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做這種事情了,駕輕就熟,沒過多會,面前就排滿了人
了。
我頓時神魂俱喪:“江逢,京城可能要有大災難了。 ”
很快,江家的人将行裝都收拾好。我本以為我們要連夜出發,沒想到江逢卻是讓他們都一起遁進這地底之中,然後将上方僞裝成已經搬走的樣子。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陸景致一旦發現你不見,立刻就會找到江家。讓他以為我們連夜出逃,他就會四散陸家的人手去追捕我們,到時候,我再伺機潛入陸家了解他的虛實。若他真的通敵賣國,自然有跡可循。”
知道陸景致可能真如江逢所說的通敵賣國,我更加自責之前輕易将馮家的生意交給了他。如今也不知他到底要利用馮家的渠道去做什麽,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馮家會否受到牽連?馮家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可底下還有不少商行夥計。他們是無辜的,若是出了事,我實在寝食難安。
我問江逢能否帶我一起去陸家,現在這種時候,讓我原地坐以待斃,比讓我留在陸家被軟禁更讓我難受。在陸家我起碼還能接觸到陸景致,能從他嘴裏套出一些話來,可留在江家這個地底城,我什麽都做不了。
江逢聽完我的請求後,竟然沒有拒絕我,只是問我:“你能保證事事聽我的,我讓你撤的時候你絕不停留,我讓我走的時候你絕不眷戀嗎?如果你可以保證,那我可以答應你。”
我立刻點頭如搗蒜:“我保證。”
江逢點了點頭:“那你跟我來。”說完,他便帶我鑽到臺階上方盡頭去聽牆了。
果然如江逢所料,很快陸景致便帶着人到江家來搜我。江逢在密室這邊留了兩個竹筒,這樣便可以将另一邊的聲音盡收耳中。他示意我,讓我将竹筒貼到耳邊,我遲疑了下,還是按照他所說的去做了。
便聽見陸景致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來。
陸景致:“給我搜,任何一個角落,任何縫隙都不能放過。江逢是機關術師,這屋裏可能有機關,你們要小心探查,如是搜查到任何密室,速來報我,不要輕舉妄動。”
管事:“公子所料果然不錯,這江逢竟然真的是朝廷安插在外的機關術師。我們此番真是失策了,早知如此,應該先解決了他才對。”
陸景致:“若不是擔心打草驚蛇,驚動了朝廷,我早就下手了。當日我趁着他出京,派殺手埋伏,想僞裝成山賊搶劫,卻不料被他逃脫了,他倒也聰明,回到京城以後便蟄伏在家,不怎麽出門,我的人幾次想下手都傷不了他。”
管事:“咱們調查多年,好不容易挖出這機關術師的身份,可不能讓他們就此跑掉啊。只要沒了機關師,亓國就如同鳥兒被折去雙翼,以後就不足為懼了。”
陸景致:“他跑不了。立刻派人出京去找,各個方向都不要放過。遇到拖家帶口一隊人馬出行的,不論是不是他們,先抓起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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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公子,如果夫人負隅頑抗,那又該怎麽辦?”
聽到這,我的呼吸不自覺屏住了。昏暗燭光中,我和江逢對了個眼神,我知道他在擔心我,我扯了扯唇角,盡力維持平靜,希望自己不會因此陸景致接下來的話而失去儀态。
陸景致在那頭沉默了片刻,再出聲的時候語調前所未有的冷漠:“她既然選擇離開我,與其強留她在我身邊,不如給她真正的自由。”
管事:“公子的意思是?”
陸景致:“格殺勿論。”
我雙腿一軟,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好在江逢迅速地轉到我這邊,将我扶住,我才不至于暈到這堵牆後。他抱着我,讓我靠在他身上,繼續聽着竹筒,直到陸景致和他的人都離開後,才放下竹筒,将我抱到臺階上放下。
他蹲在我的面前,用手揉搓着我冰冷的手,道:“你還是留在這裏吧,你這個樣子出去,我不放心。”
我也知道自己的沒用,只是聽到陸景致那四個字,便失去了所有力氣,這樣的心理承受能力,又怎麽能幫江逢做任何事情?我也不願意拖他的後腿,便主動放棄了跟他去打探消息的念頭。
他臨出去之前,我又抓住他的袖子,囑咐他:“小心!”
