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為你千千萬萬遍◎
防風火機上的藍色火焰躍躍地燒然着。傅雨旸捏着指上的煙, 再問一遍,“當真這麽想我的?”
“重要嗎,我的想法?”
“當然。”
“當然的話, 你為什麽不第一時間來問我?”
“阿婆的事,沈致的事。傅雨旸, 明明兩點之間直線距離是最短的。你偏偏每次都繞多少個彎。”
傅雨旸被周和音點中心思, 更像是一則沒有翻篇的履歷污點。
也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背調周家的事, 在她這裏,遠遠沒有過去, 或者抵消。
傅雨旸很難輕易說抱歉,事實也是背調只是一種工作模式。他客觀論事的态度, “小音,我們每個人都活在規則之下, 誠信的背書,往往需要長篇累牍的數據支持, 我說這些不是替自己開脫,我只是想告訴你,背調周家只是我工作的一種手段,謀取誠信背書的一種途徑。正因為我繞了多少彎才和你走到這一步,我當自己在建造一座大樓,偏偏根基還不牢固,才不想被人純心使絆子。”
“你可以直接來問我。”周和音始終是這句。
傅雨旸沉默審視。
她繼續道,“我的答案敵不上你調查來的結果?”
“我再說一遍, 我沒有背調沈致。事實也是, 不是任何阿貓阿狗我都稀罕去背調他。他的背景是駱存東出賣給我聽的, 反過來,我的信息,駱存東也會對等地透露過沈致曉得,這就是在商言商。”
他回來第一時間宴請駱存東,不過是給他顆定心丸吃,讓他別亂琢磨,傅周二人既不是親戚,也不是那種消遣的關系,“我是正經在和周和音來往,不,是交往。”
“這還不夠嗎?”傅雨旸話音将落,周和音急急跟上,殷切的口吻,夾着哭腔,她問他,彼此共識這一條還不夠嘛?“傅雨旸,如果我也在別人口裏聽說你,取證你,背調你,我們遠不會有今晚這樣面對面坐着的機會。”
“梁珍和傅缙芳但凡有一個人,堅定一點:我要當面看他(她),聽他(她)說,他們也不會是那樣一個結果。”
“我痛恨你那樣冷漠理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我痛恨……”
周和音話沒說完,傅雨旸再次扽她過來,連同手上的煙,一起揉了粉碎。
他死死抱住懷裏人,周和音兩臂來推拒他,力量懸殊,她掙不動他的力氣,最後臂彎一折,陷在他圍困裏,饒是如此,質證的聲音也沒有退怯,“你和你父親一樣,甚至比他更過。因為你沒有反省出對錯來。”
“不準這麽說我。不然我會後悔死今天改道回來,因為起碼之前,你沒有批評我。”傅雨旸通身的酒氣,呼吸吐納間,內裏比表面溫熱,甚至是烈烈的,他邏輯依舊清晰,示弱且也找你的不是,“你說那樣的話,我再年紀大點,能嘔出一口血來給你。”
燙貼的兩張面孔挨具在一起,傅雨旸往後靠了靠,分度出空間來打量周和音,再三和她确認她的話,“是當真這麽想我的嗎?”
“誰讓你沒事擺這樣的鴻門宴,誰讓你有事先不來問我的,誰讓你要我敬駱總酒的,我一點不想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也不想展現你。我只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我唯一要展現我和你的,就是希望征求我父母的同意,僅此而已。”
“別人是喜歡我也好,厭惡我也罷,都不關我的事。”
“傅雨旸,我有一點一直沒搞懂,我為什麽不可以簡簡單單和你那樣:請你坐在月明裏。我為什麽執意讓我父母接受你?”
“單單因為你和別人不同,我知道往宿命上套很幼稚,但我就是別這個勁了,我總覺得因緣際會很玄妙,你憑着我的名字由北向南,把你父親當年的路倒回來走了。聽着我的名字,一眼就套到了我身上。而事實也是,我第一眼就喜歡你,很個人情感地偏愛。”
“可是這種喜歡,不是迷戀,不是盲目,傅雨旸,我不想成為你一個寵愛的孩子,我想是我媽那樣,拿偏愛去包容她喜歡的男人,二人攜伴磕磕絆絆,一時好,一時歹,圍繞着柴米油鹽,也會偶爾那麽一瞬間覺得怎麽瞎了眼找了他(她)了,但多數是甘願打臉、低頭的。”
“因為,為你千千萬萬遍。”
“我這樣的話,比得過你的背調嗎?”赤忱的人,無為而治。
傅雨旸良久沒有出聲,飲酒後的掌心是熱燙的,來貼她的臉,牢牢掌握,“我們回家,好不好?”
“不好。你不可以再去我那裏了?”
“為什麽?”
“因為我暫時還沒原諒你,以及我爸媽已經臨時突擊過一回了,我的心髒受不住。”
“周和音,我去你家提親吧。你放心,你爸怎麽着我都可以受得住。”
“你會低頭嗎?”
“當然。求娶就得有求娶的樣子。”
“這很重要。”她強調了一句。
“什麽?”
