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戀家鬼◎
晚上, 許抒誠給傅雨旸來電話,問他回江南了嗎?還沒的話,來家裏吃飯呢, 昨天許家老大請客,剩了好幾瓶酒, 許父要喊雨旸來喝兩杯。
大概許抒誠說的碎了些, 傅雨旸在那頭不高興聽的樣子,“我什麽時候成了回江南了?”
個回字說得不好。
許抒誠心想,得, 他又撞槍口上了。只當傅雨旸這兩天事多人忙,氣不大順而已, 不和他計較,“哦, 那麽你什麽時候‘去’江南呢?”
去你大爺的。有人幹脆爆粗。
那頭的老喬可要笑死了,說從前只當某人天上有地上無的傲慢嘛, 勉強還能接受;這段時間不知怎麽地,整個滾刀肉, 胡攪蠻纏。
半個小時後,許抒誠過來。因着傅雨旸中間聯絡的關系,許抒誠跟着老喬自然有生意做,但他也識相,喬傅的聯絡局上,除非老喬開口點他來,不然,許抒誠乖乖吃席的自覺。
今日老喬心情好, 喊小許過來, 過來看看你這哥哥鬧什麽不痛快呢。
且有意思了。說認識雨旸這幾年, 就沒見過他的酒底,今天大概老岳父開刀動了元氣,我們雨旸傷了心了,焦心思了,這才不擔酒了。
喝多咯。
傅雨旸眼裏從不把老喬當長輩,也從不管老喬私下的那些風流混賬事,偶爾調侃起來,就是讓老喬多保養,別哪天我們醒了,會沒開成,要去奔你的喪。
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不死在一線戰場上,死在床頭還是床尾的,說出去,我們共夥的人也沒臉。
老喬一向豁達,說我死都死了,還去管你們活人什麽臉。
我快活一場就夠了。
男人的葷腔一向這麽沒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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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雨旸幹脆祝他的合夥人,老不死。
一通機鋒玩笑過後,老喬讓雨旸說正經事,說和你那沒緣分的老岳父,都談什麽生意了。
要不怎麽傅雨旸這個後共夥的,一路幾乎爬到老喬頭頂上去呢。這兩個人就是一路人,生意桌上就只有籌碼,出牌的目的也很明确,合理合法地贏到錢就夠了。
合理是人情及人品;合法是避險和原則。
傅雨旸棄了手裏的酒杯,要抽支煙的,摸出煙,再滑火機的時候,才發現沒氣了。白天,給人燒香燒沒了。
你說氣人不氣人。
某人一貫的脾氣,煙可以抽別人分的,火不可以,不可以過別人的火。他喊侍者,給他找盒火柴來。
從前傅缙芳在的時候,對汪家的評價就有褒有貶。說汪齊鳴這個人,名字取得是真真契合得很,一朝發跡,自鳴得意。
但一女一子還算歹竹出好筍。可惜,小兒子太小,以至于汪齊鳴這個老家夥恨不得拔苗助長。
傅缙芳原來就提醒過傅雨旸,給這樣人家當女婿,得相當拎得清。
之後,傅缙芳過世,汪家也是正經來吊唁過的。傅母之後的二三年,汪幼實即便和傅雨旸分手了,時不時還是來探望傅母,最後一場身後事,她更是過來幫着傅雨旸料理了一場。
傅雨旸說過,感懷這份人情,有的是方式方法。但不會拿感情償,有些事情過去便過去了。
在寶相寺那會兒,傅雨旸從宋曉喻口裏得知了汪父的情況,多少得過問一句,他第一通電話是打給汪齊鳴的主治醫生的。
得知了是個腹腔鏡的常規手術,也就按下不表的心情了。
第二通電話卻是汪齊鳴親自打過來的,傅雨旸一般聯絡的口吻,說才聽說您的情況,我這邊暫時撥不開空,晚上過去。
汪齊鳴卻脫口和傅雨旸聊起他在江南的标的。又說,他這邊正好有幾個江南朋友來探望。雨旸,你和我們幼實分開了,卻倒是和我做生意的心思也生分了。
傅雨旸心生冷笑,他一向公私分明。起初和汪幼實是和汪幼實,卻不是汪家的女兒;汪齊鳴這個時候抛這樣的誘餌,還不是惦記着自己的兒子,想着多一條路走,總好過多堵來不通的牆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那頭汪齊鳴到底還在病中,他話都說到這份上。雙方生意人的自覺,傅雨旸這才勉強應下。
重回銀杏樹下,有人穿着他的外套,單單薄薄地往那一站,頭頂上不時有那金黃的葉子落下來。傅雨旸承認他世故了,一路上山,她只字不提,好覺醒的冷落。
點香的時候,也幾次想從他的火上撤手。
他甚至分不清她是當真不在乎,還是鬧女生自有的不愉快。
世故的人難得信奉世故的窠臼,他哄小孩,只要她願意留下來,他可以哪怕夜裏陪她再來這裏。
有人再清醒不過的眉眼看着他,不稀罕他的窠臼,不稀罕他的留客,只淡淡說要回家了,依舊是把我父母挂在嘴邊。
殊不知,她父母才是世故人最緊要的“緊箍咒”。
醫院那頭,傅雨旸去到,坐了病人吊完一袋點滴的時間,和汪齊鳴共他的幾個友商聊了點,收獲有烏煙瘴氣也有。臨了告辭前,借裏頭洗手間洗手,汪幼實過來了。
汪傅二人各自點頭,汪幼實謝謝他過來看她父親。
