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我幫你!”脫口而出,我舉起自己的雙手放到他眼前,“我學了武功和兵法,你看我的手,你看啊,我練的是槍,能夠幫你上陣殺敵,能夠在你身邊保護你!”
他淺淺地笑,一手握住了我的手:“好,楚兒,我就是來接你的,跟我回去,你幫我。”另一手撫上了我的臉頰,細細柔柔地輕撫,目光專注得仿佛他眼裏只剩下了我自己,所有的人事物都褪色成了背景。
“好,我們走!”沖口而出,毫不猶豫。
可是一步邁出,我又回頭。水知寒已經被羅兒慶兒安置回床上,合了眼睡去,一頭鴉色長發撒了滿枕,襯得那張臉虛幻而模糊。三年的時間,夢裏的是哥哥,現實中是他,相依為命,我照顧安慰着他,他也慰藉着我,我不舍得就這麽一走了之,我不舍得只孤零零地剩下他。
“不舍得是麽?”水青闌溫雅的笑笑,“我向皇上請旨要帶你從軍,皇上才允許我進入這裏。既然聖旨已下,那麽你不舍也要走走,違抗了聖旨的結果你應該省得。但是沒有關系,”他垂下眸子,“待你建功立業回來,待你封侯做将,就向皇上要他。他已經瘋了,皇上也未必舍不得給你。到時候,哥哥幫你、幫你要他。”此外別無他法,你明白?”
沒有任何波瀾的語氣,淡漠疏離到極致,仿若枯筆水墨,只剩筋骨。他雙手負在背後,發絲飛揚,那漆墨一般的黑裏摻了隐約的幾痕銀白,似是剝蓮取子,看在眼中,苦在心裏。
有一個秋天,他就這麽一個人坐在夕陽裏,落葉蕭蕭,夜風微涼,幹幹淨淨地白色長衫被夕陽抹上淺淡的粉,孤寂得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自己。那情景似乎已經有很多很多年,卻又清晰如昨。我慌亂地摸索着周身上下,石頭已經沒有了,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我……能不能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他?
他仍是淡淡地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寶藍的流蘇錦囊,料子本是好的,繡工也精致,可已經不再新鮮,甚至有幾個流蘇已經變成黑褐色,似是幹涸已久的血跡。
“這個,應該是給他了罷?”
我認得,那是當年我送給他的石頭,他就放在這個錦囊裏,他還留着。這時,他拿出來讓我給水知寒,他一定是誤會了。
我抓住他的手,連同錦囊一起合在掌中,那顆小小的石頭、他溫涼冷白的手掌都在我的掌心裏。我仰起頭:“哥哥,我跟你走,無論你到哪裏。這個是你的,楚兒,也是你的。”
我不再回頭,水青闌永遠是我的哥哥,我不能讓他再孤單一人。況且,如果我真的象他說的那樣能夠建功立業、封侯拜将,我就一定有資格向皇帝要下水知寒,那時候,我就能夠送他回故鄉去,我就能幫他實現他的夢想。但如果我留下……
我看着自己的雙手,這樣空空的兩只手不能夠送知寒回到他所渴念的故鄉,只能給他一個懷抱聊做安慰;這樣的兩只手拉不住哥哥,他想要的一切我都給不了,更不能幫他得到;這樣的兩只手甚至保護不了我自己,誰想要我的性命就可以随便拿去;只有這樣的兩只手,我一生都只能仰人鼻息……
如果我能夠建功立業,做一個不依賴別人的人,那麽,我是不是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得到我想要的?水青闌的心思永遠讓我無法琢磨,如果我能夠站在和他一樣的位置上,甚至比他更高……我是不是就可以永在他身邊,再不失去……哥哥他,是不是就不能也不敢再輕易松開我的手?
