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容。
羅兒和慶兒就跪在他身後,所以沒有人來打擾我和水知寒的争吵。我突然厭了,用力将床上所有的書掃到地上,閉上眼睛躺下,拉高被子蓋住頭。
被子的縫隙裏,我看見失了對手的水知寒呆怔怔地站着,李慕走上來一把将他橫抱臂間,輕笑道:“這小東西似乎真是有趣兒得很,知寒想是玩得有了意思,還真的書啊本啊弄起來,莫不是要為朕教出個丞相?你啊,朕寵着你也就罷了,這宮裏可容不得旁人放肆。羅兒,慶兒,好好發落了這小東西,別讓朕再看見他。”淡淡的語聲,不起微瀾。
“好啊!”水知寒一個翻身自李慕懷裏躍在地上,剛才的失措茫然只轉眼就成了現在的風情萬種,他懶洋洋拈了李慕胸前一縷散發含在珠兒紅的兩瓣唇間,挑高了眉眼嫣然一笑:“皇上聖明,知寒早就玩得厭了,知寒的玩意兒,自然也不必皇上您多費心,您瞧着知寒自己發落,如何?”
那聲音又軟又糯,李慕不禁伸手又去攬他,他順勢倒在李慕懷中,一手在李慕項間不住摩挲,頭卻轉過來向着慶兒道:“慶兒,你将那小子牽了去,先用兩寸長的金釘釘了手腳展開四肢,然後用滾水燙開了皮,細細地把皮剝得淨了再送到禦廚房裏頭去,那一身雪芽兒似的肉必是嫩滑得很,叫禦廚房先割了兩片肋肉細細地剁碎了包成上回那個蓮花桂蓉餃子送上來,臂上的肉必有嚼頭,讓他們……”
他語聲輕柔,絲絲縷縷直酥入骨,可我聽得一身寒栗,這人心思詭異,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他若說完了會不會真的這麽要了我的命?我忍不住騰地掀開被子半跪在床上大聲道:“水知寒,我不怕你,一點都不怕!”
水知寒立時就笑了,笑得軟在李慕懷裏,李慕一呆,随即也撐不住笑了。水知寒軟洋洋道:“是啊,你一點都不怕,臉兒都吓白了。哈哈,也不過是把你當個猴兒耍耍。皇上,別把他當成一回事兒,咱們樂咱們的。”李慕瞥了我一眼,再一次将他橫抱在臂間出門,笑道:“朕自然依知寒的,罷了。”
四個月的時間轉眼即過,又到新年,妃嫔貴女們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宮人們來來去去,打掃了殿宇樓閣,換了嶄新的水晶玻璃風燈,每到夜晚與半空裏此起彼伏的煙花交相輝映,稱得上火樹銀花。連禦花園裏落光了葉子的樹,都用上好的錦緞剪了花葉依着勢交錯粘在枝頭。
水知寒的錦斓宮裏更用各國貢物裝飾得神仙洞府一般,可李慕接見各國使節,進錦斓宮的日子便少得許多。水知寒并不在意,宗周氣候不比夷狄,他怕冷,于是不常出門惹事,只是喝酒,每日裏腮上兩片胭脂雲,愈顯得眉目如畫,常讓我忘記了手裏的功課。
四個月的時間,我的腿已經痊愈,雖然在雨雪的天氣還是會痛,但完全能夠行動如常。水知寒當真讓我學那些兵法史書,還要慶兒專門嚴管我。他卻沒有想過我是真的喜歡這些東西,況且慶兒是個絕好的老師,比那位翰林腐儒要強上許多,有時我甚至懷疑慶兒根本不可能是個普通的太監,一個太監絕不會将《孫膑兵法》講得有聲有色,那時候他的豪氣幹雲毫不做作。
水青闌在夜裏看過我三次,每一次我們合枕而眠,他溫柔的笑着囑咐我好好服侍水知寒,要我事事“聽話”,我乖巧的答應,然後在他真切的擁抱裏安穩睡去,早晨等他小心翼翼地離開再睜開眼睛。
雖然他自己從來不說,但他的每一個變化我都清楚,從前的儒雅謙恭漸漸遮蔽不住真正的鋒芒,他漸漸地驕傲,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我知道,他掌握在手中的,已經不僅僅是兵權。
臘月二十,一夜的大雪,水知寒早早闖進我的屋子,松松裹着一件白狐貍皮的大氅,凍得鼻子尖都是紅的,他站在我床邊俯視着我,輕輕道:“今日我們夷狄的使者要來谒見我,我……要他們帶你回去。”
他的目光憂傷而絕望,回去的是我,終不是他。
緊随而至的慶兒拉他回去更衣,待信兒幫我穿戴整齊的出門,水知寒正在掃淨了雪的拼花石子路上走來走去。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怕冷,也沒有喝酒,那張臉也就一片蕊白顯不出什麽血色,他一面望着,一面又吩咐着羅兒慶兒為我準備路上要帶的衣物。
