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中一個着了杏黃袍子的男子摟着一個少年坐在桌前,大大小小的碟子裏是各色的細點,那男子拈了點心送進少年口裏。少年将那男子的胸膛懷抱當作貴妃榻半倚半靠,搖着折扇的手指白得同那扇子的玉骨一般,半眯着眸子微挑着唇,明明是躺着的,卻像是俯視着世間衆生--他的眼睛是寶石一樣的藍,光芒四射卻冷寂如星。
兩個人扭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帶上岸送到那兩人面前,已經學過了禮儀,我知道穿着繡龍杏黃袍子的男人該是當今的皇帝李慕,他懷裏的,是誰?。
皇帝看見我明顯一怔,幾乎自語道:“好媚的一雙藍眼……”
他還沒說完,那少年已經冷笑道:“也不過和我一樣,胡漢亂交出來的雜種,沒人要的東西。”重重一摔袖子,臉已經貼到我眼前,拉了我起來,柔道:“我的名字,水知寒,你呢?”他笑着,眼波流轉、紅唇如綻。
他身上有種甜媚的異香,那是很久遠的記憶中大漠裏鈴蘭花的味道,僅憑這一點我就喜歡上了他,雖然他很是嚣張,而且他的手已經擁我在懷裏。
“我是水天楚,你可以叫我楚兒。”我一時忘了水青闌說過只有他才可以叫我楚兒,但我喜歡這個人。
“水天楚?楚兒?”水知寒的手慢慢撫過我的臉,輕聲道,“真是個好名字,楚楚可憐,天生就該被人疼的。這雙眼,還真是媚。”他突然放聲大笑,跟那位皇後娘娘一樣毫無預兆的近乎癫狂的大笑,“一個男孩子有這麽一雙媚眼,還不如做個瞎子來得痛快!”
他突然二指一并插向我的雙眼,我本是沉醉他身上故鄉的味道裏面,哪裏想得到他突然翻臉?但半年多的訓練沒有白費,原本扶在他肩頭的左手按他肩井穴上,右手用力托向他下颌,同時用力甩頭。
後背突然一痛,身體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然後重重摔在地上,李慕将水知寒攬在懷中喝道:“拿下!小小年紀出手恁狠,誰教你的這些煞招?”
臉上火辣辣地痛,地面上一滴滴落着血--我雖然躲開了水知寒致命一擊,但臉還是被他長長的指甲劃破了,只怕還傷得不輕。怒視着他們,我忘記了所謂“以下犯上”,大叫道:“是他先出手傷我的!若我不出手,眼睛就被他廢了。我傷他不該,他傷我就該麽?誰的命不是命?”
“大膽!”李慕拍案而起,水知寒卻按住了他的口,悠然一笑,“算了,這麽個小東西,理他做什麽?瞧那張臉,這血淋淋的可真是好看,只怕啊,留下了疤更加的好看。皇上,您說是麽?”他心滿意足的偎在李慕懷裏,用沾了我血跡的手拿了點心放進口中,似乎吃得格外香甜。
我恨他恨得咬牙,可也知道皇帝惹不得,這筆帳也只好先記着。
水青闌見了我這樣子氣得揚手要打,揚了半晌終是沒打下來,嘆了口氣拿藥來替我處理傷口。皇後娘娘卻笑了:“這小東西倒是個有福的,你帶了回去罷。男孩子麽,有了疤才威風些。”
8.欲斷腸
夜幕沉沉的落下去,從高處支架上挂下來的薄紗帳子擋了蚊蟲,可還是能看見無數螢火蟲在花間草上閃閃爍爍,象無數流星。旁邊本來在搖着扇子看着我的瑤琴已經睡得熟了,伏在榻上鼾聲不斷。
我卻睡不着,被送回府中,臉上又被重新敷了薄薄一層藥,味道很好聞,可是敷上之後又痛又癢,還要忍着不能抓,真是郁悶。連皇後娘娘都說了,男孩子有疤才威風些,那換藥的先生卻偏說水青闌的意思,我的臉上不能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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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反側得夠了,看瑤琴睡得那麽好我有些嫉妒,赤腳悄悄出了帳子跑進書房沾了墨給他塗得滿臉。可折騰了半晌,他也只是迷迷糊糊哼哼了兩句,并不理我。
百無聊賴,我突然想起荼毒那些螢火蟲的主意,跑進卧房拆下細紗燈罩子,蒙了口到處去捉。醉煙閣的院子極大,盡可以讓我趁着沒人管束玩個痛快,不多時燈罩子裏已經放了上百只螢火蟲,在裏面四處亂撞亂飛。那光芒幽暗朦胧,遠遠不及燭火明亮,我開始懷疑古代那些囊螢映雪的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正拿着本書左照右看,外面突然腳步聲踢踏雜亂,接着水青闌平靜柔和的聲音:“都下去歇着吧,不用伺候。瑤琴--”他提高了聲音叫,“瑤琴,楚兒睡了沒有?楚兒呢?”
