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慕,李慕衣帶當風,飄逸如仙,水青闌頂盔貫甲、英武不凡,他們高高地并肩站在一起,遠得我只能眯起眼睛才能看得清楚。我幻想我自己才是那個站在水青闌身邊的人,我想,如果我是那個站在哥哥身邊的人,緊緊拉住他的手,哥哥他就再不能、也不敢輕易放開!
不,不可能!握着銀槍的手滿滿的是汗,我突然想起,即使我成了那個人,哥哥也只會這樣一臉肅穆地站在面前,他從來不把他自己當做獻物放上祭壇。那麽,那麽我怎樣才能得到哥哥?我要怎樣做?
鼓角掙鳴,大軍開拔。水青闌遠遠地走在前面,我望着他的背影,偷眼打量着身邊我這幾天才認識的同僚,他們面容嚴肅,看不出一絲喜怒,甚至是麻木。
這時一名紅衣的太監走到我的面前,對我施禮:“水小将軍,聖上傳将軍永固樓觐見,奴才已經禀告過水大将軍,水小将軍這就請罷!”
繞口令似的聽來有些好笑,但請我的人是皇帝,似乎就很不好笑。
我不害怕,所以有意大踏步闖進永固樓的正廳,一眼便看見倚靠在窗邊的修長男子。旁邊的太監高聲喝跪,他卻回頭一笑:“不必了,小東西,過來陪朕喝杯酒。”三年不見,他未見蒼老,那笑容帶着一慣的嘲弄和縱容,象從前縱容水知寒戲弄後妃臣子,縱容我跟他吵鬧不休。
我隐約想起他在高臺上看着水青闌時候也是同樣的眼神,仿佛身邊的水青闌慷慨陳詞、高臺下将士的慷慨激昂都與他無關;仿佛臺下的荒野浮雲、萬頃江山只是一個奇大的戲臺,那些勾結外敵圖謀篡位的亂臣賊子、即将征戰疆場的大小将軍、也許會血染戰袍子再不回還的芸芸兵士都只是表演,他要做的,就是冷眼旁觀将會發生什麽,看看他們究竟能夠走多遠。
我一愕,不知他要做什麽。在宮裏,他縱容了我之後往往是翻臉無情重責一番,現在呢?
他仰首盡了杯中酒,意猶未盡似的笑道:“這酒太烈,你不敢喝?還是,你害怕祯?”
“為什麽不敢!我才不怕!”我兩步過去,拿過幾上的酒壺喝了一大口。又辣又沖喉嚨口一直到五髒六腑都燒了起來,我憋住咳嗽,喘了口氣假裝平靜道:“酒味太淡,不值得喝。”放下壺,心裏卻納罕:皇帝為什麽喝這麽劣的酒?
他咽了一半的酒噴在地上,然後大笑,半晌方道:“說得好!酒味太淡,哈哈,太淡……”
自樓窗望下去,車馬粼粼,煙塵滾滾。前,蒼茫如在雲中霧裏,後,已不能回頭,也不甘回頭。
他突然道:“楚兒,你說,你能活着回來麽?”
“能!”我不假思索,“而且我要立最大的戰功!到時候,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最大的戰功?”李慕放聲大笑,“好!好孩子!只要你變成一只鷹飛回來,你要什麽朕就給你什麽,何況你只不過要知寒回去。朕現在就可以答應你,你回來了,知寒就可以回國。他已經滞留得太久,該回去了。”
他知道我的心思,他還知道什麽?一絲寒意爬上背心,我哆嗦一下,掩飾的伸出手掌,“我們擊掌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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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掌為誓?”他錯愕,轉眼又笑得前仰後合,一手握了我的手一手輕拍我的手心,笑道:“擊掌就擊掌,朕答應你,你回來了,知寒就回國,你可放心?”
他松了手,目光淡定冷冽,卻唇角微挑,仍是笑個不住。他的心思沒有水青闌那麽難懂,我看得出他其實并不怎麽想要李羨的人頭,他想要的,只是看我究竟能做什麽,象期待着一個玩偶未知的表演。
但,這是一個機會,我需要的就是機會!
