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現挂◎
周和音俱不回答。一味催他出去。
“我看你精神大得很。”傅雨旸說, 就不該心疼你,回頭她說什麽他都不會信了。
口吻玩味,周和音來不及思考。只把他牽線木偶地往外推, 某人也随她擺布。
主人倆一前一後從書房出來時,周和音才回答傅雨旸後一個問題, 為什麽不存他的號碼。
起初是沒上心, 這年頭誰還正經存個手機號;後來是免得露破綻,當然她和他不是這麽說的,當着Nana和小羅的面, 說如今詐騙電話這麽多,“我是怕哪天騙子騙到你頭上啊。”
剛洗漱過的傅先生有着最純然的派頭, 這副派頭是他這種人家教養出來且磨滅不掉的令行禁止,也是他這個年紀浸淫出來的規訓。
他一只手閑抄褲袋, 任由後頭的周和音一面往客廳這邊推,一面也由她哄。
三分主家之間的情趣, 七分世故的拿捏氣氛,他當着客人的面, 打趣他身後的人,“你不騙我,這世上沒人騙得着我。”
說罷,傅先生把閑心落袋的手摘出來,正式待客的顏面。
迎客的茶點暫且撂下,請客人移步到餐廳,桌上一切,管家部都幫忙布置好了。
傅雨旸征詢客人的口味, 尤其單獨問小羅, “喝點什麽?”
小羅開車子來的, 并不主張喝酒,傅雨旸也不勉強,桌上多的是飲料。
周和音再從冰箱裏拿烏龍茶,和冰格裏冰來,“小羅不喝,你也不要喝了。”
傅雨旸痛快點頭,再和小音閑話的樣子,“你當我願意喝呢,中午那頓,八個人喝了七瓶夢之藍M6,那幾個老家夥勸酒的嘴臉,實在難看。”
他再說,他當真是去吃齋飯的,“最後,席上添飯的時候,我真真吃了一碗飯。”
周和音腦補那畫面有些好笑,因為她知道喝酒的人,一席下來,飲酒吃菜的飽肚子,最後吃飯必然有限,爸爸就是這樣。她一面往火鍋底料裏沖熱水,一面問他,“別人都沒吃?”
“我管他們吃不吃呢,反正我餓了就是。”
他再随口一句,你們江南人真愛喝洋河酒。
“你爸爸也是。”二人不謀而合的腦回路,“藏的那些洋河酒。”
Nana不時插一句,說小音爸爸确實,酒鬼一個,練家子,“他們家炒草頭,都是拿五糧液烹的。”
周和音務實糾正,“別。別中傷我們老周啊,湊巧你去的那回罷了。春芳女士找不到廚房的酒瓶子了,幹脆拿老周的好酒炒菜了。”
周學采怪妻子,華而不實。炒草頭,最簡單的燒酒也一個味。
邵春芳嗯吶,好酒都要給你品才是好,給別人用就是錯付了。
小羅幫着周和音搬家那天,見過周家父母,也說小音父母真逗,她爸爸說一句,她媽媽駁一句,典型的虎媽貓爸。
也像經典小品裏的,白雲黑土。
年輕人聚會碰頭就是這麽随意、即興。等着火鍋燒開、下菜的工夫,周和音和Nana一起重溫了那個經典小品,在座的人都耳熟能詳那些詞了,但依舊看得捧腹大笑。
Nana知道這頓飯是傅先生請的,即便她執意為難吃火鍋,傅先生也只言沒有,正經地陪着。人家未必是看重他們,說白了,還是愛屋及烏,看重小音罷了。
“所以啊,與其搞定你爸,不如搞定你媽。”
“天底下只有一種風,刮起來最厲害。”
旁觀者清。Nana也不好直言同傅先生說什麽,面上還是和小音八卦的樣子,但是,慧黠甚至狡狯的人,他已然聽懂了,倒是周和音,一時沒領悟過來,“什麽?”