“我會的。我沒回來,你千萬不要出去。”他拍了拍我的手,打開機關,迅速鑽了出去。
随後,我便一直坐在臺階上方等着江逢,這裏需要有人留下以便随時得知江家宅子裏的聲響,若是這個機關被發現,江逢在密室裏還留了另一條逃生通道 ,只要拖延少許時間,就能讓下方的人逃出生天。
我坐了幾個時辰,眼見天已經大亮,江逢還沒回來,不由得越來越心急,趕緊下去和江老太太、莺莺商量了下,剛打算故技重施和春曉扮成男裝出去打探一下,江逢終于回來了。
他熟練地打開機關,見到我還留在牆的這一頭,整個人愣了下。我再也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裏:“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怎麽了?又胡思亂想,以為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巴望着我死呢?”他又像上次在明月湖邊那副腔調,沒點正經的。
我剛揮起拳頭想給他一拳,他卻突然攔腰将我一抱,轉身壓在那面牆壁上:“馮聽雨,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表情,會讓我更加難以放手的?”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從他眼底我仿佛又看見當日在山洞中的火苗,我突然感覺到危險,試圖推開他,然而他已經比我更快地察覺我的意圖,低頭吻住了我。
我那點微弱的力氣在他這樣的大男人眼裏,跟蚊子咬沒什麽差別。我越是推他,他越是加深了親吻,直到奪取我所有的呼吸,将我融化在他懷裏。
我心跳如擂鼓,比上一次在山洞中更加激動,一張臉轉瞬之間便燙得猶如火燒。
此時,春曉從臺階上跑上來,急匆匆地并沒有注意到上面的情況,還以為只有我一人,一邊跑一邊道:“小姐,東西都拿好了,我們走吧……啊!”
她突然發現了不對勁,旋即轉身:“對不起,小姐,我發現我還漏了點東西,我再回去拿。”
我急得朝她喊:“你回來呀,幫幫我。”
我本意是讓她幫我把江逢這厮推開,解救我于水火之中,誰知道這丫頭一邊往回跑一邊搖頭如撥浪鼓:“這我可幫不了您,幫不來幫不來。”
很快春曉的身影便消失在臺階盡頭。
我氣得瞪了江逢一眼:“你讓我怎麽做人?我,我還是陸家的媳婦呢。”
雖然陸景致背叛了我,又騙了馮家的財産,可我和他一日沒有和離,他一日沒休我,我便還是陸家的人。在亓國,女人是不能休棄丈夫的,如果這麽算的話,我現在是……出軌了?
想到這,我火速推開了江逢,使勁地擦了擦嘴唇,仿佛這樣擦一下,剛剛那個親吻就不算了。
江逢見我這樣,頓時氣急:“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惦記着陸家?”
我不是惦記陸家,我是惦記我自己的名譽。但我偏要故意刺激他,便道:“當然了。萬一最後是陸景致贏了呢?我為了活命還是得回陸家的。這要是真跟你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陸景致還不滅了我? ”
“你以為你回去,他還能當你清清白白?”
“怎麽不能?我又沒跟他發生什麽,可以檢查出來的啊……”
話沒說完,我突然感覺不對勁,一擡頭果然見到江逢慢慢閃出亮光的眼睛,我頓時羞恥地找補:“我,我是說,我……”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帶到他跟前,第一次用充滿占有欲的口氣對我開口:“馮聽雨,你聽好了,你這輩子都是我江逢的人,這輩子都是。”
說完,他松開我的手,直接往臺階下走。我一着急,趕緊追過去:“喂,你憑什麽這麽說啊?我可沒答應你。”
他不理我,徑直往下走。
我氣得不行,大吼:“我不想再嫁了!誰特麽要嫁第三次啊?姓江的,你聽見了嗎?”
