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傅周◎
周和音過來Nana這邊的時候, 已經洗漱換了一套衣服了。
一件綠色夏款針織長袖薄衫,仔褲,穿搭很清新別致。絲巾點綴在針織衫的V領口, 然後從裏頭垂落,用絲巾反扣在圓紐上, 對襟扣住。
小音從前也很會穿, 但也只是漂亮。
現在漂亮不止,還有着幾分動人的妩媚,寸勁般的。
Nana将其歸功到某人的, 耳濡目染。
周和音自己沒從那筋疲力盡裏翻篇,賊喊捉賊, 說Nana動不動糟蹋好詞。
Nana不解,我怎麽就糟蹋好詞了?
總之, 周和音眼下聽不得,濡啊, 染的,這些詞。
Nana笑死, 說你別不信,你身上全是傅先生的味道。
好友是調侃,誤打誤撞,周和音自己浮想聯翩,先露怯了。
即便對着無話不談的好友,周和音也有講不出口的時候。
她原本那一身是素服,回來換掉,正好來接Nana他們一起去吃晚飯。傅雨旸之前允諾周和音的, 說回來請她朋友吃飯。
生意人請客, 習慣先和人家敲時間的。酒店那會兒, 他要小音先問問人家,看哪天有空,他也留出時間。
周和音不興他那套,“你今晚沒空?”
“有啊。”
“那就今晚吧。我打電話給Nana。”
Nana那頭聽到小音約飯,滿口就答應了,她說要吃火鍋。
火鍋啊……“不行換個吧……不是我請……”
“那誰?”
“某人。”
傅雨旸聽到周和音口裏的某人,把一只枕頭飛到她頭上。
他在換床上的四件套,周和音貓在飄窗上給Nana打電話。
揚聲器的動靜,Nana不改初衷,“哦……”故意拖長聲調,“可是我還是想吃火鍋哎。”
外面落雨還在繼續,周和音聽好友有意的刁難,也沒轍,“嗯,那就火鍋。”
她再緊接着自作主張,“在傅雨旸這邊吃吧,我讓他叫外賣。”
Nana沒所謂,從前承過傅先生的情,也不好太仗着閨蜜的姿态,點到為止。揚聲器那頭,“其餘的,等接親那天,關門紅包要個大大的吧。”
什麽呀,扯到外婆姥姥家了,遠得沒邊且離譜。周和音嘟囔好友。
邊上的某人換好四件套,聽着她挂斷電話,赤着腳要過來抱她到床上去,周和音穿着男士的浴袍,整個人抽筋去骨的精神不濟。
她想起上次在飄窗上,是怎麽被他騙到的。
于是,人将到跟前,一記窩心腳,不重但也不輕,屬于新賬舊賬一起算,“你別碰我。”
挨了一腳的人,裝腔作勢地倒在飄窗的松石綠墊子上,冷白皮的人在這冷色調的一隅,有着別樣的溫柔,更像是安靜。
尤其聽着窗外不住的雨聲。
七八月的天的江南,就是這樣,無休無止的雨。
一南一北生長的兩個人,有着天然不同的許多生活習性。就比如眼下,聽耳邊的雨,周和音都比傅雨旸适意些,她習慣了,習慣了泡在煙雨裏的江南。
傅雨旸至今不習慣。他問她,“為什麽要在我這裏吃?”
“你要去領號,排隊?”
某人後背貼在飄窗鋼化玻璃上,隔了一層白色紗簾,洗漱過後,通身的幹燥香氣,可有可無的神色,“也不是不可以。”
“我現在就叫,八點吃的話,你還可以睡幾個小時。”周和音正經八百地說,拿他給她的備用金買。
傅雨旸不管她的主張,只問她,“心疼我?”
“是怕你猝死。”
一身黑色綢質睡衣的傅雨旸,一只腿恣意地挂在飄窗臺子邊,一只腿屈膝,左手搭在膝上,右手來探她,随便哪裏,只要能摸到她,“還好,比這高強度的工作時間都有,不要心疼我,我鑽空子也會歇歇晌或者神,以及,忙活你,是最好的安眠藥。”
他即便這樣說,真拿掌心貼到她臉的時候,周和音依舊擋開了,說有味道。
傅雨旸笑而不語,趁其不備,拖她來,“那我聞聞你身上有沒有!”