但,不給我機會的是水青闌。
大小戰事之後讨逆大軍連連敗績,十萬大軍損了三萬,大将損失了一半。我知道的,僅僅是湘王李羨已經自稱皇帝,他的“丞相”龍昔天縱英才,身在惟帳而決勝于千裏之外,水青闌所有的戰略戰術在那個人面前都疏少勝算。
水青闌待我百般溫柔,可是點将出陣沒有我,商讨戰術沒有我,兩名所謂的“親兵”日夜不離左右,我連觀戰都是奢望。我的名聲越來越響,每個人看我的目光都異樣,甚至有人假裝看不見我就在旁邊,高聲議論我只不過是玩偶,連水青闌的敗績都歸罪于我。
所謂“紅顏禍水”。
我不是紅顏,不是禍水,我想上陣,可水青闌不給我機會。我躲在無人的角落拼命練槍,在兩名“親兵”一眼不錯的監視下拼命地練。可練完了得到的只是水青闌一聲輕嘆:“你的槍殺氣太重,水滿則溢,殺氣過重,傷人亦傷己。”
我知道每次練完了槍都血氣翻湧不得平靜,可是我寂寞,胸中有團火要焚掉我自己。我恨他,恨他說過了卻又不算,又不能恨他,他……他是我的哥哥,我最愛的哥哥。
湘王軍又來讨戰,來的竟然是那位“丞相”龍昔。水青闌親自披挂了上陣,依然漠視我,喝令“親兵”将我帶開。
我遠遠地看着水青闌點兵出城門,便泱泱地轉回卧房,那兩名“親兵”自然跟在後面。趁他們不備突然出手制住了他們,換上盔甲直闖城門。不待副元帥趕來,我已經闖了出來,背後是守門兵士帶血的臉,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得這麽狠。
木葉城外本是千裏沃野,此時村莊成了廢墟,田地生了雜草,遍地星羅棋布的是湘王軍的營帳,拒馬槍和蒺藜圍繞着整個營寨,遠遠望去只見旌旗招展,寨門的守軍盔甲在豔陽下亮得刺眼。
對面湘王軍前鋒營的主帥龍惜雙手抱在胸前,含笑坐在馬上,身後“龍”字大旗迎風招展。他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雖是鬓角如霜,但依稀可看出年輕時的風采。只中等身材,卻是瘦,便顯得高些,可盔甲在身愈襯得他羸弱不堪,那盔甲于他分明是沉重的負擔,可他仍是滿面微笑,在馬上的身軀挺拔如松。
隊伍一亂,水青闌立刻回頭,見是我,低喝道:“水天楚,你回去,抗令者斬!”
我剛想分辨,只聽一聲慘叫,正在對陣的副将軍李存義被對方将軍斬在刀下。
對面龍昔悠然一笑,仿佛早已成竹在胸:“宗周名将,不過如此。”他玉白的手掌微微一擡,戰鼓驟停,他柔聲道:“王爺,今日便暫時休戰,明晨我等你答複。那上京的李慕不過是酒色之徒,值得王爺您舍了一生榮華為他戰死疆場麽?”那般柔若春水的語調神态,輕如一夢。
水青闌卻是看着被兵士搶回的兩截血淋淋的屍身臉色鐵青,那斬了李存義的大将仍在陣中催馬游弋,我一咬牙,槍尾一掉拍在身下馬臀上,那馬長嘶一身躍入陣中,水青闌氣得厲聲道:“水天楚,你給本王回來!”
我不回頭,勒馬與那将軍對面。水青闌仍厲聲道:“鳴金、收兵!”
鑼聲驟起,我仍是不理,違抗軍令罪過極大,但縱然是斬我,我也要奪回我的尊嚴,我不是禍水,更不是紅顏,我是堂堂正正的将軍,我應該站在陣前。斬我?我回頭,看着帥旗下暴跳如雷的哥哥,我想,他絕不舍得。
對面剛斬了李存義那人三十有餘,紅面虬髯,見我一愕,突然大笑:“哈哈,水大将軍瘋了不成?手中無将也不能派個娃娃上陣,哈哈哈……小娃兒,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住口!通名!”我深吸一口氣,自亂陣腳兵者大忌,我今生的第一戰,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18.豈應離合盡悲歡
“周、健、夫--”我一字一字重複着他漫不經心抛給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他不屑問。
那人手中長刀橫劈過來,我挺槍迎上,催馬錯身之際,刀刃夾着冷風纏向我的腰間--剛才李存義就是這樣被劈為兩段。我側身一閃,忘了他剛才的嘲辱忘了身後衆人的目光,心地一片清明,我該做的,一定要殺死這個人。
槍随意動,身随槍轉,銀槍自腋底穿出,刺他颌下。他“嘿”一聲大吼,刀刃一轉回馬橫砍,挾風帶雨、風雷滾滾。
不能硬拼,但他的弱點是鹵莽、傾盡全力,不給敵人和自己留下任何餘地。那麽,我也不給他機會!雙手握槍,将身體用力向後一仰,未長成的身體正好可以穩穩躺在馬上,他的長刀恰自我胸前劃過--少年身小力弱,可有少年的優勢。
刀鋒擦過護心銅鏡,聲音刺耳,但那只不過是風,清風過耳片葉不得粘身。丹田較力,我手中槍劃破頭頂碧藍無暇的半個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