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個周期下來成果喜人。
作為舉重運動員和長跑運動員的兒子, 任柯的臀腿力量天賦強到好似充了錢。再好的天賦,也需要科學訓練激發。任柯忍耐力驚人,熱衷給自己加碼, 作為教練不敢單純憑借運動員的訓練反饋做決定,就讓傅笙花大價錢買了全套的身體指标觀測儀。每天他訓練時都會戴上各種感應觀測器, 實時觀測體內血氧含量等各項運動指标。
戴文懷每個深夜都架起老花鏡,拿着一厚撘的數據分析到深夜。給發育期的運動員加大訓練量如同在懸崖上走鋼絲,搞不好就是不可逆轉的傷病。
傅笙不再有精力進行大量的數據分析,只能争分奪秒地多寫幾個程序, 幫助任柯的訓練更科學系統化。
他們這個草臺班子沒有專業的運動理療醫師, 傅笙特地從省醫院請專家過來,幫助他傷腿的理療和恢複性訓練。醫生只能白天來上班, 他特地把時間選在任柯上冰訓練的下午。理療時滿腿插上鋼針,肌肉生理性顫抖的樣子太難看了。
有一次傅笙剛做完理療,滿身都是汗, 躺在床上半天起不來。他用顫抖的手指接通電話。對面是媽媽的哭訴和爸爸的謾罵。他就把手機放在床上雙眼放空盯着房頂。
任柯突然推門進來, 摁掉電話。沒說什麽就又沖出去了。
傅笙失笑,他擡起胳膊擦過臉頰上的汗。奇怪,怎麽有種被人護着的感覺。這麽多年是第一回 。
晚飯是傅笙嚼着像野草一樣的減脂餐, 戴教練說“任柯借着去廁所的功夫到理療室門口晃蕩太多幾次了, 帕西還說他偷懶來着。”
“他平時也會來二樓晃蕩嗎?”
“他一到下午訓練就會喝特別多水。我怕他喝得過多電解質失衡,今天給他所有的水都換成功能性飲料了。”戴文懷笑道。
從那以後傅笙就不刻意避着大家了。
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傅笙需要在寂靜的冰場上做恢複性訓練。任柯在發現後就拿出冰鞋, 在一旁做鞏固性的滑行練習, 傅笙會在他身旁跟滑指點, 兩人的滑行軌跡一內一外, 像兩只并肩飛翔雨燕劃過長空。
傅笙的跳躍從2S開始恢複, 穩定了這個6歲就掌握的跳躍後,再進階到7歲的2A。讓一個曾經的跳躍難度第一人從頭開始,是心理和生理的雙重折磨。就算步履蹒跚,傅笙重新站到冰場上的心情是安定幸福的,仿佛重新走過一段滑冰歲月。
這一次,冰刃的滑行軌跡不再孤獨。
今天,任柯主要進行冰上訓練,把每個跳躍的軸心擺正,試圖和這個過高的身體和解。
傅笙照例每天登入了國際滑聯的官方網站,點進托馬斯.唐的頭像,果然顯示,國籍正在發生改變,具體資料還在審核中。傅笙點開了今年男單各國選手的升組申請。距離申請結束還有三天時間,C國提交的申請中只有任柯一人。
傅笙冷笑一聲,果然不出所料。他走出門踱到冰場上方,撥通了手機。
