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手上掂了掂,輕笑道:“痛了就求我,我會停手。”然後一鞭一鞭沒頭沒腦地打下來。我護着懷裏的水月,可我的身體還不夠高大,根本護不住他,他在我懷裏一下一下痙攣着,再也哭不出聲。如意的笑得愈發歡暢,一鞭一鞭毫不停歇,我的衣服一條一條飛散開去,身體已經冷得不知道痛。
我放下水月,看準時機伸手一把扣住飛過來的鞭梢用力一扯--我不是一個打架的好手,可是畢竟已經習武四個月,雖然沒有太大成效,但身體的靈活和眼力的準确卻比從前進步得多,而且如意遠不如水粟哥哥有力氣。
如意沒有料到我會反抗,鞭沒有撒手,可是身體卻一個踉跄撲在地上。我翻身騎在他身上握着拳頭就捶下去。
第一拳頭落實,如意一聲慘叫,高聲喝道:“反了你了!抓住他!”
那些琴音和簫音終于停了,可是沒有人過來,所有的孩子都面面相觑,似乎沒有聽懂他的話,或者,他們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對付我,水月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抽噎的聲音細不可聞。
可我聽得清楚,我真的聽得清楚,我用力捶打着如意,每一拳頭捶下他都是是一聲哀叫。他顧不得再叫人,拼命掙紮,我壓制不住他,跳起來一把抱起水月就跑。如意握了鞭子跟在後面追,喝罵着把鞭子甩得啪啪做響。
我跑到門前用力捶打着那扇緊閉的門,高聲大叫:“快來人啊,打死人了,來人啊……”清脆的童音應該在夜風裏傳得很遠,可是沒有任何動靜。我突然明白我根本救不了水月,也救不了我自己。
懷裏的水月沒了聲音,只剩下虛閉的眼淚水漣漣,唇角有血接連不斷湧流出來,我大聲的叫他,他卻只是眼皮一顫,用盡力氣叫了一聲:“娘呀--”然後再無聲息。
他死了,我知道。一路行來見多了骨瘦如柴的死亡,我已經不再懼怕,可他是一個這麽美麗的小孩,他的死并不是因為缺衣少食,他是被如意打死的。我抱緊了水月,擡頭看向如意。
如意就站在階下冷冷地看着我,見我擡頭他突然一笑:“你跑啊!你再跑!還敢打我,反了你了!真是留不得你!可惜了一張這麽漂亮的臉蛋兒。”那笑容本該是畫兒一樣的美麗,但眼圈是青的,顯得有些可笑。但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他會真的殺了我。他的眼神陰森可怖,讓我想起荒野裏累累墳茔中間跳躍的鬼火,他說的是真的,他會殺了我。
他慢慢地走向我,我抱着水月不松手,假裝畏縮地越縮越緊。
他站在我面前,手裏的鞭子揚起來,可是笑容愈甜。我看準時機突然躍起,抱住他的脖子将整個身體壓上去。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頭磕在臺階上,頓時暈了過去。
我把他的鞭子奪在手裏,毫不遲疑地纏上他的脖子用力勒緊--我可以死,但我至少要讓他給我和這個叫水月的小孩陪葬。
回過頭,院子中間所有的孩子抱着琴拎着簫呆呆着站着,忘了優雅忘了從容,更加像是些木偶。
“如主兒,小王爺有請……”尖細的嗓音喜氣洋洋随着風從門縫裏透過來,那兩扇我怎麽也捶打不開的大門吱呀敞開。
5.夢又不成燈又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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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硬按在地上看如意咳得天昏地暗,一張臉紫漲得沒了人形,軟榻榻癱在傳話的幾個丫頭仆人手裏,我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終究還是沒能殺了他--因為我的力氣不夠,和……最後關頭的不忍。
旁邊躺着水月的屍體,小小的手無力地攤開着,指尖冰色的青白,不能幹去的淚和着血色凍成些豔色的冰茬結在臉上,我卻伸手幫他擦幹淨都已經做不到。
即使他們不按着我,我也做不了什麽,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如意的鞭子抽得只剩下幾條碎布,剛才的一時沖動和不顧一切過後,我更是冷得發抖,手和腳的僵硬起來,生硬地維持着被扭曲的姿勢,仿佛已經是沒有生命的死物,連頭腦似乎都已經不屬于我。
如意終于緩過來咳得夠了,被人扶着在椅子上穩着。他一手按着頸子上的傷痕一手抓着椅子扶手,突地半傾了身子死死瞪着我,好半晌才道:“先把這奴才關在空房子裏頭,回來我再好好地收拾他。”說完了,令人将那椅子擡起來送他出門去了。
空房子真的是空房子,除了窗棂上的雕花一無所有。可有什麽沒有什麽對我來說完全沒有意義,我的身體和意識都已經麻木,連蜷起身體都已經做不到。空空的窗格間可以看見墨藍的天空高遠深邃,幾抹幽雲掩着淡淡的一痕殘月如勾。不時有焰火随着尖銳的嘯聲升上天空,四散而開的絢麗火花遮掩了暗淡的月占據了整個天空,然後,又漸漸的消逝,無痕無跡。
那些煙花可真美,我默默地想。
依稀還能記起幼年時候父親的懷抱有多暖,大漠的沙塵,滾滾的風煙,然後是江南的青山綠水,一條錦緞似的碧綠的江水和水中空中交相輝映的火樹銀花,父親模糊不清的焰火一般絢麗的笑容……然後一切都不見了,我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更不知道是他丢棄了我,還是我失去了他。
說不清多久的流浪和苦苦掙紮,最終肯擁抱我的,最終給了我一段天堂般溫暖的日子的,只有水青闌。他俊美的臉和幹淨的眼神,多少次夢裏的交錯變換……他走出轎子默默地看着我,比陽光更耀眼。他撫摩着我的臉的時候,手指沒有溫度卻滑膩柔軟。他抱着我在我耳邊說話,語聲輕柔溫雅……他究竟在哪裏?我要死了,他知道麽?