回應我的,只剩下黑暗的臺階和甬道裏的回音。我氣得狠狠跺了下腳,終究是無計可施地跟了過去。
20
江逢去探了下陸家,果然拿回了一些關鍵線索。從陸景致的書房,他發現了一個刻有奇異圖騰的徽章,那是羌國皇室的信物。羌國從去年開始屢屢滋擾亓國邊境,大有開戰的念頭。
“說起這羌國,我倒想起一件事。”江逢回憶道,“父親曾和我提過,在我還在娘親肚子裏的時候,羌國皇子曾率使團來中原拜訪過。當時他們不僅僅在上京停留了數日,因為仰慕江南的風土,他們還在江南逗留了一段時間。據說那羌國皇子長得和中原人十分不同,鼻梁英挺,膚色麥黃,和中原羸弱的書生大有不同,十分受江南女子青睐。據說他離開的時候,不少江南女子夾道挽留,還有一些哭得暈了過去。”
江逢這一提,我也想起來我爹曾和我提過,當年他還在追我娘親,若不是他手段夠多,我娘恐怕就和她那些閨蜜一樣,被羌國皇子給勾去了。可見,那皇子的相貌有多俊美,在當時的亓國,怕是沒有能和他相比的。
江逢握着那個徽章,不由得有些納悶:“如果我沒記錯,這信物是羌國每個皇子特有的。出生的時候由國君賜給皇子,終生佩戴,這是尊貴身份的象征,也是獨一無二的信物,就算是羌國和陸家勾結,也應該不會用這樣貴重的東西充當信物才對。”
我急忙從江逢手裏拿過那個東西來端詳,越看越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
我問他:“這種圖騰除了刻在徽章上,還會刻在其他地方嗎?”
江逢有些詫異,認真地看了我一眼,才回答:“會。如果是羌國皇子,這個圖騰會在出生後便烙印在他的胳膊上。羌國雖然以這個圖騰為尊,卻不是任何百姓都有資格擁有這個圖騰。只有皇室,才能在佩戴的器物和身上都刻下這種圖騰。”
我恍然大悟:“我見過這個圖騰。”
我一說,江逢立刻緊張地詢問我:“在哪裏?何時?”
說起來我自己都有些詫異,我竟然還記得這個圖騰。那是我在江南讀書的時候偶然見到的,那時候我已經投身縣令公子手下,每天帶着他們欺負陸景致,有一次他們追打陸景致的時候不小心撕破了他的袖子,我看見他身上烙印着奇怪的紋路,好奇問了一句,陸景致卻神色異樣地跑開了。
當時我也沒多想,畢竟我又不認識那是設麽東西,也不感興趣,就沒有再探究下去了。但那圖騰的形狀像一只眼睛,倒是很好辨認,因此我才有印象。
江逢愣了下,語氣沉重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明白陸景致為什麽要通敵賣國了。”話音剛落,他又改口,“不,他不是通敵賣國,他是選擇效忠他真正的國家。”
“他是羌國人?”我這才反應過來,“難道說,他是當年那個羌國皇子留下的……”
江逢重重地點了點:“按照時間來推算,應當就是羌國使團來訪那次。當時的羌國皇子如今已經是羌國國君了,換而言之,陸景致就是羌國的皇子。”
我頓時嘆息:“我公公要是知道,怕是要氣得上吊了。”
江逢搖頭:“這種事情逃不過父親的眼睛。他身上那個圖騰需得在出生之後便印下,你想,陸景致父親會完全不知情嗎?從小到大,父親難道就連兒子的身體也沒看過?”
說的也是,又不是我這種挂名妻子,平時和他躺在一起連衣服都沒脫。如今想起來,我更加明白陸景致為什麽要在新婚第一天便害死我爹了。如果不這麽做,我和他圓房的時候不可避免就會看見他胳膊上的印記,他不能冒這個險。
我立刻問江逢:“現在該怎麽辦?知道了陸景致的身份,我們是不是該立刻把消息告訴朝廷?讓朝廷去端了陸家?”
“這的确是個法子,可我們還不知道,羌國如今是什麽動靜,陸景致拿下馮家産業已經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裏,他安排了什麽,若是貿然端了陸家,恐怕羌國會一舉襲來。要知道,陸景致如今可是羌國的皇子。”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們總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吧?
