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硝石制冰、吃櫻桃 關鶴謠心生憐愛,瞧……
櫻桃?
是他們藏在毛竹裏那些?
問她吃沒吃?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後, 激得關鶴謠胡亂地搖搖頭,不知是因為他的動作,還是在回答這個問題。
“沒、沒有, 我等你回來吃啊。”
她實在不知道, 這時候蕭屹怎麽能想起這個。
只是垂頭看着他燦亮的瞳仁,她忽然悟了。
好可憐啊。
他一直忙于治水,想來壩上條件艱苦,根本沒有好吃的。這次回來,蕭屹累得黑了瘦了, 在家養了這些天還沒養回來。
反觀她,雖然也憂心蕭屹,但是開食肆的, 夥食上必然不受委屈。中午鹵肉湯面,晚上魚頭泡餅, 每天變着花樣的糕餅點心,生活水平顯著提高。
正因如此,關鶴謠不僅沒瘦,反倒是胖乎了一圈兒。
她剛剛說自己長個兒也是真的。營養跟上了, 這具身體好像終于迎來了遲到的發育期,上個月新裁的衣褲現在就見短。
她一口枇杷、一口黃桃的時候, 蕭屹卻根本沒有機會吃到時令的鮮果。
關鶴謠心生憐愛, 瞧給孩子饞的。
“明日我們取出來看看?”她特別理解地補充到, “你若是真想吃,等下回府就吃罷,不用等我。”
蕭屹沉沉看她,燭光映着他的眸光,兩相晃耀。
“...現在可以吃嗎?”
“現在?我這裏只有蜜漬——”
關鶴謠倏然住口, 瞪圓了眼睛。
輕薄布料展露出的弱點,剛被對方帶繭的指尖猶疑着,輕輕刮過。
他聲音裏帶上些顫抖,卻清清楚楚地又問了一遍,“可以吃嗎?”
關鶴謠奮力挺直酥軟的脊柱。
半晌,裝作去親吻他的發頂,她點了點頭。
給出許可的下一個瞬間,她就被往後推了推。有一只大手托住她的頭,将她整個人調成一個可口的角度。關鶴謠如同滞在空中,将倒不倒,唯一的支撐就是緊貼她後背的那條手臂。
窸窣的布料摩擦聲和纏綿的細微水聲都極輕極輕,卻驚雷一般,一聲聲在她神識中炸開,炸得關鶴謠神志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雨住雲收。她再回過神來時,已經被蕭屹橫抱着坐在他腿上。
廚房裏常放着一個供她歇乏的椅子,如今蕭屹靠着牆坐在上面,阖着眼像是吃飽喝足的獸,安靜、無害。
關鶴謠愣愣盯着他的唇兩秒,就被火燎一般移開了視線。
她被鬧出一身汗,偏偏蕭屹說着“擔心受涼”把褙子又給她披回來了。雲綢質感柔滑,奈何透氣性很差,此時像是糊在身上的塑料布。她不覺難受地扭擺兩下,蕭屹倏忽睜開眼穩住她,“不要亂動。”
看清他眼中未熄的火光,關鶴謠馬上慫得一動不敢動。
濕涔涔的雲綢提醒她自己剛才丢盔棄甲的羞恥模樣,她只能在另一種口頭上找找場子,埋怨道:“我從前總覺得你像一只大狗,現在可算看清了,你就是只野狼。”
帶着撒嬌意味的話卻讓對方緊張起來,“吓到你了?”
關鶴謠紅着臉搖頭,低聲說:“...只是有一點驚訝。”
“對不住,”他微不可察地嘆一口氣,“我最近是有些焦躁。”
不僅是身上的,更多是心裏的。
自他回來,婆婆和弟妹們明裏暗裏問過好幾次,與關鶴謠如何如何了,什麽時候把人家娶進門雲雲。蕭屹每每并不多言,他本就是這樣沉穩性格,家人們便以為他心裏有數。
可只有蕭屹知道自己心中的慌亂。
他總是想起他表白心意的那個春夜,關鶴謠斬釘截鐵地說要立絕戶。
她那個決定,确是形勢所迫,也可能...是她真正的想法。
尤其是開了食肆之後,看着她每天自得其樂的樣子,聽着她一些異想天開的新奇想法,蕭屹不止一次地想:阿鳶也許,真的是不想嫁人的。
而他,居然都不敢正面問她這個問題。
哪怕關鶴謠現在變更了戶籍,再不需要真正走上絕戶那條路。
蕭屹本來想着,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她不想嫁就不嫁,他也不娶,就這樣守着她就好了。
反正家裏已經有一個立誓終身不娶的了,他就當陪着義父打光棍了。
可是今日魏玄的出現打破了他心中虛假的平靜。
就算沒有魏玄,還會有張玄李玄,會不斷有人觊觎他的珍寶。
阿鳶不嫁人,他就能守得住她嗎?
關鶴謠眼看着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忽然就變得越發低迷,忙捧起他的臉,“怎麽就焦躁了?和我說說?”
