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心虛◎
喜極而泣也是世上最值得也最公平的結果。
周和音着實沒想到, 沒想到他不聲不響跨了這麽一大步。
再由着一身酒氣的人來銜她臉頰上那顆熱淚的時候,周和音猛地往他胸膛上一撲,醉酒的人本就沒多少真氣力了, 散架般地往牆上一跌。
還是道隔斷牆。撲通一聲,引得二人相約地笑了。
傅雨旸啞然地怪她, “上輩子是個好勝鬼嗎, 這麽喜歡突然襲擊的。”
“爸爸跟你說什麽了?”她從他胸膛裏埋首出來。
傅雨旸清楚的眉眼,彙她沾着淚花的目光,“擡腳就走。”聽完他的那些絮叨。
傅雨旸複盤的理智與世故, 誠然地講,“小音, 你爸爸到底還是軟弱了,換我, 也許一個字不會聽對方講的。”
周和音時刻清醒,清醒地鞭策世故的人, “所以我說,你遠不知道一個父親的意義。”
被批評的人即刻垂手去圈住她, 牢牢地,“我等你來,不是聽你批評我的。還有,我明明在感恩你父親。”
“沒聽出來,聽出來的是你說我爸軟弱了。”
醉酒的人一下就蹙眉了,不管不顧地來吻她,一口咬在她頸項上,大有咬切開的架勢, 說他這一早奔過來的一片心全喂了狗了, “小音, 我空着肚子連幹了三杯。”
周和音吃痛地揪着他的短發一把推開,捂住疼處,嘟囔道,“你真醉得走不動道了?”
“嗯。”
“撒謊的人天打雷劈。”
怕挨雷劈的人,心虛,也重重地懲罰周和音的不依不饒,扪得她喘不氣來。
事實是三杯酒确實下肚了,但是周學采和萬師傅下樓去,傅雨旸第一時間催吐了。倒不是他負擔不了這些酒,而是,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失态的風險。
無論是禁不住地吐,還是言語失當、步履失調。都很不該,那他今天才真是白來了。
但醉還是要醉一下的,“我不醉上個半天,倒為難你們大師傅的一頓安排了。”
周和音聽他這邏輯清晰一通就知道自己白領會了,一把搡開他,沉臉罵人,“狗他終究不能做人。”
傅雨旸笑納他的評語,再一臉窘迫,問周和音,“現在要怎麽辦?”醉酒的人設不能倒,“你得送我回去。”
“狗嘛從狗洞爬出去咯。”
說話間,門外有人敲門。是邵春芳,春芳女士敲完也不等應,就推門而入了,裏頭的人想分開都來不及,一時兩頭、三人都有點尴尬。
邵春芳是來問小音吃中飯了沒,“你要吃就抓緊下去吃。”
周和音不尴不尬地從傅雨旸身邊起開,扽扽衣裳,撥撥頭發那種,往門口去的時候,能感覺春芳女士攝人心魄的眼神,有點兇,甚至惡煞。
周和音自然沒吃,她餓着肚子回來的,推着媽媽下樓,問中午他們燒了什麽,另外,“他也沒吃。”
“哦,我還要管他?你怎麽不去管管你親老子。”
周和音從善如流,“你怎麽知道我不去的,我扒一口飯就去啊。”
豈料下了樓,萬師傅已經吃過了,躺在收銀臺邊上的藤椅上歇晌狀,聽到小音要家去同爸爸說話,一味打消她,“早上的夾生飯先消化掉再說。”
罵小音笨,這個時候你去撞,只會适得其反。一是叫小傅的一番話沒落定,二又叫你爸爸覺得你到底和外人一條心。
索性先“膽怯”幾天。
也要春芳和小音明白,終究是男人了解男人,男人對付男人。
不然那句話怎麽來的。
小音問萬師傅,“哪句話啊?”