江逢想了想,對我道:“你告訴過我,陸景致說他時間已經不多了,是嗎?”
我點了點頭。
他在密室裏來回走動,似乎在思考什麽極為複雜的事情,然後又問我:“你說他拿下了馮家漕運的船只,還擴充了規模,将馮家原先的夥計都納為己用?”
我再次點了點頭。
江逢皺眉,自言自語:“陸家吞并了馮家的商行之後,将原先馮家的夥計都遣散了大部分,為什麽偏偏是漕運這塊沒有将人開除呢?”
江逢突然意識到什麽,将他從陸家搜來的賬本打開,找到漕運那塊的賬目,果然發現了端倪 。陸景致不僅吞并了馮家商行的漕運生意,還借由此買下了好幾個漕運商的船只,入股成股東,可以說,現在京城的漕運已經全是陸家壟斷了。
“糟糕,陸景致可能想從水路将羌國的敵人引進京城,如此一來,羌國人便可以直搗黃龍,拿下亓國了。”
我愣了一瞬,才恍然明白過來。京城這條水路雖然通的不是羌國,買賣也不是和羌國人做,但羌國人若是潛入另一國的境內,再借由這條水路潛入京城,還是有可能的。朝廷雖然在各個碼頭都設有監察使,但陸家如今一家獨大,監察使也得給面子,想必就睜一只眼閉只眼,那麽羌國人就會很快混入京城。到時候,只怕要出大亂子。
想來,前一段時間在邊境處羌國吃了敗仗的事情,也是個煙幕,就是為了讓朝廷沾沾自喜,進而放寬警惕心,而那時候陸景致便已經開始安排後續的事情了。
這真是太可怕了。想到我從小認識的人竟然是一個異國的皇子,心機還如此之深,我便不寒而栗。
讨論到這裏,江逢不敢再耽擱了,立刻對我道:“我得進宮一趟,将這些消息禀告聖上,同時加固下皇宮裏的機關。我這一去恐怕得好幾天,你們就不用等我了,這地底城裏有足夠的糧食和水,你們好好照顧自己。若是遇到意外情況,就從我告訴你們的逃生通道離開,不可留戀,跑得越遠越好,知道嗎?”
他像是交代最後遺言一樣地囑咐我,絲毫不知這樣的話在我心裏造成多大的恐懼。我抓住他的袖子,認真地警告他:“你不許出事,聽見沒?”
他愣了愣,突然一笑:“不是不嫁我嗎?如果我出了事……”
“你要是出事,我立刻嫁給別人,我嫁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那正好,”他如釋重負一般開口,“我就不會牽挂你的終身幸福了。”
我頓時急哭:“江逢,你是不是存心氣死我?你就不能答應我,好好地去好好地回來嗎?”
到了此時此刻,我才驚覺,自己心裏從沒有放下過他。不管再嫁幾次,我心裏還是只有他。若他真的一去不回,我這輩子也過不好了。
見我紅了眼眶,江逢終于不再玩笑。他将我抱進懷裏,用力在我額頭上一吻:“馮聽雨,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你也是,要照顧自己。等這件事過去,我會親自再把你迎進我江家的大門,到時候,我再不會讓你跑掉。”
“我不跑,我等着你。”
倉皇的承諾,卻擋不住彼此的真心。我看着他迅速離開,內心卻更加堅定。
可我沒想到,危機來得如此之快。在江逢走後不久,我便聽見江家宅子裏有了動靜。我跑到臺階上聽,就聽見陸景致手下的管事吩咐道:“既然找不出機關所在,江家也沒必要留着了。給我燒了,正好,今晚京城需要一點動靜來引開那些巡城軍的注意力。”
我一聽,大事不妙,急忙跑下臺階去通知其他人,因為跑得太急,最後幾格臺階我幾乎是直接滾下去的。
我迅速找到江老太太和莺莺,讓他們跟着我往逃生通道走。江逢雖然設了這個密室做藏身之地,但肯定沒想到有人會放火燒屋子。這裏密不透風,如果濃煙灌進來,我們全都得死在這。除了逃出去,我們別無選擇。