“下流!”周和音不憚用最惡劣的詞來招呼他。
可惜,毫不奏效,且适得其反。兒女情長地厮磨一陣,傅雨旸冷不丁地和她說,“江南雨太多了。”
膝上人一秒還擊他,“B城沙塵太多了,還有早早的雪。”
傅雨旸莞爾,“雪也不對了?”
“冷。”
“哪裏就冷死你了,又不要你上街賣紅薯!”
枕在他膝上的人,咯咯地笑了,她亮晶晶的眼睛仰面盯着他,“為什麽要請Nana吃飯啊,因為替你打掩護的?”
“相反。我很情願你父母早些知道。請的是你朋友,不是請什麽Nana or Lala.”
傅雨旸說,帶周和音到他生意圈或者生活圈也是這個道理。
“與人交,也只有往深處去,往人情世故上羁絆,才看得出,這個人到底值不值得。”
“所以,你在試我值不值得?”
“反了,我在讓你試,我值不值得。”
“值得如何,不值得又如何?”
“值得就你父母息事寧人,不值得,也許你将來還要受你父母的排頭。”
“你沒有說你自己的下場。”周和音提醒他。
傅雨旸阖眼一笑,拿指作梳,穿行過她半幹的長發,愛/撫的姿态,像對待一只無比珍愛的寵物,也像教養出來的孩子, “我啊,當然活得好好的,我們每個人都會活得好好的。”
周和音不滿意他這樣的答案,但也無從反口的理智,沒有哀怨,沒有詛咒。
只清泠泠地看着他,看他眼底的溫柔缱绻,也看他,看不見的變數。
傅雨旸忽然來蒙她的眼睛,“不準這麽看着我。否則,我會反口的。”
反口的話,會很不中聽,甚至是她口裏的下流、卑劣。他會不肯她自由,無論她将來屬不屬于別人,總之,“我喜歡你之前,你才是自由的。”
所以,他才會在她紅眉毛綠眼睛撲過來打人之際,幹脆把一手的模糊,卻捺到她身上去,潦草任性在她脊背上寫了兩個字。
周和音怎麽也沒猜對,只專心地罵人了。
“是哪兩個字?”
“傅周。”
他總要有點企圖,要麽是光明正大的請柬上,要麽是赤忱的心上。
周和音帶着Nana和其男友過來的時候,管家部正好把傅先生要的火鍋外賣食材全送上來了。
外賣是周和音訂的,但是送過來的時間比她預想的早,傅雨旸又在睡覺,她只好麻煩酒店方幫忙簽收了。
雖說名義上是傅雨旸訂的,可是管家部送過來時,周和音在猶豫,猶豫她該不該給人家小費。
反正請的客人也到了,她幹脆要Nana他們先坐會兒,她進裏去喊人。
窗簾緊閉,冷氣低凝的卧房裏,周和音走到床畔時,依舊能聞到床上人淺淺的酒氣。
她小心翼翼地揿亮床頭燈,眼見着床上的人作沉睡狀,難得樣子十分的矜持,睡相很好,甚至有點乖,是怎麽回事。
她學着他上午游戲裏張飛的大招,一個滿懷,撲到他被子上。
被子裏的人,嘟囔還是輕的,嘴裏全是牢騷,“哎呀,房子塌了嗎?”
“你得起來了,人家到了。”
“我睡得正香呢。”
“那也得起來了。”
“叫人起床的人是世界上最壞的人。”
哈哈,周和音響應他的笑話,“賴床的人是世界上最慫的人。”
傅雨旸無有不依,“那就讓我再慫十分鐘吧。”
說是這麽說,周和音依舊佩服他的教養,誰這樣折磨她醒,她早叫得房梁都炸了。也沒指望他即刻就爬起來,“人家幫忙簽收外賣又送上來,我剛猶豫要不要給小費,還是沒給。”
傅雨旸讓她不要管了,“你先出去招待他們吧。”
“哦。”
傅雨旸這間行政套房,比Nana當初探店的級別又高了一級。且酒店建成至今,根本沒對外出訂過。一開始就被老喬包下了,去年傅雨旸過來支援,正巧缺個住處,撥給了他。
全須全尾的新的。當初老喬就打趣,你他媽買個新房作洞房都沒這處新,你且安心住吧。
且處處居家一般的體驗。周和音把Nana帶過來的水果在廚房裏洗了切,一味跟Nana解釋,因為傅雨旸連續工作兩天,又開夜車趕回來參加白事,這才耽誤了點覺,“他馬上就起來了。”
Nana吃一塊火鍋外賣裏的小酥肉,啧啧幾聲,“你出息點,這麽快就幫着人家說話了。”
閨蜜間的私房話,漫無邊際。周和音開着水龍頭,一顆顆在洗着晴王葡萄,“是真的呀。人是鐵飯是鋼,他真的沒怎麽睡,我……”越描越黑,周和音就籠統地說,“就體諒一下老人家吧。”
色胚胎子Nana小姐才不受教,油漬麻花的手就來扯小音脖子上的那條愛馬仕,“哦,老人家可不會把小朋友脖子上種這麽大的草莓啊。”
啊啊啊,周和音立馬跳腳,掖住絲巾,這個死女人,“你聲音再大一點!”
