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節
第27章節
我不是水知寒,我從小就一無所有,所以什麽也不貪戀。所以,你困不住我。”實在簡單,他能支手遮天,但有一條路,他絕對攔不住。
“是麽?”李慕大笑,“好孩子,朕就知道你不乖,就喜歡你的不乖。朕不迫你,好好的一只小鷹,逼死了可就沒了趣兒。朕素來也不會強人所難。不如……你和朕打個賭,你留在錦斓宮十天,只需每晚陪朕一起用晚膳,泡茶一壺,撫琴一曲,如何?朕替你療傷治病,決不用任何手段。這十天之內,你若不對朕說一個‘求’字,朕便放你出宮,任你自去。但你若求了朕,便代替了知寒入住這錦斓宮,如何?”
看起來無害,我付出的有限,得到的卻多,前路一片光明,似乎只要消磨這十日時光,便可以邁出宮牆、離開他的手心。可我不信!他直直瞪着我,目光灼灼,荒野上惡狼噬人之前便是這樣的目光,我信我會在他手中屍骨無存。
“你不敢?”他忽然嗤地一笑,“不過是十天,不過是一個求字,你就不敢賭?是不是你早就預備求朕給你賞賜?朕倒真是高看了你。”
“我賭!”熱血上湧,明知是陷阱也跳下去,賭的是一口氣。我并不害怕輸,最多不過一死,怕他什麽?
“好,擊掌為誓!”李慕抓起我的手在我掌心重重一擊,“藥力很快就過去,在這錦斓宮你可以自由行動。你那點功夫,還不值得廢。”
十天,十天之後會如何?我不知道。
三天,陪用晚膳,閑話古文,泡茶撫琴,過得實在悠閑,我的心卻越繃越緊。門口有守衛寸步不離,李慕不提時事,水青闌現在如何,水知寒現在如何,我一無所知。
第四日黃昏,宮女太監捧着晚膳流水價送進來,我在旁邊站着看。夕陽醉了似的斜挂在樹梢,暖暖一輪橘紅。四天了,還有六天,七十二個時辰……算計着,突然覺得冷,可窗外分明鮮花爛漫,夏正酣。
打開櫃子,裏頭仍是水知寒的舊衣,銀紅粉白的嬌豔,可此時也顧不得,選了兩件緊緊地裹在身上,依然是冷。偎回床上扯了被子緊緊纏住身體,仍是冷得發抖,汗珠子水一樣淌下來,浸染在豔紅的錦鍛上血一般蔓延。呼吸也控制不住地粗重和急促,我只能用力抓緊被子,全神和那噬骨的冷意拼鬥。
“皇上駕臨錦斓宮……”傳話太監一聲高喊。
我跳下床,卻是一個踉跄,門口人影一閃,那人将我接在懷中,調笑道:“怎的,今日楚兒改了性兒,投懷送抱起來?”
我用力撐着站直,卻只是喘氣,說不出話來,汗水滴滴答答直滾在地上。是那藥,我突然想起,是那藥,我果真是上了瘾。六天前在水知寒的宅外發作,然後滾下山,是李慕救回了我,他也有那藥,或者……我不寒而栗。
“來來,一起用膳。”李慕似乎沒有發現我的異樣,正席坐下,揚手叫我。
這時冷已經變成了麻癢,似是無數條小蟲沿着筋骨血脈四處鑽營摳唆,雙腿只管哆嗦,完全不聽使喚。李慕複又起來,一把将我抱起,笑道:“要朕親自請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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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我叫,然後一驚,這聲音已不象我的。
“你說求,不然自己下去。”他不放,滿面嘲弄。
我拼了力氣滾在地上,麻癢已經變成了疼痛,耳朵裏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模糊,那無數條蟲子都自骨髓鑽入心髒,一起齧咬。
李慕道:“坐過來用膳。”
我抓着椅子爬上去坐好,抓住筷子卻怎麽也夾不起菜,手抖得厲害,全身痛得無法忍受。房中突然響起一聲慘叫,凄厲如鬼魅,宮女太監紛紛側目,滿是恐懼,我才發現叫這一聲的竟然我自己。我用力咬住嘴唇,滿口的血腥,疼痛的卻不是嘴唇而是全身,還是忍不住再叫第二聲,然後是第三聲……
我終于不是我自己,桌翻椅倒,飯菜灑了一身,一地碗碟的碎片。我控制不住自己在一片狼籍中翻滾,用力撕自己的衣服,把心掏出來,掏出來就不會再痛、再癢。
鋒利地瓷片切割着皮膚,鮮血混了飯菜污穢無比。但外力的痛似乎讓我清醒一點,我看見李慕就站在旁邊,一臉了然。然後他的手一伸,熟悉地異香撲鼻而來,他掌心裏托着一顆藥丸,妖豔的詭異的紅。
他笑:“你只消說一個求字,就給你。”
“你怎麽會有?冷先生說那是他密……制……”我順手摸道一塊瓷片,在自己臂上一劃,勉強維持清醒。
他笑道:“放出去的鷹兒如果不系上繩子,它怎麽肯乖乖地回來?這藥是你自願服下,自願上瘾,朕沒有用任何手段。現在,你要是不要?”