一顆一顆接連不斷升上天空焰火,綻放然後消散,片刻之間的繁華過眼,我癡迷地看着……要過大年了,有父母的小孩會有新衣,會有焰火,而我,可以不再寒冷。
“楚兒?楚兒?”
是他麽?耳邊我日思夜想的聲音在不停地喚,我掙紮着睜看眼睛,是水青闌。他仍然是一身幹幹淨淨地繡蟒白袍,正撫着我的額頭滿面焦急,袖口的銀色花邊在我眼前閃亮。
“水……水……你……”我睜大眼睛可還是看不真切,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
“是我,你還好麽?”他輕柔地問我,冰冷的手伸進被子抓住我的兩只手緊緊扣在掌心,他手上的清寒如水一般浸透我的整個身心,我無力地閉上眼睛……不管是夢是真,就這麽握着他的手死了,也應該安心。
一時被抛進火裏無處可逃,一時又被凍進冰裏無所遁形,一時又是如意高高舉起的鞭子,一時又是他他瀕死時候眼凸唇裂的無助掙紮……無數的夢魇終究是散了,暗淡的光線裏,帳頂上垂下的金線垂珠流蘇幽幽的明,一個青衣少年伏在旁邊的桌上正睡得昏沉。
口裏幹得發苦,我看得見少年伏着睡的那張桌上有茶壺,離開這張床也不過幾步之遙。用盡了力氣半坐起來,這小小的動作讓我出了一身的汗,眼前也金星亂飛。按着心口沉了半晌推開被子,搬着兩條腿放在地上,但地上空空的沒有鞋子可穿。我顧不得,擡腳邁步向那桌子走過去,可雙腿怎麽也撐不住身體,失了重心滾摔在地上,撞翻了身旁一張椅子。
伏在桌上的少年受了驚似的跳起來,尖聲叫:“呀!這……這……”
“怎麽了?”低沉輕柔地聲音,旁邊簾子一挑,水青闌披着雪白的狐貍皮裘沖出來,長發散着披在肩頭,睡眼朦胧的樣子。看見我倒在地上一把就抱了放回床上塞進被子,回頭罵那少年:“瑤琴,不是叫你看好了他麽?就知道死睡!”那少年垂着頭不敢吭聲。
見到了他,仿佛幹渴都不再重要,我抓着他的袖子再也不肯松手。
他罵完了回過頭來,想了想才道:“是要茶吧?怎麽不叫人呢?瑤琴,倒杯茶來。”
他端了茶放在唇邊試了試才送到我嘴邊喂我,柔聲道:“少喝兩口,燒了這麽多天,吃不得多少東西。喝多了茶飯就要少吃了。瑤琴,去外面把煨着的粥拿進來。”
喂我喝了兩口茶他就把杯子拿走了放回桌上,一掀被子也進來把我攬進懷裏,用披風裹緊了在我耳邊道:“楚兒,你受苦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險些就湧出來:從小到大,讨到一口是一口,讨不到餓着也就過了,哪裏想過喝口水也要叫人?更不要說被人這麽擁着抱着。貼在他身上,聽着他均勻的心跳,他身上清寒的淡香萦繞在我周圍,我閉上眼睛,一時再無所求。
噴香的粥被那叫做瑤琴的少年端過來,水青闌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