閨蜜間的惡趣味,“小妖精太元氣也太難對付了,所以才榨得老人家這會兒都起不來了?”
救命,“都說了,他出差連軸轉的呀!”
廚房裏二人笑作一團。Nana死活要聽細節,說這可比請我吃十頓飯還香。
話正在興頭上呢,外頭有人在敲壓根沒關的玻璃移門,“容許我插句話……”
Nana被身後正主的聲音吓得,嘴裏的肉,嚼到半粒花椒碎,嘎嘣一下,囫囵咽下。
傅雨旸最簡單的白衣黑褲,居家招待客人的自覺,幹淨整潔,沒有那份商務應酬的累贅。
“小音,我手機呢?”
手機?
“手機就在書房桌上無線充上充電啊。”
還是她下午走的時候,給他拾起來的,早給各路電話唱得沒電了。
現下,傅雨旸說沒見着,“我着急回幾個電話呢。”
“怎麽可能?”周和音切一半的蜜瓜,刀幹脆遞給Nana,撕一張廚房用紙揩手,要去給這個甩手掌櫃找手機。
Nana用彼此才能聽見的動靜,取笑小音,“管家婆。”
周和音去書房給傅雨旸找手機,某人落後在後頭,正式和客人打招呼,很正經的禮數,同Nana寒暄,也正式朝對方的男友遞社交手。
Nana的男友是個游戲策劃師,姓羅。很悶很冷靜的一個男生,但和Nana很合拍,待小音也還不錯,不然那次也不會和趙觀原一起動手。
因為見過傅雨旸一回,知道對方是個生意人,這次所謂的請客,小羅并不太想來的,小音一味熱情,也給男友背書,他不是多傲慢世故的一個人。
小羅:哦,你就這麽一說,我就這麽一聽。
結果一起過來的時候,小羅穿了一套大概年會才用得上的西服正裝出門,給周和音吓一跳,悄咪咪提醒小羅,“我們是去吃火鍋啦。”
無所謂。男人之間的顏面,總之,輸人不能輸陣。
臨了,做東的人倒是穿得一副懶懶散散、平平淡淡的居家樣。傅雨旸請教對方貴姓,然後雙方不尴不尬地交換了下姓名。
再彼此很嚴陣地互換微信。
主人和煦但客套地招待客人坐,再稍稍失陪的歉仄。
傅雨旸進來書房的時候,周和音當真在認真找手機,她拿她的手機一味地打電話,通話聲在,就是聽不到動靜。
奇了怪了。“我明明放在這上頭的。”
“你在找什麽?”
“手機啊。”
“我手裏是什麽?”
說着,傅雨旸背在身後的手沒動,倒是周和音的手機進來一則通話。
她看清屏幕上的一串數字還有B城的歸屬地。
再繞到他身後,看到他手裏的手機,一個白眼翻死他,“你折騰人有意思嗎?”
傅雨旸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嘴臉,“我不解救你,你還被你朋友捉着聊細節呢!”
他不大快,“就有人和我都臊眉耷眼的不肯聊,憑什麽和別人聊啊!”
周和音才不理他,既然手機找到了,那麽連推帶趕地,把他往外轟。因為這樣很失禮,把客人留在外頭。
嗯。傅雨旸表示認同,“但我有兩個事問你一下啊。”
一、“書桌被收拾過?擦什麽了?”
二、“我的手機號碼至今連個名字都不值得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