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節
第32章節
滿口是我自己的血,然後咽下,再咬。帳子瑟瑟抖動,金鈴細碎如吟,軀殼留在床上任由擺布,神智已在遠方。
遠方,有血,有沙場,有希望。
指尖上一圈圈繞滿我的頭發,李慕低頭朝我唇上一吻,嘲弄似的一笑:“這麽久了,你還是不會伺候朕,倒像是朕在伺候你。”
“我真的會變成瘋子。”沒頭沒腦的一句,可是他應當明白。
“勾越也反了罷?他們既然和湘王李羨勾結,沒有理由不和夷狄呼應。”何況,烏骨玉念着水知寒。或者,水知寒正在他的宮裏,伺候他,嬌笑、狂舞、呻吟。
李慕俯身慢慢地撫着我的臉:“楚兒,若是朕對你好,你會愛朕麽?”
愛?他未免奢望太多。我搖頭:“不知道。”
他“嗤”地一笑:“這情形也不知道撒個謊,真是個孩子。”他輕輕摟住了我,不帶情欲的貼着我的臉,“你還是個孩子,所以,朕可以希望,是不是?”
不可能,他種下了恨,怎麽可能收獲愛?但我不說話,一臉惘然,我只有十五歲,可以運用他喜歡的天真。
“你想要什麽,朕都給你,朕說過的當然會實現。從前,是你不乖。”他忽然就有了耐心。
我含住仍在滲血的手指,想了一想,然後脫口而出:“我要去沙場,我要為知寒報仇,他是我的朋友。”
李慕沉默,摟緊了我細細摩挲,終于道:“好罷,你去,你可歡喜?”
我歡呼一聲抱住他,象個得了禮物的孩子,一臉單純的歡喜。心裏,卻是冷笑。
李慕又道:“東平王率軍迎擊勾越,去夷狄的,是秦粟秦将軍,你該認識。”
水知寒死了,我真的不信。想起那個令我絕望的雨夜,想起他低沉柔婉的語聲:“卧龍口地形複雜,山路一側石壁一側懸崖,這裏下手時機正好,且屍體不易尋找……” 他沒死,一切都是他的算計,我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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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越也宣戰了,在夷狄之前,東平王已經率軍出戰。夷狄二王子克察汗已率兵奪了我邊境七城,迅雷不及掩耳。朕派了秦粟将軍,他雖年輕,但為人圓融穩重,縱不勝也不至敗。”他低聲喃喃地說,似是自語也似是說給我聽。他緊緊地将我貼在身上,卻沒有情欲的味道,有一瞬間,我幾乎把他當作了死去的父親。
突然之間就覺得悲涼。他手中的皇權是殺盡了兄弟、弑了先皇才得到的,弑父殺親,骨肉相殘,他在這世上已舉目無親。他有美人無數,他可以用盡手段,他現在抱着我我無力反抗,但他得不到的是心。和他共枕了多年的水知寒在算計着他,現在他擁在懷裏的我憎恨着他,何況別人?所以,永固樓頭的萬裏浮雲如戲如夢,不如一盞烈酒惹人沉醉。他其實什麽都沒有,和我一樣,孤獨一人。
心驀地就是一軟。
他突然揚眉,語聲驟冷:“那天大雨,你到水知寒的宅子裏去,看見了什麽?”
我僵住。
李慕不動聲色,撫着我的唇我的臉,“你頸子上的傷怎麽弄的?你是不是發現了他什麽?或者,你遇到了鬼?”說的一本正經,目光卻陡然淩厲。
我便說了又怎樣,知寒已經回了夷狄,他還能将知寒抓回來?可他這樣問,我偏就不說。他也不問,低頭雙唇細細的摩挲過來,我本能地僵硬,但很快調整了呼吸配合,緊緊地閉上眼。既然無法逃避,就坦然承受罷。
恍惚中有一張臉,慘白的,看不清。
指尖上一圈圈繞滿我的頭發,李慕低頭朝我唇上一吻,嘲弄似的一笑:“天亮了,還不起來?”
“我會變成瘋子。”沒頭沒腦的一句,可是他應當明白。
“我去夷狄,做秦粟的監軍,我會踏平了夷狄回來。”
他不語。
“我不多殺人就是,我不逃,我會活着回來。”
他俯身慢慢地撫着我的臉:“楚兒,若是朕對你好,你會愛朕麽?”