“喂,是黃局嗎?我是傅笙。現在休賽季剛閑下來,想着給您拜個晚年。”
“難為小傅還記得我啊。你的膝蓋怎麽樣了,受傷後第一次過冬不好過吧。哎,我當時不在位了,不然說什麽也不會讓你去拼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電話對面傳來了關切的問候。
“還好,我的膝蓋恢複的不錯。倒是您,一身的舊傷,可要多加小心,”傅笙說道。
“我那陣哪知道什麽花樣滑冰啊,把短道速滑的冰鞋改短一點就開始悶頭練,還是托夏季運動員出去比賽的機會,給我買了第一雙花樣鞋,鞋幫子都塌了也舍不得換。”老人語氣滿懷着追憶。
“您是C國花樣滑冰的拓荒者。我當年破例進國家隊,去E國外訓,都是您支持的。”傅笙笑着說。
“好漢不提當年勇了。你最近怎麽樣啊,聽說你帶了一個很有潛力的徒弟。好樣的!”老人贊許道。
“還不算我徒弟。這一屆C國花滑确實很多天才男單少年。”傅笙笑意更深。
“唔,還有誰啊。我自問退下來了,該看的比賽一場沒落,怎麽沒發現?”老人問道。
“剛剛被我們歸劃過來的,叫托馬斯.唐。我看他在國際滑聯的信息資料都改了,大概咱們這邊的申請已經提交上去了。”
“托馬斯.唐?有那麽多有潛力的苗子為什麽要規劃他?他心思不正,跳躍投機取巧,之後的路只會越走越窄。任柯把4Lz練出來,就表示男子單人滑的難度基因鎖打開了。在休賽季,大家不知道對手會練出什麽火星難度,所以自己只能更加倍的練習。未來一兩個周期,一定是難度快速提升的時期。托馬斯.唐跳三周跳就搞歪門邪道,未來如果進行四周跳大戰,他怎麽可能贏。誰下的這步臭棋!”老人怒道。
“您消消火。倒也不必擔心他這個周期會在四周跳大戰中失色。畢竟他這周期決定繼續在青年組了。”傅笙安慰道。
“荒唐!費那麽大力氣歸化一個外籍選手,竟讓他在青年組舒舒服服待着。咱們C國花樣滑冰什麽時候這樣家大業大來了!他是舒服了,明年奧運會的名額怎麽辦?奧運成績不好,民衆可不管你有幾名參賽名額,只知道你丢人現眼。”電話對面拍了桌子。
傅笙暗暗松了一口氣,這人動了真氣,事情就成了十之七八。
“黃局,怪我和您唠唠家常都離不開花樣滑冰。大過年的不該跟您說這些。您現在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聽這些胡話害您生氣。”傅笙安慰道。
“傅笙,你這通電話是有備而來吧。”黃局沉沉浮浮幾十年,心境平穩後,慢慢覺出不對了。“你一心在滑冰上,不會關心一個外籍選手歸化的問題,除非他的附加條件危害到了你和你的小徒弟。比如,不升組,讓其他選手給他掙名額。”
“我知道瞞不過您,也沒想瞞過。我鬥膽打這個電話,不過是依仗着您對花樣滑冰的熱愛罷了。此例一開,還有什麽良性競争機制呢?”