很快,我便看到臺階上方的牆壁縫隙中透出火光,我立刻帶着江逢母親、莺莺以及春曉等下人經由通道離開。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于爬到通道盡頭,推開那裏的木門,一陣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我仰頭一看,是漫天的星光。
我立刻爬出通道,再将其他人拉上來。等人都上來後,我才發現這是臨近江家的護城河邊,也不知道江逢是如何以一己之力修了這麽長的甬道的。
我們站在護城河邊,看着江家處在一片滔天火光中,心情都格外沉重。江家在這裏度過了三代,為朝廷研制無數機關對抗外敵,沒想到如今付之一炬。
江老太太面對着火光,卻顯得格外淡然:“江家的功勳是這一把火燒不盡的。屋子沒了沒關系,但要江家還有人在,就一定會東山再起。”
我佩服地看着前婆婆,心想不知自己得到什麽年紀才能學會她那樣的豁達和從容。
随後,我和莺莺扶着江老太太一起沿着護城河尋找栖身之地,沒想到才剛走了一段路便遇上陸景致的人。他似乎早料到我們會從江家逃出來,所以一早便在江家四周圍的路上埋伏了人,就等着我們送上門。
匆忙之中,我将莺莺推出包圍圈:“去找江逢!”
莺莺急得掉眼淚,卻不敢遲疑,轉身就跑。而後,我和江老太太以及春曉等人被陸景致的人帶走,關到了馮家家宅之中。
我已經預料到,我一露面陸景致便會立刻過來找我,但我還是沒想到,他出現得那樣快,幾乎我前腳剛進馮家家宅,他後腳便到。
再看到他,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已經全然不同,他看我的眼光也再無往日的溫情,而是多了一些更複雜的情緒。
他朝我走過來,失望地出聲:“為什麽要離開我?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只要你願意原諒我,待一切事情完畢後,我們會過上很幸福的日子。我會給你這世上任何女人都體會不到的尊榮,為什麽你就不願意?”
因為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用我爹的命換來的尊榮,我無福消受。
我把目光別開,不願意再看到他,他卻掐着我的臉,迫使我面向他,質問我:“江逢呢?他去哪裏了?”
我咬緊牙關,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他。
也許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陸景致并沒有再強迫我,而是将我們關進了大廳之中,鎖上房門,而後站在外頭對我道:“不管江逢去了哪裏,都無所謂。過了今天,亓國将不複存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是死定了。”
我一聽,立刻跑上去拍門:“陸景致,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要做什麽?”
難道江逢猜得沒錯?他真的要利用水路将羌國的人引進京城,然後殺進皇宮嗎?
陸景致并不回答我,只是慢慢往後退,而後轉身帶人離開。只聽見馮府外頭響起一陣沖天整齊的喊聲,似乎有無數人在響應陸景致。我頓時憂心如焚,只擔心江逢陷在皇宮裏會有不測。
此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江逢曾經來我家給我爹裝過一個機關,那時候我爹整天日防夜防地防我這個家賊,他一定在哪裏設置了機關等着逮我。若是能找到那個機關,也許我們就有突破口可以逃出這裏。
我像瘋了一樣四處尋找,春曉過來一問,也跟着我一起找。随後,所有江家的人都和我一樣在整個屋裏摸索。也不知是誰突然吼了一聲:“你們看這是什麽?”