“枕邊風啊。”
道理都懂。周和音比任何人都懂,這家裏是誰作主,誰是生物鏈的頂端。
然而,她始終缺一份契機,或者勝算。
她不想貿然開口,開口的話,必然要贏得媽媽,哪怕不贊同,也起碼冷靜中立,而不是與爸爸為伍。
周和音自幼天真無憂,有限的人生裏,最大的疾苦就是阿婆去世了。
她享受她偶然獲得的愛情,但也熱愛她的家人。
愛情從來不是必需品,它更像是一種情緒價值,一種精神寄托。
同樣,家人更是。周和音始終認為,上乘的愛情,這兩種價值也好、寄托也罷,不該相輕的,而是互為導入的。
親情可以教會人如何去愛,愛情回頭可以輔助你更好地回饋家人,給予你生命的人。
鍋裏的熱湯正巧燒開,Nana幫着往鴛鴦鍋裏各種下食材,周和音福靈心至地想到一句電影臺詞:人生不能像做菜,把所有的料都準備好了才下鍋。(注1)
他們剛才顧着看小品、說笑了,忘記冷鍋把鴨血先放進去,眼下,兩個女生手忙腳亂地往鍋裏倒鴨血,剛汆進去,蹦出一些湯汁來,濺到小羅的臉上,要命的,“姜悅,你要燙死我早點說!”
哈哈哈,兩個女生笑得更亂了。
傅雨旸旁觀狀,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小音的這個朋友,真正的名字。
賓主盡歡狀,動筷子了,周和音才坐到傅雨旸左手邊,問他,“你OK嘛?”她知道他不能吃辣,便要他吃豬肚雞那邊。
傅雨旸要她別管他,也悄聲提醒她,別說些掃興的話,你們吃就是了。
周和音趁着豬肚雞湯沒下食材前,抓了把芹菜末,給他盛了碗原湯。
“喝喝看。”
外面門鈴響了。
傅雨旸接過她的湯,也叫她去開門。
“誰啊?”
“去開就知道了。”
是管家部的人。推着餐車進來,說是傅先生訂的。
中餐廳那頭幾道著名的川渝菜和本幫菜,另外就是意餐廳那頭幾道有名的甜點,其中就有蒙布朗。
傅雨旸當着Nana的面玩笑,“當初見小音,酒店方正好過來打招呼,問我要不要試試他們的新甜點。”
“我哪有那工夫吃這些玩意,可是頭一掉,看對面的人倒是有幾分興趣的樣子。就應下他們,回頭酒店門口,她過來和我說話,我看她手裏的袋子,心想,這小丫頭當真饞得很,還打包了,真新鮮的一個人!”
“後來她告訴我,是因為姜小姐喜歡吃,她才打包的。”
“今日也不湊巧,天不好,我原意是正經招待你們的。小音執意要在家裏吃,也就中不中、西不西的雜燴一頓了。姜小姐和羅先生,萬不要笑話。”
傅雨旸的話術,丁點不說客人的不是,全是他們做東的人考慮不周。哪怕點名道姓,也是女士優先。
Nana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沖小音交換一下眼色,真的,就別人的男友總是不叫你失望。
也瞬間明白過來,小音為什麽能這麽認栽。
換誰誰都栽。
餐桌上一時布滿了所謂雜燴的菜,和甜點。
Nana剛才開動前已經拍了一波照了,眼下,新添的,她還要拍,要小音一起來合照。
傅雨旸卻喊她過去,要她從恒溫酒櫃裏取兩瓶酒下來,第二層,左數第三、四支。
“幹嘛?”