傅雨旸有一說一,正巧有點事務和汪伯伯談。liJia
汪幼實送他出來,直到身邊沒旁人了,她才換了個口吻,“小魚一向心直口快,她說什麽不中聽的,你別往心裏去。”
“沒有。”傅雨旸始終客觀的态度,“她什麽不中聽的都沒說。”
汪幼實擡眸看他。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最不喜歡他說這句,什麽都沒說。
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問啊。
她從前就和他辯過,你什麽都沒說,比那些說了問了的還言重。
汪幼實有自己的驕傲,她和雨旸說,“我去幫你母親的事,是我自己願意的。”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認同不代表不理解。但是他也只能到理解為止。
“幼實,父母的病與故,好像是我們每個成年人都該、也必然要去經歷的。我曉得你什麽都不缺,所以這趟來,我也什麽都沒帶。”
“我來探望你父親多少有點假意,因為病房裏,我還是和他在談生意。希望他好的本意,還是希望你好。”
“之所以說宋曉喻什麽都沒說,也是因為她是真心希望自己的朋友好。我可以不喜歡她,但是作為你的朋友,她很值得。”
汪幼實短暫沉默後,世故笑意,她坦誠告訴對面人,“那天在你母親吊唁禮上就想告訴你的,傅雨旸,我好像還是很喜歡你。那天太不合時宜了,可是此刻,我還是很後悔,後悔沒有告訴你。以至于從小魚那裏知道,你有別人了,我很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歸不甘心,有些事情還有人,不是說不甘心就有用的。“我很确定,就是和你再試一次,我們依舊走不到一處去。”
就是這麽無力感。你好像屬于我,可是我真正一刻的富足感都沒有。
她喜歡的是最最起初,什麽都不說,冷冷撩眼皮看人的傅先生;什麽都不問,徑直越網過來做她隊友的傅雨旸。
最後,汪幼實問他,“你現在來往的人,是個什麽樣的?”
“一個鼻子兩個眼。”聽起來很盲目,卻是他的話術。因為前言不該去搭後語。這也是人與人交際的起碼禮數。
他唯一要做的,或者忠誠的,就是和她認真開始,攜伴中覺察到不合适了或者彼此難成就了,也和平結束。這該是個比較理智的愛情觀。
因為他們都是彼此獨立的人。
許抒誠對于汪小姐那一趴,沒什麽反應,因為他太知道傅雨旸的個性,就不是個愛吃回頭草的人。
分手自然是不适合。傅雨旸是個最最不愛得罪女人的人。
在汪小姐前頭也有前度,沒聽說哪個要鬧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都是好聚好散。
許抒誠領悟過來的是,“所以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周家那個小丫頭啊。”
其實這個時候說,已經有點事後諸葛的意思了。但同為男人,許抒誠太懂不過,從一開始,傅雨旸就很明了了,他就是中意她,一眼相中的地步。
只是這次有點棘手。顧慮很多,年紀太小,變數太多,以及,他爹風流債的後遺症。
許抒誠頭鐵,“雖說周家比不上汪家,可是你我看在眼裏,人家的女兒甚至比汪小姐還寶貝呢。獨一個,乖乖,江南人慣女兒,你是曉不得。”
“你和人家爹還‘稱兄道弟’的孽……”那個緣字,被戳到肺管子的人扔一個火柴盒過來,打斷了。
許抒誠笑得可樂了,再問哥哥,“說半天,人呢。你這個東道主坐着喝酒,你招待的人呢?”
傅雨旸摁滅手裏的煙,難得和身邊人交底後的覺悟,骨子裏的傲慢卻難改,他回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司機說已經到機場了。
“戀家鬼,回家了。”
老喬說,這個茱麗葉小姐真是可愛又可壞。真真無為才有為的典範了,太懂男人了,誰說年紀小的女孩子都愣頭青的,這明明就是個小狐貍啊。
這頓酒喝到零點散了,各自分手時,許抒誠問傅雨旸什麽時候回江南,回去帶抒見一塊走。
傅雨旸不耐煩,說教許家兄妹,都多大的人了,處處還不放心她。
許抒誠屬于,他的妹妹他可以說,誰人都不可以嫌棄的那種。“我說,你也做個人吧,好歹也喊了你這麽多年大哥哥的,見着你什麽好了。”
“我給她哥哥生意做,讓她哥哥養一家子,還不夠?”某人一個晚上,處處不順心,垮個批臉,“誰家小孩誰管。少來煩我。”
說完,某人就上車了,他還是早上去寶相寺的那套休閑行頭。
把手裏的火機往防風衣口袋裏歸的時候,不時摸出個口罩,是那會兒敬香時,從有人臉上摘下來的。
伸手揿亮後座車頂燈,只看到口罩朝裏那面,沾着女人的口紅,淡淡一層輪廓。有人更煩躁了,再怨一句,“戀家鬼。”
回去的路上,傅雨旸給秘書打電話,酒還沒多,還知道抱歉太晚了。
要她幫忙訂回去的票,兩張。還有一張,你聯系許先生要個人信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