痛的代價。
好比此刻,剛剛還絮絮叨叨問他要什麽的謝玄,已經徹底沒了回應。
也對,佛子嘛,為了任務做一頓飯已是屈尊,單獨下廚讨好只厲鬼,想想都覺得可笑。
話雖如此,走出宿舍樓電梯的時候,聞九還是沒忍住罵了一聲:“王八蛋,臭和尚。”
當初在塔下給他做飯,果然是被老禿驢逼的。
“我聽到了。”
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內打開,身着僧袍的謝玄立在門邊,手中的鍋鏟極其違和。
食物的香氣隐隐飄來,他側側身,給聞九讓出一條路:“不進來嗎?”
S市影視基地的位置離公司很遠,加之路段太堵,聞九足足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才回到宿舍,能在這種時候吃到熱騰騰的飯菜,無疑是一種充滿煙火味的幸福。
可聞九卻沒動。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天上掉餡餅、真誠溫柔不帶任何目的的照顧,這類好事從來不會發生在他的頭上。
在某道靈光一閃的思緒裏,他甚至懷疑謝玄中了病毒。
然而,廚房裏飄來的味道實在太過好聞,除了蓮子銀耳,聞九還嗅到了豆腐被熱油煎過的焦香。
食指大動,他瞬間把代價不代價什麽的抛到了腦後:死都死了,他還有什麽可失去的?
“換鞋,”長臂一伸,謝玄用一個幾乎将青年圈在懷中的姿勢關上了大門,“菜剛出鍋,記得洗手。”
搞什麽,他又不是幼兒園裏的奶娃娃。
暗暗腹诽一句,聞九踩着拖鞋去浴室,忽想起了什麽,從門邊冒出半個頭:“謝玄,你哪來的錢?”
穩穩端着盤金燦燦的香煎豆腐,被叫到名字的男人鎮定如常:“用你積分換的。”
眉梢輕挑,聞九哼笑:“又是借花獻佛?”
謝玄:“那你要不要?”
暖色夕陽裏,男人周身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比平常更多幾分親近無害的煙火氣,聞九心頭一動,腦子還沒轉,嘴巴已經先做了回答:“要。”
“要就過來坐。”拉開手邊的椅子,謝玄将盤子放在電飯煲旁:“蓮子盅算餐後甜點,等會兒再拿出鍋。”
眼見對方又要化作一段數據憑空消失,聞九不知怎地,張口問了一聲:“你不吃嗎?”
“雖然你有當田螺姑娘的覺悟,但我可不是沒人性的宿主。”找補似的嘀咕兩句,他擦幹手,一擡眸,正撞進男人黝黑深邃的眸。
微彎的,像是在笑。
可惜這笑意只有一瞬,等貪戀美色的聞九想看得更仔細些,謝玄早已恢複了平日的古井無波。
“萬佛寺那群禿驢可真沒眼光。”盛了碗軟軟糯糯的甜粥,聞九沒頭沒尾冒出句吐槽,筷子伸向香香嫩嫩的豆腐。
這樣招蜂引蝶的長相,幹什麽想不開當和尚。
直勾勾的視線像是長了腳一樣黏在自己身上,擺好最後一道清炒時蔬的謝玄扶住桌沿,無奈垂眸:“看我做什麽?”
“下飯啊,”唇瓣染着些許水光,聞九理直氣壯,“菜裏沒有一點葷腥,還不許我過過眼瘾了?”
“但話說回來,這身僧袍着實礙事了些,佛子大人要不脫……”
哐當。
陶瓷的碗碟被撞歪一下,數據湧動間,白袍的僧人眨眼消失。
故意慢條斯理地咬了口豆腐,聞九美滋滋眯眼,狐貍似的笑了起來。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跟他比下限,臭和尚還是太嫩。
作者有話要說:
聞·騷話王·九。
嗯,當九九明白自己要付出什麽“代價”以後,表情一定很精彩。
日常比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