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孩子他爸帶着物理文獻……跑了。
時鐘聽着那個讨人厭的男孩笑呵呵地說着讨人厭的話:“你是找宋老師嗎?他去法國開會了。”
更讨厭的是自己必須要和他對話:“他什麽時候走的?”
“好像就今天上午的飛機?會議是明後兩天。”鄧簡以為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姐姐是宋祺佑的研究生,聽她這麽一問愣住了,“宋老師沒和學姐說嗎?”
學尼瑪的姐,老子男的。說尼瑪的說,滿屏只有“好的”和“嗯”。
時鐘胸腔裏冒出團火燒着,想破壞性地警告鄧簡文獻自己看研究自己做,少他媽煩宋老師,想想又覺得要真這麽做了,宋祺佑大概會讨厭自己,頓時委屈起來,視線都模糊了。
鄧簡哪見過這複雜的表情變化,笨口拙舌地寬慰:“宋老師開完會就會回來,也沒幾天。他大概是太忙了,沒來得及和學姐交待。”
宋祺佑确實很忙。這是一直都在準備的會議,召開在即,他更是每晚把夜熬得熱乎。只是他沒有分享生活的習慣,所以一直到上飛機,給時鐘每條微信的回複是一個“好的”沒落下,卻從未提及出國開會的事。
還以為勾起了宋祺佑對自己的興趣,結果自己壓根夠不上他告訴一聲出國開會的格兒;以為找到了他敏感帶,結果逗弄白天他一點兒硬不起來。
陽痿渣男王八蛋!
回家換了衣服拿了護照,時鐘在兩小時後的飛機上恨得牙癢。
宋祺佑到巴黎是下午四點半,時差讓他有些困倦。他被專車拉到餐廳,已經有許多先到的人在用餐,大家自然地攀談,從天氣好壞到科學現狀。
有一個法國研究員和宋祺佑做的方向相近,兩人聊得挺投機,從飯前到飯後。宋祺佑強撐精神進行國際學術交流,越撐越困,以至走出餐廳擡眼看到時鐘時,還以為自己困出了幻覺。
時鐘怎麽可能不穿裙子?是吧?
穿着男衣男褲,沒化妝的時鐘嫩得像剛入學的大學生。月光下,他一雙美目瞪着,眼眶通紅,看宋祺佑笑,那笑裏沒有自己,瞪着眼落下一顆豆大的淚珠,在宋祺佑經過身旁就要擦肩而過時,怒氣沖沖地吼了句法語:“Bonjour!”
宋祺佑懵逼,停下腳步,那位帥帥的法國研究員也懵了,用英語問,啥情況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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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真的時鐘!宋祺佑連忙道歉,對帥帥說這是我的朋友。帥帥有些不滿地聳肩,客套地對宋祺佑說明天見,就走開了。
人明顯地為這打斷不悅,時鐘卻還故意微微鞠躬送別,像個小王子。宋祺佑愁得擰眉,拉他站直:“怎麽這樣莽撞。”
許久未見,第一句話就是責他不對,時鐘一口氣上不來:“你——”
“你怎麽來巴黎了?诶,你要說什麽?”
時鐘原本想質問你都不關心我為什麽來巴黎,宋祺佑卻緊接着問了出來,堵得他要抒發的怨氣郁結心頭。他又有點想哭,可是不能哭了,否則眼淚都顯得廉價,只能眼眶箍着淚,慢慢地說:
“你要是不想見到我,我現在就買回國的機票。”
“回去幹嗎?你來法國沒有事嗎?”宋祺佑不解,又瞪大眼睛,“你不會是專門來見我的吧?”
前半句話聽得他又怒又怨,可後半句終于猜對了他心思,時鐘所有的氣又舍不得撒出來了,靜默着不作聲。
只是于宋祺佑,這話出口他就後悔了:時鐘肯定是有事才會來法國啊,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看,氣氛尴尬了吧。
手機适時地響起,宋祺佑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松口氣,對時鐘說了句“抱歉”,走到了一邊。電話是時喻蘇打來的,他張口先把宋祺佑能想到的所有粗口當引言吼了一遍,才氣極地說正文:“我弟去巴黎找你了。”
“我知道。我剛見着他。”
“你知道個屁!你知道他一聽你去巴黎了立刻就買了機票跟去?一個兩個腦子全是坑還當脖子上頂的是月球!”