我知道哥哥想要權勢、富貴、威望,可我不怪他,我也知道那真的好東西。流浪的時候我看得到有錢有勢的老爺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對父親僅有的記憶是他激憤時候念的那兩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即使是現在,我也清楚地看見,皇帝因為是皇帝,所以他可以肆意淩辱知寒,可以随意折磨囚禁我,可以讓哥哥未老先白頭,可以……
如果……如果我是皇帝……如果把李慕拉下皇位,如果取代了他,我就可以把一切都還回到他的身上,傷痛、屈辱、折磨……我可以讓知寒回故鄉,讓他快樂,讓哥哥擁有他想要的,他就不會再松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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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個哆嗦,隐隐地又興奮不已。如果只有抓住權力才能抓住哥哥,那麽……我……情願……
頰上微微一涼,我驚醒,水青闌蒼白的雙唇剛剛離開我的臉,他撫着我的頭發,一縷縷理順,他輕聲笑道:“楚兒,眼珠兒轉來轉去,又想什麽呢?”面容一如剛才的平靜,可是眼角眉梢多了喜色,淡淡的一抹,便讓我意醉神迷,他輕聲道:“你的眼睛,還是那麽亮。”
“你的眼睛,還是那麽亮。”
欣賞的、寵溺的、贊嘆的、憐惜的、疼愛的……還是我從前的那個哥哥。
落葉紛飛,夕陽在山巅收斂了最後一絲光線,身畔那些明亮的盔甲也開始顯得黯淡。遠遠的水知寒的房間裏寂靜無聲,只有樹影間沖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扯住我的衣襟 “公子,公子!你不要我了麽?你不是說走到哪裏都帶着我麽?”是信兒,已經哭花了一張臉。
伸手替他擦幹,我還沒開口水青闌已經笑了:“難得這麽忠心的奴才,帶就帶着麽。楚兒,”他輕輕扳過我的肩,奪回我的手,“只要你高興,哥哥什麽都依你。”
大禮拜別我敬為師長的羅兒慶兒,我告訴他們,等我有了功名回來,一定要向李慕要下水知寒,一定要放他回故鄉去,只希望他快些好起來。那時候,他就可以縱馬長歌、牧馬放羊,他就能做一個象他說的那樣的夷狄漢子,我會讓他有那一天。
羅兒和慶兒很認真地做出一臉笑容,卻是暧昧不明的,很清晰地只有輕忽。他們眼裏,我依然是三年前的那個孩子,不知好歹、罔顧一切。
豪華的馬車,盔甲的護衛,一路旌旗招展,水青闌的氣派與當年初遇不可同日而語。
仰靠在白得刺眼的熊皮褥子上,他撣淨自水知寒房中惹來的塵,然後攬我靠在他的胸口。他說三年間轉戰南北,日日想我,夜夜念我,但他無力自保,更不可能庇護于我,反倒是水知寒能保我平安,所以他硬要自己忍住不來看我。現在他已經能夠護我,所以無論如何接我回來伴在身邊。我在他擁抱裏笑得一臉天真--他說什麽我都是信的。
真的,我相信!
掀開緊閉的車簾,已入京城,窗外夜色裏街道上各色的燈籠往來男女彙成一個叫做“陌生”的河流,前無盡,後無涯,我能夠抓住的,只是将我抱在懷裏的水青闌的一角衣襟。
哥哥呢?這三年,他除了鬓邊白發,還得到了什麽?
16.曉夢迷蝶
東平王府門前停了一片車馬,挑着各色的燈籠,是來訪的外客,等了這麽久,依然在等。數名仆人仆婦擁簇過來迎接,水青闌當先跳下馬車,雙手接住我的手臂,我不用他幫忙,特意為他表演了個燕子翻身,輕盈落地。
他笑道:“楚兒好功夫,那慶兒果然是個有本事的人。不過,楚兒你先回醉煙閣休息,我見過了客人再來陪你,如何?”
我自然不能攔他正務,他招手叫了一人過來,正是當年的瑤琴,此時已經不是書童,看衣着已升了總管,他笑呵呵領我進了側門,一路穿花拂柳地去後宅。
挽着在車轅上坐了一路的信兒冰涼的小手,他瑟縮着,像是怕冷。已是深秋,路上雖然時時有人打掃,但落葉總是掃不淨的,蜷曲着幹枯了然後墜落。
瑤琴見了我喜不自勝,一時說我爬過這棵樹,被小王爺抓下來打了屁股,一時又說我采了那池子裏的花,心疼得花匠一晚沒睡……他絮絮叨叨地說着,不禁又打了個呵欠。
我大笑,他還是那麽愛睡,只是笑着,突然覺得黑暗裏有兩道視線箭一般射過來,滿含怨毒,恨不得用那雙眼就将我千刀萬剮,和着秋風掠到身上,刻骨銘心地寒。
“什麽人!”心裏疑惑着身體已經有了反應,腳尖點地飛身而起,越過花木直射下右邊三丈外一從金盞菊--花下露着一雙腳,藍色的錦緞靴子,鑲着雪白的邊。
但有人比我更快,路邊的樹影裏兩條人影同時飛出,清朗的聲音喝道:“公子留步,王爺令屬下護送公子入醉煙閣。”話說得客氣,兩道掌風卻淩厲。
天生就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我淩空一翻伸臂橫斬兩人手腕,二人縮手變招半空中身影一錯,四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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