瑤琴含糊着道:“睡了,在這兒……啊,回王爺,剛才……剛才還在……”
水青闌淡漠道:“知道了,去把臉洗幹淨,吩咐人備水,我要沐浴。”
我把螢火蟲燈籠放在書案上,然後一頭鑽在案下藏好。果然水青闌就向書房過來,邊走邊道:“楚兒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面。”揭開簾子的剎那他突然停了腳步,怔怔的看着,輕喃道:“真漂亮,楚兒,楚兒,是你……是你準備的麽?”他一步步走近書案,腳步有些不穩。
我偷偷探出頭,看見他雙手捧着那螢火蟲的燈籠,朦胧的燈光裏他的臉潔白如玉,隐隐透着寶光,可是眼裏一片晶瑩,連雙唇都有些抖,良久,兩痕淚滾落下來,砸碎在我眼前的地上--他在哭。
我慌了,爬出去抓住他的手:“哥哥,你怎麽了?我沒有不見,我藏起來和你玩,你不要生氣。”
他放下燈把我緊緊摟在懷裏,低聲道:“我沒有生氣,小時候……娘還在,姐姐還小,父王出去征戰,我們,我們就這樣……就這樣抓了螢火蟲來玩,我們……楚兒,我沒事,不過是想起了從前,沒有關系……”
他一反常态的語無倫次,可是摟着我的手越來越緊。我聞到他身上酒氣熏人,手臉也熱得可怕。衣服雖然還算齊整,但到底也不是平日裏連折痕都不會有的風度翩翩,這半夜他到哪裏去了呢?我知道不該問,也不能問,只好任他抱着。
他突然松了我,遠遠的退開去,有些氣急敗壞的高聲道:“瑤琴!瑤琴!”
瑤琴剛剛匆匆進來,揉着眼睛過來跪下去:“奴才在,水備好了,就送來。”
水青闌語氣緩和下來,柔聲道:“瑤琴,帶楚兒回去睡。我今天就睡這裏,我累了,要好好的歇着,楚兒別來煩我,好麽?”
“你發燒了!應該叫先生來看看。”我突然想起他身上那麽熱應該是發燒了,從前有幾個小夥伴就是全身發燙昏昏沉沉的睡,之後再不醒來。如果他也就這麽睡了,會不會明早再不能蘇醒?
“沒關系,”水青闌笑笑推開了我,“我很好,就是累,楚兒乖乖地跟瑤琴去睡,明早還有功課,我沒事。”
跟着瑤琴回了房間,我聽見外面有人進進出出地擡水倒水,然後有些什麽東西被摔碎在地上,水青闌的喝罵:“滾!滾!都滾出去!”
我要去看,瑤琴卻按着我不許動:“王爺發脾氣的時候誰都不認,你去了也是白白受委屈,乖乖地睡了,明早就好了。呀,臉上的藥蹭掉了這麽多,要補上些。”不由分說拿了藥膏為我擦上。
我無可奈何,只好閉上眼睛假睡。瑤琴本就是個睡蟲子,得了機會就要打盹,見我睡了他也毫不客氣地伏在床上磕頭兒,不久就睡得熟了。
我跳下床,拎着被脫下的外衣溜出屋子。已經是後半夜,雖是暑熱天氣,到底也有些涼意,微風拂在裸露在外的手臂雙足上分外舒服。書房的窗子仍是黯黯地亮着,就是那螢火蟲燈的光芒。
剛剛走近門口,我就聽見一陣細微的呻吟,是水青闌的聲音,似乎有什麽病痛難耐似的痛苦而壓抑。水青闌真的病了!我心裏一慌,手一松,外衣落在地上,可我顧不得揀,揭開簾子就沖進屋子。
書架下放了張軟榻,水青闌穿着白緞的內衣在榻上扭曲翻滾,微張的口裏細細地溢出那種呻吟,雙眼睜着,可是目光游移不定,沒有焦點。本就單薄短小的夏衫已經被他自己撕扯得淩亂,裸露的胸膛微微泛着粉紅的光澤,暗淡的光線裏讓我有種奇異的感覺,像是在宮裏看見紫竹姐姐沾了水幾乎半裸的身體一般。
但他滿臉的痛苦讓我來不及多想,我幾步跨到書案上倒了茶拿到榻邊,扶他半坐起來端茶喂他。他比我大了六歲,我扶他十分吃力,送到他唇邊的水灑了一半還是灌不進他口中半滴,只好放下他道:“哥哥,你忍忍,我去叫人……”
他目光似乎清明了些,一手撐着榻一手掩着自己的衣服,臉更紅,他嘶啞道:“回來……不能……去……楚兒……不要去,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