愛?他未免奢望得太多。我搖頭:“不知道。”垂下眼睛,
29.鐵衣披雪紫金關
李慕在騙我,從來都沒有過什麽通緝皇榜,有的,只是争剿反王李羨有功而遲遲不想接受封號的安樂侯龍天楚。雖然,很多人一臉了然。
秦粟為帥,二十歲的青年英姿勃發,行動如風。我為監軍,群臣衆将掩面嗤笑,監軍本該有內監擔任,我,算什麽?步伐無力,弱不禁風,帶了一幹太醫侍從,前呼後擁。
性格使然,行為可以克制乖順,憤恨和屈辱卻在眼裏洩露無遺。李慕卻并不在意,就象從前他不在意水知寒是否真的瘋了,只要強迫他喝藥、看他掙紮時候的歡愉。
夷狄大軍兵分兩路,由兩位皇子率領在短短一個月不到席卷宗周南方邊境數座城池,但秦粟的大軍兵強馬壯,糧饷充足,士氣高漲,與當初水青闌的争剿湘王不可同日而語。
秦粟手中有計相秦龜祥的一封信,要我幫不惜一切代價幫秦粟取勝,他要讓秦粟取代水青闌,握住宗周兵權。他給我的,将是我想要的自由……他的對手是丞相田貫一黨,自然也有水青闌。
我答應。
因為獨木不成林。
銀槍就在面前,可我連拿起它的力氣都再沒有,所以我更恨,但我還有腦子還有手段,而且我已經知道,要培植勢力。
冬已老,紫金關中卻無新年氣象,百姓流離,房舍空置,木葉蕭瑟,半空招展的只有無數旌旗,和高吊杆上的夷狄漢子的大好頭顱,怒目圓睜的,面容猙獰的,絕望悲戚的。生命于人只有一次,他們流了血,卻洗不去恥辱。
戰鬥并不輕松,我的戰法對方熟悉得過分,遇招還招、遇險還難,但宗周謀士并非只有我一人,而且,對手沒有資格跟我比狠。最有趣的,是勾越恰在此時內亂,勾越王急病駕崩,四王子子烏骨玉急于回京争奪皇位,與水青闌達成協定,容水青闌借道夾擊夷狄。
夷狄大軍的确給了宗周狠狠一刀,但如今氣力已竭。北路軍無可奈何地退回關外,南路軍也步步後退,再無還手之力。本是夷狄天險的紫金關上招展的是宗周的旌旗,關上一戰,身負重傷的二皇子克察汗被硬搶回去,雙腿已廢。
我站在關頭,一眼看見夷狄大軍後方的那輛保暖輕便的戰車,那裏面,該是我最感興趣的人。
紅泥小火爐上溫着上好的紹興女兒紅,細瓷碟子裏菜肴是這北國少見的精致菜蔬,我淡淡的抿着酒,菜卻少吃,因為吃不下。
門外護衛幾聲悶哼,然後是次第的倒落聲。厚實的板門悄然敞開,一個高大背影閃身進來,放下懷裏的人柔聲道:“殿下,到了。”
黑色貂裘包裹着白袍少年,沒了媚色沒了滿指蔻丹,高束頂心的發一絲不亂,顯得清俊高華,與那個宗周皇宮裏的天生尤物判若兩人。
水知寒--或者,夷狄大王子穆修。
“來了。”我懶懶地拿過另一只杯子滿上,“請,相見歡!你愛吃的菜,皇上也讓我愛吃。”
“你也……”他清冷的目光掃過桌上每一樣菜肴,掌中小小的匕首寒光一閃,“你當初若是跟我回來……”
“沒有當初,只有現在。”我笑。
“對!”他嘆了口氣,攔住要阻擋的慶兒,拈起杯子飲盡,卻道,“這些菜,我從未愛吃過。”
“我知道,我也不喜歡。所以我們該喝酒,喝酒大家都喜歡。”又給他滿上,“這一杯,為你餞行。”
“餞行?”他笑了,習慣的媚态橫生,卻又強自斂去,仍作端莊,“該是你自己,我親自來殺你,因為,我不想看着你死在別人手裏……”他黯然,“我親手教養出來的孩子,本想讓你為我夷狄效力,卻逼你成了我的敵人。”
“你也知道這一點?”我笑,看着杯中搖曳的酒液,“我為你餞行,因為你要去勾越了,不是麽?夷狄竟又要你去讨好烏骨玉,他們不累麽?你不累麽?”
“不累。”他淡淡的笑,飲下一杯,“這一次,我是心甘情願,烏骨玉愛我,百依百順。其實,去宗周我也甘願,只不過李慕喜歡我不甘的眼神。我的确要走了,所以我必須殺了你,你明白?可現在,我知道今日殺不了你,反而要留下自己。”
愛?多有趣的話題。但我不動聲色,“你退兵百裏,上表求和,将你四弟送到我這裏獻給皇上,我便讓秦帥退兵,如何?”我放下杯子。
“你!”他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吃力道:“我的四弟……我的四弟才十四歲……才十四……”他渾身顫抖,語不成聲。
我笑:“你入宮的時候也不過十五,你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