我立刻湊過去一看,那是藏在客廳桌子底下的一個腳踏拉環,若不是坐在桌子邊的人,是應當不會發現的。我觀察了下那個拉環,又朝上望了一眼,突然心生一計。
我讓他們撤出桌子的範圍,然後假裝出事地往外喊,将陸景致的人都吸引過來。陸景致雖然關了我,但我畢竟還是陸家的少奶奶,他的人不敢對我掉以輕心。一聽見我可能出事,立刻打開門過來查看。我坐在桌子邊捂住肚子 ,假裝疼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就在看守的人靠近我的一瞬間,我用腳勾住地上的鐵環狠狠一拉,然後身體往地上一滾,就見房梁上落下一個金屬鐵欄,将他們結結實實地困在裏面。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謝謝了,兄弟。”
然後帶着所有人撤出。為了避免再次全部落網,簡單商議後,我們決定分道揚镳。春曉照顧江老太太往東邊躲,下人們并不起眼,跟着我們反而容易出事,就讓他們各自分散,僞裝成小老百姓在城裏等風波平息,而我,則去皇宮外頭等江逢,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
江老太太握住我的手,依依不舍地囑咐我:“你一定要小心,逢兒還需要你。”
我感激地點了點頭,忍住眼淚回她:“我會的。”
說完,我便用頭巾包住腦袋,頭也不回地沖向皇宮。
亓國歷史對這一天的記載只有寥寥幾句——羌國細作混入上京,控制水路,引入敵兵,上京淪為戰場,損失慘重。
可只有真正在上京生活的百姓才知道,這一天的慘況。上京處在中原的腹地,離羌國十萬八千裏,戰争似乎很遙遠,誰也沒想到,一夜之間,羌國的人直接殺入了上京,燒殺搶掠。
我從馮家跑出來,一路所見全是人間煉獄。手無縛雞的百姓和手握強兵的羌國人正面交鋒,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便被斬下頭顱,屍首抛到路邊堆成小山。
我自己也差點被一個羌國士兵拉入巷子裏,好在關鍵時刻,一個陌生百姓出手相救,我才幸免于難。在這種人人自顧不暇的時候,還有人能對別人伸出援手,我總覺得,這意味着一些事情。也許,上京會安然度過這次危難,老天爺一定不會讓亓國就此消失的。
我奔着皇宮跑去,還沒到便見到羌國的人在攻城。戰争真是可怕,它撕去你心中所有美好,将最醜惡不堪的世界赤裸裸擺在你面前。
可就在這片醜陋中,我看見了唯一的美好。
我看見江逢站在城樓上,指揮着禦林軍用木質機關臂扔下一枚枚的火油彈,那些火油彈一砸在地面上,火油立刻蔓延開,在地上燒起一片火焰,讓羌國的人無處可躲。
我內心情不自禁為他叫好。
就在此時,我看見陸景致率着大批兵馬前來,想必是剛剛坐水路而到的羌國人。他們一加入,情況又有了不同。城牆上江逢的人馬漸漸吃力,畢竟制作火油需要時間,可那些骁勇的羌國人攀牆猶如神猴,借助長竹竿的輔助,一瞬間便到了城牆之上,大肆砍殺。
眼見江逢身處危險之中,我再顧不得什麽,朝着羌國部隊的中心悄然跑過去,然後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時,我翻身上了陸景致的馬背,用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局面瞬間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城牆下的羌國人突然停住了動作,齊刷刷朝我看過來。我勒令陸景致:“讓他們停止攻城,聽到沒有?”
陸景致愣了下:“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不用你管,如果你想活命,就讓你的人放下武器。”
江逢在城牆上發現了異樣,再定眼一看,便發現了我。他在城牆上朝我大吼:“馮聽雨,你瘋了嗎?”
他可能還不知道江家被燒的事情,還以為我是擔心他才專門跑過來,當然,我的确是擔心他,這不是很好嗎?我們并肩作戰,誰也丢不下誰了。
陸景致冷笑着開口:“你以為你牽制了我,今天這一戰就可以不戰而勝了?”
我:“難道不是嗎?”
他搖頭:“你怎麽總是這麽天真?你難道就不覺得,你的出現才是我扭轉戰局的關鍵嗎?”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可還沒來得及應對,陸景致已經打下我手中的刀子,伸手一抓便将我抓到他身前,五指扣在了我的咽喉處。
“馮聽雨!”我聽見江逢撕心裂肺的吼聲,然而陸景致扣在我咽喉的手讓我無法對他做出任何回應。
陸景致貼在我的耳邊,對我道:“我本不想再利用你的,可你偏偏要到我面前,這就不能怪我了。”
事到如今,我後悔也來不及,只能對陸景致打感情牌:“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在江南書院一起讀書的日子嗎?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遇見你之後我很後悔,我只想彌補你。我嫁給你,是心甘情願,也是滿懷憧憬的,你收手吧,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
“你不是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嗎?你覺得還能回去嗎?”陸景致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動機,“你知道如果我現在将你扔下馬背,城樓上就會有幾萬只箭朝我射過來,将我萬箭穿心,就算這樣,你也希望我收手嗎?”