“秘密。”
傅雨旸桌上的公務手機響了,他沒有及時接,而是信奉她的話為金科玉律,“你說的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他問她的秘密。
周和音恹恹眉眼,她被那口酒弄得有點懵,搖頭緘默她從媽媽那裏的取經,真知灼見,“告訴你,就不靈了。”
她說以觀後效。
後效的頭一樁事就是,“送我回去,路上幫我買一次衛生棉。”
傅雨旸接話:“這明明是兩樁事,第二樁可以辦到,送你回去不行。”
他再認真不過的形容,端詳她的臉,到眼裏目光的內容,“我回來就是看你的,你污蔑我千千萬萬遍,都改不了我當真記挂你的事實。”
“周和音,你可以打我罵我,像今晚這樣批評我,但不可以說那樣言重的話。”
“這比好端端的夫妻張口就要離婚還過分!”他指摘她。
言語冒失的人也不輕易受教。她要從傅雨旸懷裏掙開,豈料某人撈起桌上的手機,打橫抱起她,步履上前,輕便、絲毫不踟蹰的樣子,徑直往包廂外走。
侍者把傅先生的外套還到客人手上,周和音原本不答應地要下來的,傅雨旸死死地扣着她的腰和腿彎處,再把外套蒙她頭上,給她安一個不勝酒力的罪名。
周和音氣得不輕,但人前她丢不起這個人。
只得任由他一路抱着下樓,西裝外套罩在她的全部視線之上,只餘一隙光明。
她輕輕攀着他的脖頸,黑暗裏促狹地咬他一口來出氣,不輕不重。
她能感受到些微的颠簸,那是傅雨旸闊步上前的牽掣。
但臂彎是牢固的,安全的。
一步一跌宕,漸漸,她身體裏的心跳頻率穩合上他的步履。
直到車後座上,周和音才撣到座椅的觸感,蒙在頭上的外套被人揭開,傅雨旸出口一句,很叫她意外,“小音,對不起。”
她明明再輕再巧不過的一具身體,卻有着他從未遇到過的玲珑心。從始至終都是他在觊觎。
“哪怕我叫你失望了,我也不想承認別人比我好。”
周和音說的以觀後效,傅雨旸便抓緊辰光來落實。他知會司機,去最近的便利店。
周和音的頻道做過一期專題。
采風過身邊不同年齡層的男人,會不會給另一半去買衛生棉。
其中就有周學采。爸爸是個再務實傳統不過的直男,他說不懂這些,也覺得女人例假屬于男女有別的範疇,甚者,很多男人把女人的生理期當作晦澀乃至恥辱。
周和音怎麽也沒想到,她這期專題,某日還可以補個番外篇。
傅雨旸等車泊停下來,自顧自下車去,要幫她買衛生棉,當着他的司機面,殷勤面貌,問車上的人,要什麽牌子,什麽size,日用夜用什麽的,“那些名堂,你最好都給我說說。”
周和音原本只是想為難為難他,不成想被站在車外的人難到了。因為他的口吻,像極了他的生意,也很像爸爸每回出門買東西,一味問媽媽,要什麽,買多少,你寫給我,最好!
車上的人也要下車來,傅雨旸不肯,他堅決要獨立完成,“不要緊,我給你視頻,你選中哪個我買哪個。”
“你就是故意的!”周和音拆穿他。
某人嚴陣以待,蹙眉狀,“你又冤枉我。”
随即,他拾着手機就去了,周和音才沒有那麽傻,陪他視頻買衛生棉。
她從淘寶上翻出圖片,讓他去按圖索骥。
不到十分鐘的樣子,某人從店裏出來,月色濃重,傅雨旸一手一包女性用品的衛生棉,手機随意插在襯衫左邊胸前的巾袋裏。
他摸門鎖上車時,周和音嘟囔道,“你好歹要個袋子!”
“可降解的馬甲袋很貴。”
“才怪。你就是反骨,厚臉皮,沒所謂。”
周和音後悔了,這怎麽能為難到他嘛,一個連生計用品都可以義正言辭找酒店拿的人,他怎麽會稀罕這點為難呢。
本來也不是為難。傅雨旸眉眼誠懇,“女性生理期買這個,不該和男人進店買煙一樣嗎?”
知道了。周和音把他手裏兩包夜用的安心褲都拿過來。
然後要司機送她回去。
傅雨旸坐在邊上,沒出聲,任由她支配他的司機。
車子到她住處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期間傅雨旸接了兩通電話,其中一通是老喬的,周和音聽得見有限空間裏的擴音。
老喬提醒傅雨旸,明早還有正經事,別誤專機。
另外一通是書雲打的,堂姐弟倆談得很簡短且低聲,傅雨旸面上很寡,只冷冷附和了句。周和音全然看不出端倪。
直到到她住處樓下,車子泊在香樟樹下,傅雨旸只精神不濟地看着身邊人拾掇東西要下車去。
他不問她東,也不問她西。
只把玩着手機,交代她,“上去吧,我看着你燈亮,門鎖好。”
周和音側目他一眼,再複一眼。
再埋怨他,買個東西也不要袋子,害她傻乎乎地要抱在手上。
某人一副替她慮到的樣子,把外套拿給她,要她包在裏頭。
周和音當真這麽做了。把他外套揉得皺皺的。
拿着一個包袱般地下車,都已經走到門禁臺階處了,身後車裏的人依舊沒有動靜。
臺階上的人微微思量,再走下臺階來,敲他車窗,問他,“書雲找你說什麽了?”
傅雨旸歪頭在頭枕上,酒氣濃郁,閉目養神,“沒什麽。不緊要的事。”
“到底說什麽了?”
某人好笑,“做什麽,怎麽一味好奇我的家務事了。”
周和音氣得要啐他,好賴不分,給你臺階下,不下,臭狗屎!
車窗前的人把手裏的包袱丢到他車裏,轉身要走的一瞬,車裏的人比她快一步,兩只手撈住她的臉,像逮住一個寶貝般地,狡黠,隐忍,吟吟地笑。
“她告訴我,大房老大沒了,就晚上十點多的事。我們幾個房頭,得預備着吃齋飯了。”
“傅雨旸,你騙我,你就天打雷劈!”
“嗯,我騙你,生生世世死在你手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