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了,不許你污辱哥哥!你放了我,我要回家。”
“侮辱他?回家?”水知寒大笑,“我會侮辱他?你要回家?傻小子,”他附下身來擡起我的頭,舒眉展眼,媚态橫生,“我要你是為了救你知不知道?你以為昨夜他真的神志不清麽?那藥效沒那麽嚴重!他知道是你!他是故意的!留在他那裏,你知道你會變成什麽?你、我,我們是夷狄女人的兒子,是夷狄的子孫,我們應該回到夷狄去……不,我回不去了,”他的眼黯淡下來,突地低了調子幽幽地說,“楚兒……你……好好地留下來,等夷狄再來使者,我要使者帶你回去,好麽?這裏,我們都不過是個玩意兒,不過是個玩意兒……”
他突然松了手,指着我厲聲道:“你敢走……你敢回到他那裏去,我殺了你!”銀冠落地,本是束起的長發随着他的動作紛紛滑落,披得他滿頭滿臉,皓齒櫻唇墨發雪顏,陽光明媚--那人,卻凄厲如鬼。
我驚慌地向後退,他不是人,他是鬼,是魂,是妖,是魅,可他絕不是人!
“你不信我,是不是?你們都不信我,都看不起我,是不是?你是個臭乞丐,你有什麽資格看不起我?”水知寒突然就惱了,一把拎起我的腿用力向外拉,尖聲道:“你回去,你回去啊!”
門外梧陰遍地,花香襲人,紅的紫的鋪陳出滿眼的繁複絢麗,我被水知寒摔在卵石拼花的石子路上,痛得頭昏眼花,但大門就在三丈之外。我回頭看看披頭散發,面目扭曲的水知寒,想想言笑晏晏的水青闌,雙手用力,一步一步向門外爬去。
回去,回去,哥哥的懷抱是冷的,可他肯抱我,緊緊地抱着,天地間便不再只有我一人。
“你……”水知寒本脆生的嗓子有些嘶啞,如癫如狂的大叫,“你不信我!我可以送你回家,你可以回家,你為什麽不信我?你可以回家啊!”他吼着,一腳一腳踢在我身上。我抵擋着,毫無目标地一拳一拳打還回去。他不能打我,他不是哥哥,而哥哥從來都不忍傷害我。
家?夷狄是我的故鄉,可那裏已經沒有家,給了我一個家的是水青闌,我所愛的哥哥,東平王府才是我的家。
旁邊腳步噔噔,是羅兒慶兒趕了過來,一個拉開水知寒,一個一腳踩在我背上,讓我再動彈不得。水知寒被羅兒拉進屋子仍是叫道:“不許走!就是不許!一輩子都不許去水青闌那裏,我要……讓你……回家……回家啊……”他尖聲叫着,聲嘶力竭。
待水知寒平靜下來,重新束發整衣走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被慶兒反綁在樹上,因為斷了腿只能坐着。他看着我微微的笑,面若桃花:“你信不信我的話?你聽不聽我的話?”
我扭頭。我不信他,可恨也沒剩下多少。我本就不是個容易記恨的人,而他,不過是個瘋子。若是和一個瘋子計較,我不是也成了瘋子?
正這時,外面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
皇帝李慕緩步而入,瞥了一眼我,輕笑道:“知寒,還是将這孩子搶過來了?這麽個小東西,又調皮得很,要他不是個麻煩麽?”
水知寒撲進他懷裏,笑靥如花:“他喜歡的什麽,我都要他喜歡不成!這個小東西,我要好好兒的養着,人家養貓兒狗兒,我養個小人兒來玩,不成麽?”
李慕哈哈大笑,彎腰将水知寒打橫抱起,在他唇上一親:“知寒的心思總是比旁人高上一籌,朕還就是喜歡你的這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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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長煙落日、舞烈歌疾
宮女太監的表情木然,酒菜細點流水價地送進那間豪華的大殿,裏面歡聲笑語,水知寒嬌媚的語聲在寂夜裏傳得極遠。李慕時哄時逗,兩人咿唔缱绻,無比纏綿。
我靠在樹幹上看着那些人來來去去。身體已經麻木,斷腿的傷也不再痛那麽清晰,我真的回不去了麽?真的麽?哥哥他現在在府裏頭做什麽呢?從前的這個時候,他會要我焚香,然後撫琴,或者泡茶。
我從來都不知道泡茶還有那麽多的學問,每種茶都有不同的泡法,水的火候,茶具的選擇,甚至倒茶的手法都有講究。我學得很快,只是我不知道學那些有什麽用處。可是,雖然泡茶不能夠保護他,但能讓他開心,他說我穿了輕紗衣裳安安靜靜坐在燈下的時候象個娃娃,再巧手的匠人也做不出我這樣的娃娃,所以,任何人見了我都會喜歡。
我想,“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他,那麽,我願意學泡茶。
可是這麽久了,他為什麽不來接我?如果他帶我回去,我一定再不會有意砸破了茶壺,挑斷了琴弦氣他,只要他來接我回去,不再見那個瘋子。
大殿裏樂音忽起,打斷了我的思緒,同時響起的還有水知寒笑聲……軟而且媚,還是一如往常的漫不經心--他不瘋麽?