她眼角還殘着情動的濕紅,眸光清亮,正溫柔地看着他。恥于自己內心想法的蕭屹,不知不覺就開了口。
“我...知你對魏玄無意,甚至是厭惡的。可我今日見他,若單論相貌,可算中上。店裏還有兩個看起來家世頗佳的郎君,一直在看着你。”
關鶴謠聽着聽着,漸漸掉了下巴。
“你自小在偏院長大,沒見過什麽人,我不過走運被你撿到。你現下自己開食肆,以後多的是機會遇見品貌雙全的郎君——”
他這一開口,居然還停不下來了。
失敗好幾次後,關鶴謠終于插上了話。
她故意說道:“五哥說得不錯,品貌雙全的郎君呢,我是見了不少。臨街米鋪吳掌櫃家的三郎就不錯,還有國子監那幾位也是風姿出衆,我們挺談得來的。南瓦裏蹴鞠的那幾位都可健壯了,還有還有——”
她斜睨着眼看蕭屹表情,見對方随着她話音緊緊繃起唇,不覺好氣又好笑。
于是她拽過蕭屹的手按在剛被他肆意欺負的地方,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可我不會讓他們對我做這樣的事。”
蕭屹其實對方才孟浪的舉動有些後悔,可現在又碰到那潤着水的羊脂玉,卻怎麽都不舍得放開。他只能拼着最後一絲清明神智反省。
“是、是我仗着年長哄你...”
關鶴謠差點笑出聲,那是你不知道咱倆到底誰年長。
原來鬧了大半天,他不是生魏玄的氣,也不是擔心關鶴謠生氣,核心症結是以為她并沒有見過很多郎君,以後會變心嗎?
這可就大錯特錯了。
小哥哥她見的多了去了,唱歌的,跳舞的,演戲的,還有那種專門賣肉的。
可是兩輩子,才找到這麽一個讓她真正心動的。
蕭屹只當她是個不谙世事的年輕小娘子,卻不知在現代的信息爆炸中,她對人性和兩性的認知,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她見過、聽過多少情感故事?
所有那些真實的、虛假的、感人的、殘酷的故事。
一位宋朝娘子,一輩子見過的所有男人加起來,都沒有她出一趟遠門采買食材見的多;一輩子和外男說過的話加起來,都沒有她和供貨商磨叽的一通電話多。
這麽充足的論據,可惜沒法和蕭屹說。
但因為看出這是蕭屹的一個心結,她便斂了神色,盡力用他能理解的話語解釋起來。
“我又不是被養在深閨的,比如之前擺攤的時候,也見過不少人,聽過不少故事啊,我還看過那麽多書。”
提起書,她忽想起一個有力證據,“你不是也看過我寫的那些故事?不顧家族世仇,誓和朱郎君同生共死的羅娘子,舍棄千金身份與書生私奔的崔娘子......哪一個不是對心愛之人一往情深?”
因是彎着笑唇說的,她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蘊着無盡的力量。
“當然,我也不是靠着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子,憑空幻想自己的良人。我就要找一個能整日與我出雙入對,情深意濃的。現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怎麽還擔心我會去看別人一眼?”
她使勁兒按住蕭屹的手,“他是不是想不認賬?”
“認,認賬。”蕭屹趕忙緊緊抱住她。他認賬也認命,能聽到這一番話,認罪都可以。
也是這一番話,讓他終于有勇氣問出了那個問題:“我聽阿策說...你去府衙登了新的身份?”
關鶴謠笑他,“我一直等着你問呢。”
依照關策的話痨性格,以及關鶴謠去找他商量時他那打了雞血的興奮程度,蕭屹不可能不知道這事。
“嗯,我編了一個逃荒來金陵的假身份,現在我就只是個孤女。”
說着說着,她笑話別人的從容也被磨沒了,聲音慢慢低下去,臉卻慢慢紅起來,“這樣立戶也不用立絕戶了。不耽誤...嫁娶的。
說完,她鴕鳥一般把頭埋進蕭屹懷裏。
上一次與人在夜晚的廚房中長談,關鶴謠的面前有一顆真心為她熱烈地跳動,她卻只能用冰冷的現實把它框起來,用晦暗的未來把它吊起來。
而現在,她終于可以和蕭屹站在對等的位置上,再不辜負。
兩人靜靜相擁,入耳只有對方和自己的心跳,互相應和着越來越急,仿佛一對飛鳥猛振欲飛的翅膀。
他們沒有再多說話,蕭屹輕輕為關鶴謠戴上一只碧玉簪——簪首雕成了鶴首,簡潔的線條十分流暢,神韻天成。
“生辰禮物。”他說,又抑制不住地在親吻的間隙許下很多很多,關于每年生辰和每日梳妝的誓約。
最後,是關鶴謠實在受不了兩個人汗津津地黏在一起,而且體溫又有上升的趨勢,便跳下來翻出個紙包。
“你看,我下午剛讓畢二哥去買的硝石。”
又見她折騰着搬來木盆和瓷瓶,蕭屹終于看明白了,“阿鳶是準備制冰?”
關鶴謠興致盎然地點頭,“吃些冰涼快涼快!”
這也是為了利用科學實驗的理性魅力,驅散一下屋裏濃度超标的旖旎情潮。