“你拿就是了,怎麽老喜歡問問題的。”
周和音依言拿下那兩瓶紅酒,傅雨旸就着她的手,看好年份,左三這支送給了管家部的小陳,“剛才你們過來,小音想給你們小費,又怕不妥,悄咪咪跑我房裏左右為難了一通。”
“我曉得你們經理的規矩,這也算不上小費,算小音送給你的。”
小陳侍應傅先生這些時間裏,客人鮮少熱絡,更不會殷勤打賞,一來壞了他們部門的規矩,二來,客人自有自己的眼界在,這長包房的費用,從來不少,兩廂原本就是銀貨兩訖的交易,談不上人情世故。
于傅先生而言,他怎麽差使他們,都是應該的。他付的金錢範疇內該有的服務價值。
今日,傅先生現挂的人情,要送小陳一支酒。感謝她今日的辛勞。
小陳受用傅先生之餘,也認真謝過周小姐。
另一支年份好點的,傅雨旸要周和音最後送給Nana,“自己喝,或者留着招待朋友,都可以。”
“你為什麽不自己送?”
“我送和你送有什麽區別?”
“有。你送是情意,我送,就是偷拿。”
“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偷了。”
哎?
傅雨旸提醒她,送堰橋的酒。
哦。有人瞬間做賊人的自覺。
“他告訴你了?”
“書雲說的。”傅雨旸陰陽怪氣一通,“對晚輩不要這麽投契。”
“更不許拿我辛苦掙來的錢,去狗腿子地奉承,跟人家合夥打游戲。”
周和音笑慘了,“你吃醋了?”
廚房隔斷的一個角落,傅雨旸臨時征用,收納那些別人送的酒。
有限空間,二人離席,久不歸位,委實說不過去,“別亂說話,否則就地正法。”
周和音手裏握着那瓶紅酒,笑吟吟地,墊高腳尖,依舊夠不到他,她幹脆把酒塞到他手裏,然後手臂來攀繞他,叫他低頭來,才碰到他唇邊。
某人打住,拿手掌來蓋她的臉,“一嘴的辣味。”
二人重回席上,周和音把紅酒轉贈給了好友,說明是傅雨旸的心意。
火鍋吃到一半,傅雨旸才正經開始看手機靜音之下,各路來電。
有幾個公務電話确實得回一下,他這才抱歉地離席,到這,他攏頭攏尾的也就喝了碗周和音盛的湯,其餘沒怎麽動筷子。
偌大一處房子,處處冷清的格調,今天難得,餐廳桌上,作得滿滿當當的煙火氣。
小羅和傅雨旸仿佛有次元壁似的,交淺言也淺,沒必要強行謀合。
丢了筷子,他和兩個女生聊起游戲裝備來。
傅雨旸也是這時去書房打電話的,約摸一刻鐘,回來的時候,席上只有她們,“羅先生呢?”傅雨旸客套地問。
Nana分外點了奶茶,要男友下去拿了。
“聊什麽呢?”
聊小音下次更新視頻的idea,正巧餐廳邊櫃上連接的馬歇爾藍牙音箱裏,播到傑倫的一首歌。
這首歌是傑倫主卡司電影的一首插曲。
周和音每回偶然聽到這首歌,都有相同的念頭,可惜沒找到能陪她拍這個Idea的人。
燈下,她落座在椅子上,微微仰頭看過來的某人。
傅雨旸随性地拈一顆葡萄吃。不言不語,回應她的目光。
忽而,她說想到下期拍什麽了。
落地窗外雨停了,下午還鴉青的天,現在有着蒙蒙的藍夜色。
到底是湖景房,這裏眺外面,一城最濃烈且錦繡的城市風光。
外面遙遠的,星火璀璨,明暗交錯。天然的夜與萬家燈火,好似都框在這一處的落地窗裏,
周和音當着好友和傅雨旸的面,補了個唇妝,然後拖某人到窗前,以他們身後的景與色為幕布,
要Nana幫他們拍個合照。
“Nana拍照技術很好的,我要挑一張發朋友圈。”
“當然,屏蔽一個人。”
作者有話說:
注1:臺詞出自電影《飲食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