宋祺佑被唬住:“他真是專門來找我的?他跟你說的?”
“你當出國是從地鐵西北口到東南口沒事走兩步就到了啊?出國這麽大個事他一有動靜我家老頭老太肯定立馬就查清了啊!”
“哦。”宋祺佑想想覺得有道理,又震驚,“他怎麽知道我的具體位置?”
“這是很難查的事情嗎?”
富二代的腦回路大概與常人不同,宋祺佑無語地略過這個話題,不确定地問:“那他找我……有什麽事嗎?”
時喻蘇在電話那頭咬碎牙:“他媽的敢情你不是腦子有坑是沒腦子啊!沒人把你捉去解剖嗎?他看上你了你看不出來?”
不存在的腦子“轟”地一響,宋祺佑結巴:“他,他,什麽我?”
“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夢想着上你——看、上、你。”時喻蘇“啧”一聲,“你上次給我打電話我就納悶他怎麽行為異常,他媽的結果是這有病的茬。”
隔幾米遠站着的時鐘瞬變定時炸彈,宋祺佑打了個哆嗦,費力地尋找能說得口的替代詞:“我……他,他想和我在一起?”
“我`操,磨出這個結論很難嗎?他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明白了嗎?”
“他,他和你說的?”
“我`操宋祺佑,我`操。你是把頭埋沙子裏了嗎?他三天兩頭找你這次還飛國外去了,不是看上你是看上狗啊?”
宋祺佑對着夜色一臉苦相:“可……可是我沒有這個想法啊。”
“你別再結巴了。我騰時間跟你扯皮不是聽你結巴的。”時喻蘇聲音嚴肅起來,“你要是也看上他了就和他好好過日子,不過我好心提醒你,我他媽早就提醒你了,他腦子不正常,你做好心理準備;你要是沒看上他,下一秒就把話說得沒轉圜,說你不喜歡男的讓他死心,死死的,讓他看不到一點追你的希望。”
真是令人頭大臉扁。
風涼涼的,空氣中還有食物的香氣。宋祺佑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腦子裏循環播放着時喻蘇教導他的,“下一秒就拒絕!”“說得狠一點!”“不留餘地!”
時鐘在花壇邊站着,目光好似釘在花兒上,又好似浮在黑暗裏。宋祺佑強行振作精神,強行滿腔拯救失足青年的熱血,強行穩步走近。
時鐘分了他一個眼神,像乞兒哭求主人,像衆生跪拜佛祖。宋祺佑瞬間蔫兒了,蔫噠噠地問:“你吃飯了嗎?”
“沒有。”
“呃……那你現在去吃飯嗎?”
“累啦。想先休息一下。”
“訂了賓館嗎?”
“出來得急,沒帶錢。”
宋祺佑愣:“那你怎麽到這兒來的?”
時鐘立刻改口:“只帶了夠打車到這的錢。”
宋祺佑無奈:“卡也沒帶嗎?”
“沒帶。我現在身無分文的,只有口袋裏揣着護照。。”
宋祺佑想起時喻蘇誡告過的“他說的話你都不要信”,不知如何是好:“那怎麽辦。”
時鐘換了副“你不管我我就要風餐露宿運氣不好餓死街頭”的表情。
對着這楚楚可憐的表情何止說不出“別愛我,沒結果”,宋祺佑連“別看我,沒辦法”都說不出。他頓了頓,艱難地開口:“那你去和我住吧。”
“好呀。”
宋祺佑看他迅速應下,想自己是不是又上當了,懊悔又無可奈何地補充:“承辦方給我們安排的是普通的單人間,只有一張床……”
“我睡沙發就行。”
“沙發很小……”
“我蜷上面就行。”
“還是我蜷沙發上吧,我不休息……”
最後是兩人都睡了床。
宋祺佑誠心地想不休息,可時鐘堅持他坐了那麽久飛機必須休息,自己帶來的麻煩自己睡沙發解決。要是時喻蘇碰到這種情況,肯定會說“作死了你就讓他窩沙發上呗窩窩會變成窩窩頭怎麽着”,可他不是時喻蘇,狠不下這個心。
想到時喻蘇警告的時鐘喜歡自己,宋祺佑謹慎地找room service多要了床被子加兩個枕頭,其中一個枕頭放兩床被子中間,隔着床兩邊。時鐘抱臂好笑又惆悵地問:“這麽嫌棄我?”