沒有掩上的殿門讓我能清晰地看見水知寒換了一身緊身紅色紗衣,衣上綴着無數金鈴,在燈光下光彩奪目。他着了黑色長靴的腳一只半擡一只單用腳尖着地,腰間的紅色絲帶随着他急速旋轉的動作在空中盤旋。他邊笑邊轉,踩着嘈嘈切切的琵琶聲,飛揚的黑色長發與纏繞在他腰間臂上的豔紅絲帶糾纏如風影,紛亂的裹住他纖細的身體。
琵琶聲急若暴雨傾盆,其中隐隐有金鐵交鳴……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鐵騎踏破歌樂聲,壯士斷腕血染黃沙,國破家亡妻離子散,長天飛雁形只影單……一切我仿佛都親眼看見,門內紅衣的水知寒瘋狂的旋轉不知疲倦,明亮的燈光下紅衣豔得發紫,如天地間凝聚不散的一滴血,如這滿眼的富貴繁華中抹不去的一痕傷。
突地裂帛聲響,水知寒身形頓時凝固,他用力仰着頭,漆黑的長發垂在腦後紋絲不亂,他的身體向後彎曲象一張繃緊的弓,沒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我,我們,聽得到的只是他的笑聲脆若裂冰。
漫天的寂靜,彎月如弦。
不知多久之後,幾痕指尖輕挑,幽咽如水聲瀝瀝直至聲斷音絕。我幾乎能夠看見斷頭的将軍拄着殘劍面對着四起的烽煙,腔中最後的血如殘淚砸在黃沙瓦礫之間,無影無蹤。
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李慕托着水知寒的身體,水知寒雙手攬着他的頸子,羅兒抱着琵琶自門內出來,一臉淡漠。慶兒跟在羅兒身後,返身掩上了門,褐色的瞳仁黯淡如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
沒有人看我,整個皇宮似乎變成了一個死地,在張牙舞爪撲過來的黑夜寂寞面前,我連把身體蜷縮在一起略略逃避都做不到。殿內的聲音不可避免的傳到耳朵中,水知寒用甜膩的嗓音呻吟尖叫,帶給皇帝最大的歡娛,那樣的聲音讓我不能不想起昨夜的自己。
“我要你是為了救你知不知道?你以為昨夜他真的神志不清麽?那藥效沒那麽嚴重!他知道是你!他是故意的!留在他那裏,你知道你會變成什麽麽?”水知寒的話我一個字都沒有忘記,可是,水青闌冰冷卻實在的擁抱,溫和甜美的微笑,溫柔的話語,他救了我的命,他給了我那麽久天堂般的日子……那是我……我唯一的一個……家啊……
臉上有什麽冰冷的滑落,是下雨了……是的,綠葉之間看得見墨藍的天空,明明暗暗的星子閃在那半彎月邊,可是真的下雨了,是真的!
醒過來時又回到了床上,但已經不是水知寒的屋子,青布的帳子泛了黃的牆壁,只床邊依然坐着那個光彩奪目的人。
看見我睜眼,顯然是剛從我額頭收回去的手僵在半空,沉了沉,他低聲道:“楚兒,你好些麽?你的腿……已經換了藥。”
他蒼白着一張臉,眼睛顯得更大,碧藍的瞳仁裏映着我的影子--有着和他一模一樣的藍眸的少年,安安靜靜地躺着,象個沒有生命的玩偶。
“你有沒有過……夢想?”水知寒艱澀地開口,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給我,我不用他喂,即使灑了一半,也還是将另一半咽了下去。
他接過杯子捏在手裏,依然固執地問:“楚兒,你有沒有過夢想?”
那只手,是漢人永遠也不能有的凝脂膏玉一般的白,可是細弱,圓潤的指尖如女子般塗着豔紅的蔻丹,翹起的小指綻放出一朵蘭花的美麗。
“回夷狄去,好麽?年底……年底使者來了,我……我要他們帶你回去……回去,好麽?好麽?要不了多久,半年,半年你就可以回故鄉去,楚兒,回去,好麽?”他捏着杯子,藍眼粼粼如波,夢一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