“不打不相識。”
中午店裏員工餐吃的:椒鹽大蝦,茭白肉絲,豬油渣杭白菜,還有個紫菜蝦皮湯。
周和音就像個家賊一樣,自己盛了個碗,匆匆夾了些菜,再舀了碗紫菜蝦皮湯。
喝酒的人大約吃不下多少當飽的東西,她想端碗湯給傅雨旸。
結果老板娘大人虎視眈眈地,一副看穿女兒偷拿給外人的睿智。
小音也不急,“這碗是我自己的,我絕不舀第二碗。”
樓上那個人在上頭都躺半天了,店裏的員工,但凡不瞎不聾的都曉得了。陸姐看小音避貓鼠似的,作勢說春芳姐幾句,“噢喲,談對象罷了,有什麽要緊的。也值當你這樣。”
邊上有人趁機問小陸,“小音那個漂亮對象來幹嘛的呀?”
“上門還有什麽,談婚論嫁咯。”
周和音端着兩個碗,朝桌上的幾個姐姐、嬢嬢的,“救命!不要亂說。我被打死,你們都有份哦。”
邵春芳才不吃她這套。随即就要小陸他們把菜盤、湯鍋全端走了。
嘴裏罵罵咧咧,“吃了也是白吃。趁我還活着,都給我去,趁早上人家去吃罷。”
春芳女士的這一句,周和音學給傅雨旸聽。他端着她偷來的一碗紫菜蝦皮湯,不冷不燙,溫溫正好入口,暑夏正投口的味道,“嗯,那就上我家去吃罷。”
周和音頓時就來搶碗,傅雨旸讓她別鬧,弄灑了多可惜。
一碗湯,比一顆心更珍貴。他說。
說着,一飲而盡。用時長的不鏽鋼碗,作空夾層裏滲進了水,端在手裏沉甸甸的,傅雨旸好奇地晃晃,問她,“是哪裏還有湯?”
周和音笑他笨,解釋給他聽。
某人莞爾,“嗯。我就喜歡你這樣自作聰明又得意洋洋的樣子。”
周和音這才意識到被他耍了。
扒飯的樣子十足地孩子氣,狼吞虎咽的。
傅雨旸怕她噎着,就說湯還不錯,能不能再來一碗。
周和音:“想得美。連鍋帶蓋地都收起來了。”
有人聞言,只盯着她,卻遲遲不語。
周和音問他,“相什麽呆?”
“在想,別看你媽風風火火的,其實遇大事,她很在意你爸的态度。”傅雨旸說,“我們以後也要這樣。”
“誰和你,我們!”
還有,周和音問他,“什麽是大事,什麽又是小事?”
“掙錢是大事,花錢是小事。”某人即刻熟讀春芳女士的會議精神,“進項是大事,聽我的;花錢是小事,聽你的。”
眼巴前就有樁“小事”得聽周和音的。
吃飯的人一時沒跟上他的彎,被他繞進去了,只問他,“什麽事?”
“我征用這間包廂的費用。”傅雨旸把手機遞給她,支付密碼也告訴她,要她去替他買一單。
“你真點了啊?”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可以坐在這裏。”傅雨旸端正襯衫西褲的穿着,外套一直挂在椅背上,他從裏襯口袋裏翻出個圈圓來,是上回落在他褲口袋裏的那枚孔雀石戒指。
她都忘了落他那裏了,傅雨旸說,還是幹洗的時候酒店那頭給他翻出來的。
“別再弄丢了。”他套到她左手無名指上去。
再說回正題,“這樣挺好。我規整地來,他們務實地對待。”
傅周二人下樓來,傅雨旸已然換了一副面貌,正經洗漱過,酒氣去減許多。他先來朝邵春芳致歉,說今天給您添麻煩了,以及您招待的湯很好喝。
春芳女士氣但難發作。
他再朝萬師傅打招呼,很世故的男人間的握手禮。一說,早就聽小音提過茶館的大師傅,今天也算慕名而見;再說,今日無論如何,“承蒙關照。”
萬師傅有的只是過來人的經驗與說教,從來不是大道理,頂多小智慧。他其實不大受用傅雨旸的言謝。
而對面這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卻執意,正經且肅穆,“不,您可能不知道您今日的道義對我而言的意義。”
“我不會偏幫你的。我偏幫的反而是學采,是小音。是不想出第二個的梁老師。”
傅雨旸及時搖頭,“不會的。”這話聽起來像是保證,只有他和周和音知道,時間沒有同一道河流,人也不會成為另一個人的傀儡。
收銀臺那頭,很清楚地收款成功的聲音。邵春芳說到做到,一分都沒給客人抹。
至于上桌的那些吃食,更是叫員工打包得好好的。之前一直擱在冷藏櫃裏,現在給他們拿出來。
傅雨旸依舊無可挑剔的禮數,絲毫不覺得這幾個打包袋子是為難,他和周和音一齊提上車的時候,周和音問他,“你帶回去要怎麽處理啊?”