“傅笙,你這個人死要面子。寧可帶傷作戰,冒着傷殘的風險,也不肯求我出面。現在對任柯的一個不公平就讓你受不了了。”黃局笑道。
“對,受不了。我見不得他的熱愛被現實打碎。有一絲可能都不行。”傅笙握緊了欄杆爽快地承認道。他趴在欄杆上向下望去,眼中都是在冰場上做旋轉訓練的任柯。白色訓練服的任柯穿過冰場,像一只滑翔的白鳥。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啊。這件事和你沒關系,只要我知道我就管定了。你說得對,不公平的競争機制毀壞的是整個項目的發展根基,傳出去影響太惡劣了。C國這幾年好不容易發展出來的小冰童,看到滑出頭的選手,辛辛苦苦比賽給別人做嫁衣,該會怎麽想。”老人朗聲道。
“您的心裏還是放不下花樣滑冰。”傅笙道。
“放不下又能如何?我老了。今天這點小事我還能說得上話,你就別管了。C國花樣滑冰的未來還是要看你們的。我能幫上一把是一把。趁着我還有點能力,有事情記得給我打電話。”老藍封 人嘆道。
每年新賽季花滑運動員最操心的就是選曲問題,要不要換節目,換什麽樣的節目。一個失敗的選曲和編舞往往預示着一個失敗的賽季。每一個選擇都是充滿風險的挑戰。
青年組選手升組的第一個賽季往往會選擇沿用原先的作品,應付成年組要求多水半分鐘時長。無論是對手還是朋友們都沒想過任柯會換節目。他只在青年組滑了一個賽季,
《007》和《我仿佛在花叢中》這兩套節目只面世了三次,根本沒有失去新鮮感。君不見,寶井拓實的短節目《骷髅之舞》即将陪他征戰第三個賽季。
任柯很堅持。盡管風險很大,任務很重,他想盡可能的多滑兩個節目。上輩子他一個自己的節目都沒擁有過,只能靠模糊的視頻扒別人的節目構成,自己過過幹瘾。他像一塊幹渴了太久的海綿,拼盡全力攝取每一滴水份。
“你真的要編新節目嗎?你的三套舊節目都是成年組的編排質量,修修改改足以應付一個賽季了”寶井拓實問道。
“對,表演滑的曲目我已經選好了。選自我一直很喜歡的德語音樂劇《莫紮特》,一首燃曲。”任柯道
“連表演滑的曲目都換,那要一次性準備三個節目,時間來不及吧。”拓實要準備自由滑和表演滑兩套節目已經吃不消了。
“确實,今早帕西跟我抱怨說愁的都脫發了,鬧着讓我賠頭發呢。我沒啥可賠的,只好說這個賽季得的第一塊牌送給他。”任柯道。
“現在帕西的行情看漲,我知道的就有好幾個R國小男單小女單找他編舞。要不是風格不符合,我都動心了。”寶井拓實說道
“比起那幾個換湯不換藥的大牌編舞,帕西對花滑明顯更虔誠更熱愛。”任柯想了想前世被大牌編舞的流水線作品坑害的選手,說道。
“聽我的師弟師妹說,帕西忙你的節目忙到完全抽不開身。”
“我的自由滑選曲太對他胃口了。我公布了選曲意向那天,他差點興奮的跳起來。”任柯的語氣藏不住的得意。
“帕西感興趣,天哪,你不會要學他穿黑絲吊帶襪吧!”寶井拓實回憶起帕西的經典之作,驚呼道。
“唔,也大差不差啦。”任柯拖着長音說。
電話對面穿出凳子摔倒的聲音。
任柯适時地把手機拿遠,滿意地勾唇一笑。“我的選曲是《卡門》”
《卡門》和任柯上賽季自由滑選曲《采珠人》一樣,都是出自法國著名歌劇作家比才之手。不同于略顯冷門的《采珠人》,《卡門》是花樣滑冰項目選曲大戶。這裏的花樣滑冰項目指的是女單、雙人滑和冰舞,唯獨沒有男單。
《卡門》旋律耳熟能詳,不用過多表演便能和裁判和觀衆共情,表演者穿着一襲紅裙或者頭戴紅花,就可以渲染出西班牙風情。
遺憾的是,這種魔法只作用于女主。
卡門本是首先是梅裏美寫就的一部中篇小說,依照現在的說法是妥妥的大女主劇情。刻畫了卡門這個身為制煙廠女工的,野性妖豔吉普賽女郎的形象。男性角色在劇情中是絕對的附庸。
花樣滑冰男單選手選擇《卡門》不僅借不上力,還會因為選曲熱門,和一衆《卡門》經典作品比較。