“不是。我……我睡姿不好,怕影響你。”
時鐘在床沿坐下:“我不介意。”
宋祺佑尴尬地摸摸鼻子:“還是介意點好。哈哈。”
床本來就是單人床,堆着兩床被子中間還有楚河漢界,兩人都只能側身睡,不留神還可能掉下去。燈“啪嗒”關了,窗簾把路燈暖橙的光也遮住,房間裏黑暗得像深夜。靜谧中宋祺佑又開始思考,時鐘醒來要怎麽和他攤牌。
思考着思考着就懷疑,時喻蘇真的靠譜嗎?時鐘真的喜歡自己?自己長相普通性格無趣要錢沒錢要身材沒身材,有什麽可喜歡的?
又急躁起來:還是必須要說的!這都同床了!不管怎樣先停止頻繁的聯系!
“剛剛的電話是不是我哥打的。”
正心懷鬼胎呢,身後幽幽傳來幽幽的聲音,吓得宋祺佑一個激靈,鎮定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你怎麽還沒睡?”
沒有回答。宋祺佑想難道時鐘在說夢話,困難地轉了個身,正對上時鐘睜着的眼睛,又吓了一跳。
“你……你醒着啊。”
時鐘看智障一樣看着他。
“呃,那個,是啊,你哥打了電話給我。你怎麽知道?”
“你那會兒表情雄心壯志的,是要和我說什麽吧。突然要和我說什麽,肯定不會是你一個人憑空産生的想法,那就只有我哥摻和了。”
宋祺佑心一驚,想這知己知彼思路嚴謹可不像腦子不正常,不自覺像做錯事般緊張得口幹舌燥,“啊”了一聲。
“那,你要和我說什麽呢?”
宋祺佑的第一想法是随便扯點別結束這一話題,可黑暗中,時鐘的眼神透出一種“想清楚要不要騙我哦”的威嚴,與誘惑。他一閉眼睛,慷慨就義般視死如歸地說:“你哥說你喜歡我。”
時鐘“哦”了聲。
原以為戰鬥即将打響場面即将混亂,撲面而來卻是雲淡風輕,宋祺佑傻傻睜眼:“‘哦’是什麽……”
時鐘輕笑:“瞧你,你什麽态度都沒對我表達過,卻想從我嘴裏聽到‘喜歡’,是不是有點過分呢?”
宋祺佑覺得自己被他說得十惡不赦,連忙辯解:“我說過我很欣賞你。”又補充,“我把你當弟弟。”
時鐘又笑:“要和我亂倫嗎?”
宋祺佑錯愕:“你……不是沒說喜歡我嗎?”
“做`愛不需要‘喜歡’。”
“我……”
對話嚴重超出了宋祺佑的知識儲備,他再度僵硬轉身,重新背對時鐘,像遇到熊一樣地,裝死。
“你放棄處理這件事了嗎?”
“我……”
“算了,你先休息吧,什麽時候想處理了再找我。反正我一直會在這裏。”
這話輕卻那樣堅定,像另一種形式的表白。
宋祺佑說不出話,靜默中以為時鐘睡了,突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手臂上背上都傳來溫熱。他震驚地猛轉身,唇差點碰到時鐘近在咫尺的鼻尖,驚出一身雞皮疙瘩的當兒,時鐘轉身背對他說:“抱抱我。”
是因為學天文物理嗎,所以這樣懂寂寥?這三個字的語氣像是一個星球遇到另一個,隔着人類看來極遠但在茫茫宇宙中便是極近的距離,說,我們做鄰居叭。
是語氣最輕的祈使。
還沒能消化時鐘鑽進自己被窩的事實,宋祺佑做不出反應,時鐘耐心地軟聲誘哄:“就像哥哥安慰弟弟那樣,抱抱我嘛。”
宋祺佑猶疑,心軟地給出了雙臂。時鐘忍不住彎嘴角:“說是哥哥弟弟真的就可以嗎?只是一個名號而已,真的有什麽本質區別嗎?”
宋祺佑反應過來,自己給予的兄弟情被時鐘毫無障礙地悟成了另一種情感,想收回手,卻被時鐘拽住:“不要。”
手就沒能收回來。
在沒有光的房間裏。
宋祺佑的懷抱真的很溫暖,比想象中的還要溫暖些。時鐘睡沉過去時,迷迷糊糊地和時喻蘇想一塊兒去了:他不該慷慨的。
除非他能一直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