我到底是不如陸景致心狠,哪怕他有萬般對不起我,一想到他會死在我面前,我終究是狠不下心。
“可你就算拿我當人質,你也攻不進皇宮的。”
“那可未必。”陸景致突然提起刀子,将刀刃放在我的臉上,對江逢道,“毀去所有機關,否則,我就讓你看着你心愛的女人面目全非。”
我看見江逢臉色一瞬間慘白無比,我終究還是拖累他了。我也很清楚,此時此刻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如果我不果斷做出選擇,時機稍縱即逝,我會拖累他,拖累整個亓國的軍隊。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哪怕如今我和他隔着的距離根本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可我就是相信,他會知道我的想法。
“不!!!”
“不!!!”
就在我抓過陸景致的刀子劃向我的咽喉的時候,我聽見江逢和陸景致同時傳來的驚呼聲,一個遠,一個近,我下意識伸手想抓住城樓上那一抹身影,然而還沒能看清楚他,就已經摔落馬下,不省人事。
這天晚上,亓國京城沐浴在一片血海之中。有幸存者後來描述了那晚我昏過去之後的情景,說是羌國敵兵失去人質後終于孤注一擲,在皇子的帶領下破城而入,然而亓國有江逢,城內早已設下無數機關,羌國的人進了宮城,反而被甕中捉鼈,全軍覆沒。
原來,江逢在短短時間內将宮城所有的重要機關都挪了位置,留在城牆上的只是少部分而已。他刻意僞造出不敵的假象,其實便是想引羌國的軍隊入宮,再一舉殲滅。而我的出現,正好催化了陸景致的情緒,讓陸景致失去判斷力,毫無防備地落入他的計劃之中。
我卻因為重傷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多月,還差點死在那場戰役中。聽說那天晚上陸景致攻進皇宮後,江逢立刻跳下城牆,将我從人堆裏撿了回來,火速抱着我去找太醫,這才救回我的小命。
我醒來的第一眼,他坐在我床邊看書,一臉歲月靜好的樣子。
我可去他丫的吧。我氣得蹬了他一腳,氣道:“你還有心思看書?你……”還沒說完,脖子便疼得出不了聲。
他急忙放下書來看我,滿臉關切的樣子:“你怎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這還用說嗎?我渾身哪裏都不舒服!畢竟從高頭大馬上摔下來,我這輩子哪裏受過這種罪?
江逢對我道:“幸好那把刀沒有切中你的要害,否則,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他表情陡然嚴肅起來,“你不舒服也是活該?我不是讓你好好躲着的嗎?你跑來湊什麽熱鬧?”頓了頓,“居然還敢引刀自戮,你怎麽那麽英勇呢?”
“我這不是為了不給你添亂嘛。”我解釋,“我要是不這麽做,你就要被陸景致要挾了啦。我雖然怕死的,還是有國家民族大義的好不好?”
“誰用你操心這種事情了?我本來就打算放他們進去的,多事!”
我本來就氣得不行,再聽見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敢情還是我給他添亂了是吧?我立刻從床上坐起來,拳頭剛舉起來,就被他扯了過去,下一秒已經躺在他的懷裏。
他低頭看着我,眼裏突然盛滿深情:“我逗你的。其實我沒想到你會那麽奮不顧身來救我,我很感動。尤其是你奪過陸景致的刀子刺向自己時,我幾乎心跳都停止了。這才知道,什麽是書上所說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直教人生死相許。古人誠不欺我。”
我愣住了,突然有些羞怯。其實回想起來,在那一瞬間,我腦子裏并沒有過多的念頭。只是覺得那就是我應該去做的,根本來不及思考,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現在他這麽一說,我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也許不知何時起,我已經将他放在內心的至高的一處,只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可是你從不相信我。”我滿腹委屈地說,“那時候我去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