什麽冷先生,什麽擔憂,什麽關心,假的,都是假的!我放聲大笑,瓷片一轉割向自己咽喉,生不如死,不如速死。
肋下一麻,然後全身皆軟,李慕點了我的穴道。我張口咬向自己的舌頭,咽喉穴道也被制,連張口都是奢望。
我暗笑,這樣,即使我不能忍受,也不會再掙紮得醜态畢露,那個求字也不會出口。還有七天,就讓他李慕親手幫我挨過。
“看你能忍得幾時。”清醒時候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然後是半昏半沉。
一時清醒看見自己已經被清洗幹淨,但手腳都被緊緊縛住,連口裏都塞了布巾。一時又昏迷過去仿佛見無數鬼怪生吞我的血肉,我無力掙紮無處可避,迷亂中征戰湘泠十五郡時的情形就在眼前,漫天血雨,瀕死的哀號,無數雙被斬斷的手拉扯抓撓……湘王李羨的獰笑:“你父子……一樣下賤……”……不,我為什麽天生就是玩物,我不是!
異香又至,李慕手托了藥丸送到我眼前,扯出塞口的布巾笑道:“楚兒,又挨了一天,你服是不服?張口,這藥就給你。”
手足不能動,咽喉裏已經長出只手來,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我自己都明白那叫做貪婪。不!我不服,死不也服!狠命一咬嘴唇,咽了滿口的血,然後張口咬自己的舌頭。李慕眼疾手快又将布巾塞回我口中,怒道:“這也能忍?”
我笑,放心地昏沉迷亂。
最難熬的是前三天,第七天,清醒的時候反倒多了,麻癢疼痛也減輕,看着李慕的懊惱氣恨我心情大好,太監喂過來的參湯飯食來者不拒,明知會吐掉也要吃,我一定要撐到十天,活着離開,哪怕只為賭一口氣。
第九天,李慕連人影都不見,我眼睜睜看着夕陽一點一點沒入林間,被塞着布巾的口發幹,想嘔,疼痛卻輕得多了。我知道我以後再也不用服那藥,原來所謂上瘾也可以戒掉,我還要感謝李慕的殘忍。
還有十二個時辰,我就自由。
噩夢,鬼手,藥丸,猙獰的笑容,我咬着牙拼命掙紮扭動,兩只手按住我的身體,有人在耳邊道:“楚兒,醒醒!”
白衣勝雪,雙眸如星,水青闌。
他鐵青着臉,一把掀開蓋住我的被子,一呆,然後拔劍挑斷了那些束縛,将我摟進懷裏緊緊貼在身上,哽咽道:“楚兒,你受苦了。”
臉貼上他的胸膛,聽着他的有力心跳,我也想抱住他,卻無力,我低聲道:“哥哥,哥哥,你還肯再抱抱我,我真高興。只要有人抱抱我,給我一個家,給我一點溫暖就好,其實,我什麽都不奢望,我只想要個家。”
“我知道,我知道。”他臉色在暗夜裏一片死灰,冰冷的液體落在我頰上頸間,激得我一身寒栗,淚也沒有溫度。他心口上一塊硬硬的東西咯着我的肋骨,圓潤的,我猛醒那是什麽--我給他的石頭,僅僅是一塊小小的白石頭,可他留到了今天。
他低聲道:“楚兒,我想開了,我什麽都不要了,我帶你走,我們走,遠遠的到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你可知道,這些天你失蹤,你被通緝,我恨不能……若不是今日聽到禦前侍衛無意談起,我根本不知道你……你過的什麽日子啊……什麽都不要了,楚兒,哥哥帶你走!”
身體騰空而起,我已在他懷中,門一開,院中星輝月華。
“不行!我不能走!”我該疑他,還是該疑李慕?什麽樣的禦前侍衛會這樣輕易談起被囚禁的我?是水青闌他關心則亂,還是……
“啪!啪!”兩聲清脆的擊掌,“好一對情深意重的小鴛鴦。朕真沒看錯了人。”
四面火把燃起,無數弓箭手對準院落中間的我們。
李慕嘲弄的一笑:“青闌,你真的什麽都不要了?你的王位,你的軍權,你的樞密院,你的父親,你的姐姐,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