“請辦公室的人吃,自己吃,反正不會浪費。”
兩個人隔着一個車寬說話。出來了,周和音才問他,“我媽收你的錢,你是不是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不然呢,我缺心少肺地拍手,收我的錢,我真開心。”
周和音橫他一眼,這個時候還不忘貧貧嘴。
她來開車,臨走前,又折回去跟媽媽說她走了。
吃了媽媽一個閉門羹。
人灰溜溜地出來了。傅雨旸以為她會氣餒的,結果上車,穩穩當當地開車,副駕上的人看她,“你這樣我不太放心。”
“放心。她還願意罵我。”有人的腦回路向來別致且樂觀,說沒什麽比媽媽還願意罵你,更值得珍惜的了。
于是樂觀的小音同學,一路送傅雨旸回他公司很暢快,車子開得快,冷氣也開得暢。誰能想到,一個大半天下來,正經關卡都沒磕絆的傅某人,人也見了、頭也低了、酒也罰了,最後死在了自己女人手裏。
飲酒的人,熱身子對着副駕的冷氣出風口對吹了半個鐘頭,撲了涼氣。
又或者他空腹喝的酒,正好這個檔口,敗下陣來了。
對此,書雲的解釋好像最說得通。因為你懸而未決的時候,人反而是謹慎的,出來的時候心神一松,人就不擔勁了,可不就着涼了。
來勢洶洶的一起高燒,反複了三天。
傅雨旸第三天才決定聽書雲的話,吊瓶點滴。辦公也暫時擱淺在酒店住處。
這天正好周六,酒店聯系的社區醫生上門,傅雨旸這邊才吊上水,周和音的電話就進來了,聽聞他打上點滴才勉強安心了點。
他這種酒後傷風起燒之前就有過一回。巧妙的是,兩次都因為周家。
周和音和媽媽念叨這事的時候,邵春芳不以為然,說證明了什麽,證明了心虛足以害命!
小音:……
就在周和音以為這事沒得談了。
春芳女士臨時起意的口吻,“趁你爸今天不在家吃,我跟你出去一趟。”
巷子裏有鄰居家辦喜事,一家請一客,周學采去赴宴了。茶館那天之後,爸爸這頭一直沒有動靜,昨晚小音好不容易回來了,爸爸也是全然不搭理,帶累着邵春芳也不怎麽理睬了。
周和音這個實心腸子早就忍不住了,她說等爸爸中午飯回來,我就找他說。
邵春芳潑她冷水,說什麽,喝得颠三倒四了,他還聽得進去你什麽!
娘倆才争較這個問題呢,沒個統一的結果,邵春芳倒是說要出門一趟。
周和音問,“去哪?”
“去看看他。”
“誰啊?”小音自己揪住了自己的心。
“你說誰。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他,說我要見見他。在他家。”
“媽媽,他……住酒店。”
邵春芳一聽,頓時不樂意了,“什麽意思,他在這裏沒房子,沒住處,不打算落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