吃力不讨好。
但是任柯很堅持。他在前世離開冰場,在論壇上做一名冰迷時,為了科普總結,整理過《卡門》相關的演繹。在寫那篇帖子時,任柯發覺不對。幾個《卡門》經典節目都如出一轍,紅色的裙子,高高擡起的頭顱,穿插幾個弗洛明哥裏翻手花的動作。
被譽為花樣滑冰《卡門》天花板的一個節目,是由上個世紀E國女單演繹的。她曾在E國最具盛名的芭蕾舞校就讀,這部花滑作品,完全脫胎于芭蕾舞劇《卡門》。表演者雪膚紅唇,光潔的長發高高盤起,柔軟手臂高貴規範,是美麗的化身。
不對。
完全不對。太乖了,像個一個動作優雅的大戶小姐,單有美麗和傲氣,沒有這個矛盾人物的複雜魅力。
卡門是來自來自田間的科爾多瓦小母馬,是伊比利亞半島自由的風,是在底層江湖闖蕩的吉普賽女郎。
如果有機會,他想親自演繹一個心中的《卡門》。
讨論選曲的時候,戴教練提出了反對意見。
“卡門的男角色是軍官何塞和鬥牛士埃斯卡米裏奧。在樂曲的剪輯上,通常以《鬥牛士之歌》為主,在節目尾部用《卡門序曲》做樂段重現。這兩個角色對于你年齡偏大,風格過于成熟。小柯,你真的要選擇《卡門》嗎?如果想從古典歌劇、舞劇中選材,《睡美人》的王子,《胡桃夾子》的男變奏,都更合适。”
“我不贊成選材偏向芭蕾和歌劇。E國太多選手有芭蕾功底,沒必要揚短避長。現代性爆發性的曲目更适合你。”傅笙也持反對态度。
“大女子戲裏的男角色确實不出彩。可是,我要演繹的是卡門。”任柯懶散地托腮一笑。這句話把在場的幾個人都說愣了。
“Cool!!!”帕西突然跳起來,激動地手舞足蹈。“就是《卡門》,就是這個!我會把它編排成最好的作品。相信我,世界上只有我能編好它。”
“男生演繹,卡門有什麽不可以呢?強悍自由的卡門,美豔不可方物的卡門,當然可以雌雄同體。”孟琪激動地說道。
就此帕西的禿頭旅程開始了。一個團隊裏,表演者任柯對節目想法明确,戴文懷和傅笙對古典曲目多有研究,包括帕西自己對《卡門》也有獨特的情懷。
這注定了《卡門》的創作是伴随着争吵和痛苦的。
一周後,帕西拿着早上梳掉的頭發氣勢洶洶地找到任柯,控訴他的資本家壓榨行徑,表示自己最多只能負責自由滑和表演滑的編排。
至于短節目……放棄啦!不管啦!躺平不動啦!人家還要留着頭發去撩八塊腹肌的帥哥呢。
戴教練無奈之下繼續承擔任柯短節目編舞的工作。成年組的第一個賽季要加深裁判的印象,并且告訴大家,我是一個成年組選手,不再是一個小孩子了。前者,相信《卡門》足以完成。至于後者,戴教練想給任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
“拉赫瑪尼諾夫?沒錯,E國是今年花滑大獎賽總決賽的舉辦地,選擇他們青睐的拉赫很讨巧。可他的曲子太宏大了。”著名作曲家拉赫瑪尼諾夫是花樣滑冰選曲的大戶,尤其是《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經久不衰。很多成熟運動員會在奧運年或是職業生涯末期選擇他的樂曲,打造自己花滑生涯的總結之作,足以見證其題材嚴肅內蘊深遠。
“我為你選擇的曲目不是恢弘的鋼協,是一首名叫《lalics》的浪漫曲。”戴教練說道。
“中文譯作《紫丁香》。非常合适!小柯你聽聽看喜不喜歡”傅笙摘下一只耳機遞給任柯。
任柯一聽眼睛就亮了,速度變化和旋律走向都适合花滑,還契合他的年齡形象。就連時常都完全契合短節目要求的兩分半鐘。
堪稱天衣無縫!這首曲子直接用,一刀不用剪。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開啓新賽季啦~夫夫并肩作戰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