我默默地站在門口,卻是滿心疑惑:我真的能夠回去麽?即使真的能夠回去,等待我的會是幸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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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鏡裏朱顏
水知寒被太監宮女簇擁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我等候在錦斓宮的宮門前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注定要失望。他只是個尤物,是已經不被當作人來看待的禮物,他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又怎樣給我一個未來?但我不能也不忍心阻止他做夢。
衣角被輕輕牽動,信兒仰着小小的臉看我:“公子,你若能離開皇宮,也帶我走好麽?哪怕是去夷狄,只要離開這裏。”我點點頭:“如果我能夠離開,我一定帶你。”然後看着他心滿意足地放開了手。
是啊,他們都可以心滿意足地放手,水青闌一個月前已經去巢州平亂,大軍出發的前他來抱了我一整夜,我們相互依偎着,他給我擁抱,我給他體溫,那一夜我們象從前度過的所有的夜晚一樣親密無間。但,他終是放開了我的手離開,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他口中步步危機的皇宮。
我不阻攔他,因為我沒有阻攔的資格,也沒有阻攔的權力。沒有關系,他可以輕易地放開我的手,但我不會放開,無論如何,我想要的我一定要得到。
耐心地等待着早已預知的結局,我只希望水知寒不被傷得太重。
還不到午時,羅兒和慶兒就急匆匆回來,身後跟着白發蒼蒼的禦醫。水知寒躺在慶兒的懷裏,臉色鐵青,雙眼阖着昏迷不醒,唇角染着烏紫的血,衣巾也被血污了一片。沒有人看我一眼,但我猜得到其中的關節--夷狄早已毀了水知寒的未來,現在又毀了他寄托在我身上的所有夢想。
今年夷狄的使者是水知寒的親生弟弟克察汗,一個十四歲的金發少年,擁有最純正的夷狄血統,他恭敬地只當着李慕的面叫他的哥哥“娘娘”,大禮參拜卻滿眼不屑,也不聽他多說一句話。水知寒甚至沒有機會說出要克察汗帶我離開的要求,他,已經被他所思念的故鄉、他記挂的親人完全抛棄。
水知寒在昏睡了兩天後醒來,醒來後就不再記得要送我回夷狄,也再不出錦斓宮的宮門一步,更不再找旁人的麻煩。李慕很是高興了一陣,但随後他發現水知寒已經不會再象從前一樣取悅他,給他歡娛,直到禦醫莊重地告訴他一個事實--水知寒病了,若不解開心結認真調養,唯一的結局就是真正的陷入瘋狂--其實這病早就初露端倪,只是李慕從未認真過而已。
水知寒在喝了酒之後仍然來找我,絮絮地給我講從前,他的記憶已經漸漸混亂,但我聽得明白他所講述的一切。十五年前,東平王水益南征夷狄,夷狄四位王子戰死沙場,僅剩下一位忽倫公主繼承了王位,這位公主生下的第一個王子就是他們全部族人的敵人水益之子,他的名字穆修,在夷狄語中的意思是“忘記”。
可是血寫的仇恨沒有人能夠忘記,穆修在族人和兄弟的敵視中長大,他拼命練武習文,終于争取到了出使宗周一展才華的機會,那年他十三歲。十三歲的少年站在朝堂上應對自如,黑發飛揚,藍眸若水,有着宗周才子的儒雅和夷狄漢子的豪氣,這個美貌驚人的少年第一次出現就轟動了整個京城。
嗜好美色的李慕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年,抑制不住對他垂涎不已,但他剛剛即位不敢過于造次,只對随行的左使微露收攏之意,誰料第二年夷狄就将這位王子當作貢品獻上。只是出現在他面前的那個曾經英氣勃勃夷狄王子已經被廢了武功,還被刻意教習了歌舞和承歡之術,真正成了一個尤物,不改的唯有那一身傲氣。如願以償的李慕将他捧在手心裏疼得如癡如醉,對他百依百順,但那樣的疼愛也不過是對寵物的癡迷。他恨李慕,但他不能反抗,夷狄沒有能力與宗周抗衡,他承擔不起反抗的後果。他恨家人和故鄉,卻又舍不得恨,于是他只能欺騙自己故鄉沒有背棄他,故鄉永遠都是故鄉。
李慕其實知道他的恨,也知道他心病的來歷,他愛的就是他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